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特殊的提成款（下）

　　王大志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总，给黄燕玲和黄晓雯都打过电话了，她们说……不打算回公司上班了。”
　　“那SD卡和视频的事儿呢？”
　　“问过了，都说不知道。”
　　杜月和周新也走进了办公室。
　　“方总，监控的视频已经拷过来了。”
　　杜月把U盘插进方利山桌上的电脑，打开了监控的视频。
　　视频里清晰地显示了黄燕玲拿走SD卡的全过程。
　　方利山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扔在地上。
　　“妈的！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想跟我分一杯羹！连人带东西一块儿给老子拿回来！”
　　杜月挠了挠头：“可是……不知道她们住哪儿啊？”
　　周新说道：“我知道，我听黄晓雯说过，好像是……住在白马小区！但具体哪一栋楼就不清楚了。”
　　方利山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
　　“大志，马上安排人手，对白马小区进行24小时监控，务必把那两个小女子给我找出来！”
　　
　　徐建辉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顾文君心神不定地坐了过来。
　　“建辉，你……是不是和老陶约定了什么事儿？”
　　徐建辉把手中的报纸又翻了一页。
　　“你这没头没尾地问我，我怎么回答你。”
　　顾文君把支票递到了徐建辉的眼前。
　　“那你看看这个。”
　　支票上那鲜红的、盖着“陶成业”三个字的印章，非常地引人注目。
　　徐建辉很是惊诧：“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今天上午。”
　　徐建辉恼怒地把报纸往沙发上一扔。
　　“你拿它回来干什么？是不是糊涂了！”
　　顾文君一脸的无辜。
　　“我也不想拿的呀，是他悄悄放在我桌上，人就走了。还说是你跟他约好的，你一看就明白了，所以我才拿回来给你看看的。”
　　徐建辉盯着支票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笑，将支票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明白了，这是陵园公墓销售的提成款。”
　　“他好像……是说过什么提成款，我就是没听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陵园改扩建工程开工之前，我曾经找陶成业谈过一次话，提出了一种设想，也可以看作是一个要求。我告诉他，工程完工并完成全部公墓的销售以后，政府会视具体情况，从公墓的销售总额当中提取五千万至一个亿，其余的都归他。”
　　“可是，城市公益性公墓是不以盈利为目的的民心工程呐，媒体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嘛。”
　　徐建辉笑了笑，笑意中带着几分嘲弄，也带着几分轻蔑。
　　“那些话都是说给老百姓听的，我们这些为官当政者如果也这样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每做一项工程，如果连基本的盈利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城市建设？不如回到小农经济时代算了！”
　　“你这个设想，钟良国他们知道吗？”
　　“没人知道。”徐建辉摇了摇头，“陵园的扩建工程，投入有多少？产出又会是多少？是盈利还是亏本？这些我们心里都没底。政府和陶成业一样，都是摸着石头在过河，我不可能把这个想法提前公诸于众。”
　　“你的意思，是过几年再把这个想法提出来，对吗？”
　　“没错，三百亩地的一个大型陵园，从施工建设到最后的销售完毕，最快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可谁会想到，这个陶成业竟然以火箭般的速度就把公墓给卖完了！”
　　顾文君轻轻点了点头。
　　“我算是明白了，陶成业完成了全部的销售任务，就把公墓销售的提成款给你送过来了……可是，他直接把支票给你不就完了，干嘛还要我来转交啊？”
　　徐建辉站了起来。
　　“不！你不明白！有些话当着我的面是不好直说的，通过你就可以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他这是在试探我！”
　　顾文君还是有些不解：“试探你？”
