第32章、多年前的秘密

　　打开门，走进客厅，看见家里有一大堆人，贾诚挚直接愣住了。
　　“爸爸！”妞妞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身子往沙发里缩了缩，将玩具狗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于贾诚挚这个父亲，妞妞是有些害怕的。印象中这个父亲不苟言笑，很少抱她，也很少亲她，一年四季更是难得见上一面。
　　
　　因为事先贾诚挚没有跟路红说过他要回一趟家，当他出现时，路红几乎傻了眼。
　　四目相对，夫妻二人都不愿先开口跟对方说话。
　　原本很热闹的场面，顿时清冷下来。
　　贾怜香回过神后，起身问贾诚挚：“诚挚，你吃过饭了吗？”
　　“姐，我七点多钟就吃过饭了！”贾诚挚点点头，看了邵常勇一眼，笑着打招呼，“老邵，你也在啊，记得我们好久没一块喝酒了，等会要好好喝几杯！”
　　邵常勇发呆了一下，才点头说“行啊”。
　　贾诚挚隐隐松了口气，面带微笑问冯少辉：“姐夫，最近生意好吧？”
　　“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冯少辉不咸不淡地搭了一句，忽然感觉脚尖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发现是贾怜香踩他的脚。他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心里却明白——妻子刚刚是在怪他态度有些冷淡。
　　“姐夫，能够比下有余，那也挺好的了！”贾诚挚笑了笑，接住李憎递过来的酒后，对邵常勇等人说，“难得见上一面，我敬大家一杯！”
　　邵常勇等人纷纷起身，仰头准备喝酒时，猛然看见路红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他们都顿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贾怜香轻轻“咳”了两下，路红如是从梦中醒来，有些愧疚地望着贾怜香等人：“姐、姐夫、邵老师、李老师，不好意思啊，夜有点深了，我要帮妞妞洗一下澡，不能陪你们喝了，你们慢慢喝！”
　　也不待贾怜香等人说什么，路红就转身抱妞妞去卫生间洗澡，至始至终都没有与贾诚挚说过一句话。
　　贾怜香等人匆匆喝完杯里的酒，以夜深为由，纷纷向贾诚挚提出告辞。
　　贾诚挚只好起身送贾怜香等人下楼。
　　
　　在一楼的楼梯口，目送贾怜香夫妇远去后，贾诚挚转身叫住邵常勇：“老邵，你先别回去休息，我想和你聊点事情！”
　　“什么事情啊？”邵常勇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想不出贾诚挚要和他聊什么事。
　　“我们去鱼塘那边聊！”贾诚挚轻轻拍邵常勇的肩头，指着教职工1号楼后面的一个鱼塘。
　　邵常勇沉默了一会，点头说：“好吧！”
　　二人走到鱼塘边时，四周并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
　　
　　一轮明月歪斜倒映在鱼塘里，有风吹来，水面就会泛起片片白光。
　　鱼塘边的草丛，大多已枯黄了。
　　贾诚挚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先是从中取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取出一根递给邵常勇：“来一根？”
　　邵常接过烟，默默点上，一句话都不说。
　　“老邵，你现在还深爱着路红吧？”贾诚挚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邵常勇惊得手一颤抖，烟就掉到了地上。贾诚挚却仿佛没看见邵常勇的窘态，而是面色沉静如水，望着鱼塘里面不断晃动的月光说：“老邵，你不必否认！”
　　邵常勇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沉声问贾诚挚：“老贾，你今晚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贾诚挚猛吸了几口烟，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转过身，盯着邵常勇：“老邵，我觉得你其实才是更适合跟路红过日子的人！”
　　“什么？”邵常勇瞠目结舌，万万没有想到贾诚挚竟然说出那么“雷人”的话来。
　　贾诚挚没有理会邵常勇的反应，沉默了一下，带着些许愧意，缓缓地说：“老邵，当年上高中时你写给路红的情书，她并没有看到。每次你放进她课桌后我都悄悄地拿走了，虽然那些情书我没有打开看过，但我全都烧毁了……”
　　邵常勇脸色顿时铁青起来，大声喝问贾诚挚：“你凭什么那么做？”
　　“那时我也在爱她啊！”贾诚挚摇头苦笑了几声，重新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抽。
　　“爱她？”邵常勇突然激动起来了，指着贾诚挚破口大骂，“这几年来，你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亏你还有脸说爱她！
　　“贾诚挚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来，你尽过哪一分丈夫的责任？尽过哪一分父亲的责任？在你心里，难道没有儿子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邵常勇大声骂着，骂着……眼角不由地有点湿润了，像是要将自己多年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直到十几分钟后，邵常勇的情绪才渐渐趋于平静状态，有些自嘲地说：“我这局外人，今晚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贾诚挚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掏出一根烟递给邵常勇。