　　“当时，我提出这种设想和要求的时候，现场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提成款的金额也只是在五千万至一个亿的区间范围以内，并没有指定一个明确的数字。”
　　徐建辉把头转向了顾文君。
　　“也就是说，如果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那我完全可以收下这五千万，反正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反之，如果我决定把这笔钱上交财政，或者要调整提成款的金额，我就会通知他，正式来办手续。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啊！”
　　顾文君也不禁感叹了起来：“真看不出，老陶还有这样细的心思。”
　　徐建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说啊，商人就是商人，不管办任何事，永远是站在利益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文君，你以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以免引火烧身。”
　　“哦，那支票怎么办？”
　　徐建辉想了想。
　　“让他拿回去。至于什么时候上交财政，上交多少，我再考虑考虑。总之，这张支票绝不能放在自己手上！”
　　
　　罗正平放下含在嘴里的烟杆，看了看杨宇和李晶。
　　“就是你们要找我？”
　　杨宇向罗正平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们是长州纪监委的工作人员，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你……说啥？哪个部门？”
　　杨宇清了清嗓子：“长州市监察委员会。”
　　“那你们是干啥的？”
　　“嗯……简单地说，就是调查职务性违法犯罪的一个部门。”
　　罗正平拿起烟杆，又巴了两口烟。
　　“你们的意思是……我犯法了？”
　　李晶笑了笑：“大叔，我们也没说你就犯法了，就是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想知道啥？这事儿区里面都不管，你们还要管？”
　　“大叔，我们想知道，你这片果园地是向哪个部门承包的？”
　　“从区里面承包过来的呗，具体哪个部门忘了。”
　　“那这片果园地有多大？每亩地的承包费又是多少？”
　　“这个我记得，有两百亩。每亩地一年收两千。”
　　李晶继续问道：“大叔，从残留的痕迹来看，你之前就已经种上苹果树了吧？那干嘛又要转租出去呢？”
　　“本来没想过要转租的，就前些日子，一个搞开发的陶老板，派了一个姓林的助理整天围着我转悠，实在没法儿，我才转出去的。”
　　“那你转租给他多少钱呢？”
　　罗正平愣了一下：“这个你们也要知道？”
　　李晶笑了笑：“当然要知道了。不过，大叔，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的，不会告诉别人。转租协议你带了吗？”
　　“这东西我天天都带着呢。”罗正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转租协议》，递给了杨宇。
　　杨宇看了看《转租协议》。
　　“不能复制，那就只能拍照了。”
　　杨宇用手机给《转租协议》拍了照，递还给了罗正平。
　　“大叔，你把这果园地转租给他的时候，他说过要用这些地来干什么吗？”
　　“问过，那个林助理说，要接着前面那三百亩地，搞公墓的二期开发。”
　　“可是，你也看到了，这果园地要继续往前挖的话，就挖到学校的围墙边了。大叔，你当时就没提醒他？”
　　“我跟他说过了，他说没问题，区里面的领导他们早就搞定了。”
　　杨宇继续问道：“那你把果园地转租给这个陶老板，这事儿区里面知道吗？”
　　“他说他会替我跟区里面说的，不用我操心。我说年轻人，你们……还真想管这事儿呐？”
　　李晶说道：“如果是合理合法的事儿，我们肯定不管。但如果是违反了政策和法律，那我们就得管了。”
　　罗正平白了李晶一眼，又抽起了烟。
　　“随你们的便吧，反正该交的钱我交了，该收的钱我也收了，我是不会退出来的。”
　　
　　与此同时，沈永捷和段风丽也第二次来到东山殡仪馆，找到了那位自称是日理万机的馆长。
　　“吴馆长，按照国家相关法律的规定，陵园公墓必须是在竣工、验收合格以后才能开展经营活动。可根据我们的调查与核实，新顶福天际陵园尚在施工建设阶段，就已经将全部六万个墓位销售一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
　　吴劲松一脸的委屈像。
　　“监委同志，这个情况我确实不清楚啊！这段时间，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殡仪馆和陵园的工程建设上了……说起来这也是我的工作失职啊！”
　　段风丽问道：“销售中心的两层小楼就立在陵园大门口的旁边，你每天上下班都会看到它，就没进去视察一下工作？”
　　“我去了！可她们告诉我，那些个图片、沙盘、还有模型啊，都是用来做宣传、推广用的，没人告诉我是搞销售的呀！”
　　“吴馆长，那你告诉我们，你每天的工作内容大致是怎么分配的？”
　　吴劲松用手一指窗外面。
　　“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吧？新的殡葬服务大楼，还有新的火化区域、那边儿的停车场，都是一天一个样儿啊！好多工程施工上的环节都得我去现场一一把关！还有呢，新的遗体火化炉、尾气处理系统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场安装了，我能不去盯着嘛！”
　　沈永捷说道：“据我们所知，陵园公司是一家公私合营企业，民营投资方是长州安吉实业公司，老板叫做冯成忠。这个冯成忠今天在现场吗？我们想见见他。”
　　吴劲松脸色陡然一变，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冯成忠，连同他的安吉实业公司，已经……退股离开了。”
　　“退股了？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退股离开？还刚好选在扩建工程开始之前离开？吴馆长，你就没问问明白？”
　　“问过了，冯成忠在走之前跟我谈过，他说他已经老了，对市里面这个大型工程项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就把股份转让给了市里面指派的开发商，然后就走了。”
　　段风丽问道：“市里面指派的这个开发商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开发商叫陶成业，冯成忠在走之前和他签订了一份《股份转让协议》，然后陶成业就接替了冯成忠的位置，接着就开始组织施工了。”吴劲松看了看沈永捷和段风丽，“监委同志，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些了，如果还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就得去找郑局长了。”
　　沈永捷笑了笑：“我们会去找他的。”
　　
　　顾文君从抽屉里取出那张支票，递给了林春华。
　　林春华收好支票，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地向顾文君道谢告别。
　　“麻烦您了，顾主任。如果没有别的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春华转身欲走，顾文君一句话留住了林春华。
　　“诶，小林，你先别走。”
　　林春华转过了身。
　　“顾主任，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小林，忙不忙啊？不忙的话，我想问你点事儿。”
　　“哦，不忙，顾主任，您有什么事儿，您说。”林春华又坐了下来。
　　“小林，你多大了？以前都做过一些什么工作啊？”
　　“我已经28了，以前做过几年人力资源管理，后来就给陶总当了助理。”
　　“你以前在大学里面学的什么专业啊？”
　　“学的进出口贸易。说起来惭愧，毕业以后就从来没做过和进出口有关的工作，杂七杂八的事儿倒做了不少。”
　　顾文君笑了笑：“其实这也不奇怪，社会的就业压力一直都很大，大学毕业生学什么不能做什么，已经成为一种趋势和潮流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林春华说道：“顾主任，恕我大胆地说一句，您看起来以前也不是做公务员的。”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您没有官架子，在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官气儿！更多的，是一种艺术家的气质！”
　　顾文君笑得有几分甜蜜。
　　“其实，我以前在大学里面当过十年的艺术老师，后来书记的工作越来越忙，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能照顾他的人，我就只能辞了工作，来协助书记了。”
　　林春华看了看四面墙上的书画作品。
　　“顾主任，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领导的办公室里面有这么多诗书画卷，您一定是书画方面的行家吧？”
　　顾文君对眼前的林春华越来越有一种心有灵犀、相见恨晚的感觉。