　　邵常勇接过烟，点上，狠狠地吸了几口，脸上突然露出些许疲惫的神情。这时，距离他们三百多米的女生公寓楼，一楼的走廊上，站着两个女生。她们分别是柳丽芳、陈盈。
　　柳丽芳脸上带着几许忧虑，小声问陈盈：“盈，你哥这时应该在学校了吧？”
　　“不知道啊！”陈盈摇摇头，朝宿舍里望了一眼，很是不满地说，“这姚艳也真是的，给谁打电话那么久，都快一个小时了，还不挂，电话机又不是她家的，居然那么霸道！”
　　“真是急死人了！”柳丽芳眉头紧皱，有些担忧地说，“我怕他们喝多了，在街上容易出事！”
　　“不会吧？”陈盈也有点紧张了，来回踱了几步，皱着眉头说，“我哥酒量一向很好，很少醉的！”
　　“我倒不是特别担心你哥喝醉了，而是担心他们宿舍的人喝醉了，在街上闹事！”柳丽芳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带忧色，仰望夜空，那被灰云遮掩的月亮。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月亮从灰云中出来了。
　　洁白的月光，淡淡地落在贾诚挚的半边脸上。刀削般的脸型，炯炯有神的眼睛，加上浓密的黑发，使得贾诚挚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属于成熟男人才会有的魅力。
　　站在一旁的邵常勇，刚才经过一通发泄，心里已平静了很多，一时间竟不知道与贾诚挚说些什么话好。
　　最终还是贾诚挚率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他苦笑着说道：“老邵，对于你刚刚说的话，我不反驳，也不愿去反驳什么，今晚我主要是想跟你说点私事。”
　　邵常勇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乍见相欢，却难得久处不厌！”贾诚挚情绪忽然有点低落了，怔怔地望着邵常勇，“老邵，你知道吗？和路红谈恋爱时我很快乐，可是结了婚后我每天都很痛苦，路红像是变了个人，疑心病非常重……我们那方面一直都不和谐，原因其实是我小时候患了一场大病导致的。她却疑神疑鬼，半夜经常翻看我的手机通话记录，公文包等物品……有时候，我在外面陪领导应酬，她不停地打电话干扰，没完没了……
　　“她和我父母之间的关系也十分糟糕，每次见面他们往往说不到两句话，就吵起来了。我为工作上的事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却问我，如果我妈和她同时掉到水里我先救谁。我当时没精力理会她那种无聊的假设，她马上大发脾气，摔东西，将整个房间弄得乱七八糟！”贾诚挚低声说着说着，眼中渐渐流出泪来。
　　邵常勇嘴张了张，却不懂说什么好。尤其他设想自己处于贾诚挚那个位置时，他蓦然发觉，自己同样没法妥善地处理好那些家务事。
　　
　　又起风了！
　　薄凉的风，从远处吹过来，鱼塘边上的几棵桃树枝桠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嘎嘎”的响声，这响声在深夜里异常清朗。
　　鱼塘水面上的月光，随着风，慢慢从中央向四周扩散。
　　贾诚挚“咳”了几声，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抹掉，望着鱼塘对面的围墙，忍不住感慨：“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老贾，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你也不能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呀！”邵常勇终于开口说一句了，语气中仍有一些不满的况味。
　　贾诚挚紧皱眉头，往前迈了几步，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拿了一根在手上，准备抽时，却又把烟装回盒里。摇着头说：“有些事情，我确实做错了！”
　　“你现在改，也还来得及啊！”邵常勇上前轻声劝贾诚挚，贾诚挚却是摆摆手，阻止了邵常勇后面想说的话。
　　看见邵常勇停止不说话了，贾诚挚犹豫了一会，慢慢地把他内心深处的痛楚说出来：“老邵，你不知道，没有妞妞之前，我和路红就已经分床睡两年多了，那时我们经常吵架，冷战……横看竖看，无论怎么看，彼此都觉得对方不顺眼……我那个病那时很严重，路红不仅不体谅，还固执地认为是我在外面胡来，真的让我很伤心……”
　　难以言喻的痛楚，低沉、哀伤的语调，悄然弥漫在幽深的夜色里，最后渐渐结成一道怵目惊心的伤痕。
　　
　　两个男人。一个沉声说，一个留神听。
　　很多时候，听到他人的悲欢，很容易就成了自己的悲欢。
　　邵常勇便是如此，在听贾诚挚沉声述说个人的悲欢时，情不自禁地感伤起来。
　　“那天妞妞在卫生院出生的时候，我也收到了市里医院发给我的检查报告，因为之前吃了太多有副作用的药，那个病再也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了……随后，没过多久，上级打电话对我说有人举报我挪用公款，让我先停职反省一段时间，耐心等待上面的调查结果……种种厄运，拼命降到我身上来，我当时几乎崩溃了……”
　　贾诚挚竹筒倒豆子般地将自己多年的“秘密”全都说出来后，大声地喘气，犹如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邵常勇迟疑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开口，向贾诚挚问起让他长久困惑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