　　“算不上什么行家，以前我挺闲，还有时间摆弄这些东西。现在书记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我都想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助理，来协助我的工作呢。”
　　林春华笑了起来：“顾主任，您过奖了。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您的助理，那一定是我的荣幸。”
　　顾文君的脸上，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企盼之情。
　　“行，那我就等着你，看你哪一天能过来！”
　　
　　从看到郑奇伟的第一眼起，段风丽就察觉出，这是一只比吴劲松要狡猾得多的老狐狸。什么时候不动声色，什么时候声情并茂，什么时候风平浪静，什么时候疾风骤雨，火候拿捏得半分不差。
　　“郑局长，我们开门见山地说，新顶福天际陵园在工程竣工验收之前，就完成了全部的销售，对这一点你怎么看？”
　　郑奇伟一脸的惊讶像：“什么？都开始销售了！工作进度这么快！”
　　段风丽有些不满：“郑局长，不是开始销售了，是已经完成全部销售了！”
　　“哎哟，这个情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啊，我以为陵园一直在搞开发施工呢。”
　　“郑局长，你这个行业领导，平时都不下去视察一下工作吗？”
　　郑奇伟叫起了屈。
　　“监委同志，不是我不去视察工作，作为民政行业的一把手领导，我的工作范围除了陵园、殡葬以为，还有很多其他的内容嘛，我总不能每天都到殡仪馆和陵园去上班吧？”
　　沈永捷问道：“陵园公司的股东进行了更换，这件事你总该知道吧？”
　　“这个我清楚！据说是原来的股东不想干了，市里面指派了一个更有实力的开发商，来负责接下来的改扩建工程。”
　　“对这个新的开发商，你了解多少？”
　　郑奇伟一脸的正儿八经。
　　“我跟他谈过，企业实力很强，他本人也很具有改革开拓精神，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这也显示了咱们政府选人、用人的眼光很精准啊！”
　　沈永捷继续问道：“公墓提前预售，本身就已经违反了政策法规。可他要开展营业活动，至少还得经过登记、备案、物价审核这些工作流程，在这一块儿，民政局又是怎么通过的呢？”
　　郑奇伟看了看沈永捷和段风丽。
　　“想必二位也知道，市里面是把这项工程当作一个试验性工程来对待的，这一点，徐书记在全市的经济工作会议上，已经作出了明确的说明！”
　　郑奇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显得更为自信和从容。
　　“徐书记对这项工程的投入、产出是非常在意滴，毕竟长州的很多工作都是走在全省的前面嘛！因此，面对这种情况，在陵园开发建设的某些工作环节上，有些东西就是可上可下、可左可右滴！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多年来对徐书记工作风格、工作要求的一种理解和认识啊！”
　　沈永捷笑了笑：“也就是说，为了这项试验性工程，有些事情是可以特事特办的，对吧？”
　　郑奇伟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
　　段风丽说道：“可是，郑局长，根据我们的调查与核实，提前预售、跨区域销售以及倒买倒卖墓位等违法违规情况，在实际当中是大量存在的，这恐怕不是一句‘特事特办’能抹掉的吧？”
　　郑奇伟的态度又变得坚决了起来。
　　“这肯定是不允许的！对于你们反映的这些情况，民政局肯定会进行严肃处理！不过，刚才我也说了，鉴于这项工程的特殊性，我们还是要把相关处理意见上交市里面之后，再做具体处理。”
　　郑奇伟微笑着看了看沈永捷和段风丽，语气又变得那么的恭谦与和顺。
　　“监委同志，你们看，我这样做合不合适？”
　　沈永捷笑了笑：“你是行业领导，你看着办。”
　　
　　走出民政局的办公楼，段风丽便爆发了出来。
　　“好一句‘特事特办’，把所有的违法行为都粉饰得那么漂亮！而且还不断地把徐书记抬出来吓唬人，把所有的不作为都推到市里面去了！”
　　沈永捷笑着劝慰道：“知道就好！别生气了，我们还得面对那个神秘的陶成业，先收拾好你的心情吧！”
　　
　　黄晓雯提着一口袋的菜，步履轻快地走进小区的大门，藏在附近的周新立刻尾随了上去。
　　黄晓雯提着菜走进电梯，周新也立刻戴上帽子，竖起衣服领子，跟了进去。
　　黄晓雯走出电梯，来到3-6的房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一回，周新却是躲在不远处，轻轻拿出了手机。
　　“方总，我在白马小区发现黄晓雯住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