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追踪寻迹

　　楚天市这一段时间的抗疫工作初步走上了正轨，差不多正在按部就班有条有序地进行中。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早已开门迎客，就连市区里几座体育馆和大型商场改建的方舱医院也都成功交付使用了。可就在这个当口，一家大型浴场爆出集体感染新冠病毒的事件。
　　这还得了，江北省卫健委官员、疾控中心、楚天市政府、神农区政府、所属街道办几乎倾巢出动，严厉追查此事。事件很快就有了些眉目，原来，此事因第五届荆商大会时来往客商入住浴场所引起。
　　1月20日第五届荆商大会在楚天国际会展中心开幕。来自全国各地、海峡两岸及世界华人圈中的近两千名荆商代表、知名企业家会聚一堂，以“奋进新时代、筑梦新荆商”为主题，共话传承发扬荆商精神，共商创新创业造福桑梓。
　　全国工商联、江北省委省政府领导、各地市主要领导都隆重出席了开幕式，工商联主席在大会上慷慨陈词：“近年来，新一代荆商秉承敢为人先、开放包容、崇文尚智、诚信守法、爱国敬业的开拓精神，为江北省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各级政府高度重视民营经济发展，深入贯彻落实党的总书记在民营企业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精神，持续深化改革，优化营商环境，推动形成了广大荆商自强不息、转型发展的生动局面。”
　　省委书记也对各位嘉宾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致辞：“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广大荆商以敢为人先的胆识和气魄，勇立潮头、放飞梦想，不断创新创业创造，成就一个个不朽辉煌，已然成为一个蓬勃崛起的新兴商帮，是我们宝贵的战略资源、各项事业的重要支持力量，荆商精神是我们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开幕式上还举行了29个重点项目现场签约仪式，涉及集成电路、生物产业、智能制造、汽车产业、康养产业、数字产业等领域，签约总金额701亿元。荆商大会组委会一共安排有5个专题活动：荆商“一带一路”交流合作论坛，民营企业风险防控论坛，新商帮高峰论坛，江北省文化旅游招商推介专场活动，前四届荆商大会回顾展。部分世界500强、华夏500强、华夏民营500强企业负责人，境外商务机构驻江北代表参加开幕式。
　　楚天市神农区作为承办单位，三个月前就进行了充分准备，做了大量的幕后工作，使得会议顺利开幕。开幕式结束时，魏先觉市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江北省电视总台、楚天电视总台进行了现场直播，国内多个知名融媒体获得进场采访资格。
　　虽然放假了，但神农区五所小学的老师们被发动来做志愿者，他们统一穿着荆商大会定制的红色背心，戴着小红帽，手拿小红旗，在神农区木兰广场和黎元洪广场等各地方及路口维持秩序，并为来宾及游客指引道路。
　　唐嫣平常就报名参加了几种志愿者，今天也被抽来当志愿者。所有志愿者中，只有唐嫣戴着口罩。唐嫣的女儿袁珊珊和女婿鄂新盛都是神农医院医生，强烈要求她出门必须戴口罩，因为在他们工作的医院早就收治了神秘肺炎病人，只不过当时尚未公布病毒名称，大家都怀疑是“非典”。尽管唐嫣不太相信自己会随便被感染，但还是听从了女儿的建议。
　　唐嫣提醒旁边的志愿者戴口罩，竟被人们嘲笑：“有事没事戴什么口罩，会引起人们不安的，搞不好被政府当成造谣的人抓起来的。”呃，唐嫣只得叹了口气，有时候瘟疫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无畏。当时的唐嫣与三百多志愿者工作在一起，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站在广场边上，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随着与会者越来越多地从远处走过来，忙得不知所以，也就忘了这些事儿了。
　　同日下午，楚天市在友谊宾馆又召开了台商新春座谈及联谊会，副市长胡一世与会，与在楚天的台商台青共一百八十余人座谈。市委台办介绍了楚天市2019年度经济社会发展情况及对台工作情况，并听取了与会台商对市委台办工作的意见和建议。
　　2019年，市委台办着力推动一系列惠台政策在楚天落实见效，加大减费降税等方面政策的宣传和引导，打通企业与职能部门的沟通渠道，楚天市营商环境持续向好。与会台商台表纷纷表示，过去一年，楚天市对台商台青支持力度大，服务工作细，下真功夫出大力气，解决了一批台胞工作、生活上的实际问题，感受到深深情谊，温暖关怀，将激励他们继续坚定地在楚天创业。末了，大家共话合作与发展，互致即将到来的新春问候。
　　晚上，很多参加完荆商大会招待宴会的客商和各地代表们，纷纷齐聚楚天市最大最豪华的东海龙宫大浴场。这家浴场位于在神农区双凤大道北侧，与神农区政府毗邻而居，是神农海鲜城老板楚天云的产业。
　　面积一万多平方米的东海龙宫大浴场，装修得富丽堂皇，里边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所以消费档次有点高，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去那儿消费有点儿舍不得，大多是地产、富商、高管们光顾此地。每天下午开始，进去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夜夜笙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生意兴隆。
　　参加完第五届荆商大会的客人们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在这纸醉金迷的温柔宫自然是乐不思蜀，有的通宵折腾，以至于凌晨才安然入睡。因此，浴场里一般上午的顾客不多，有的也是头天夜里留宿而兴奋过度未起床的客人。上半天的服务员也比较轻闲，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天南海北地瞎吹，天文地理地胡侃。偶尔也有些年轻的男女服务在相互追逐，打情骂俏。
　　神农区人民医院办公室主任刘清白的妻子江书颖，在东海龙宫大浴场当收银员。此时，她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大厅里流动的人们。一位年轻帅气的男服务生从她身边走过，故意用手中的白毛巾轻轻地荡在她的脸上。江书颖假装愠怒：“小屁孩今天怎么啦？春情萌动了？有点儿饥不择食了吧？老娘这么大岁数了，跟你扯得上闲篇吗？滚！”
　　江书颖正要笑嘻嘻伸手去打那个男服务生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慌里慌张地将手缩回来，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丈夫刘清白打来的。马上接通，还没等她开口呢，电话里传来刘清白那急促的声音：“老婆，没事了，没事了！”
　　江书颖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老刘，什么没事了？”
　　刘清白把自己的核酸检测结果告诉了江书颖，说他呈阴性，证明没有被医院患者身上的病毒感染。江书颖一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便安慰了丈夫几句。倒是刘清白不放心老婆工作的地方，再三告诫她要戴口罩，防止聚集性传染。
　　江书颖一听，没好气地吼道：“我好好的戴什么口罩？会把客人吓跑的？我们这儿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那一个人戴着口罩，我看就你们医生怕死，一个个紧张得要命！告诉你吧，人生不能靠心情活着，而是靠心态去生活。阎王要你五更死，绝不等你到天亮，戴个口罩能把黑白无常挡在门外？切！”
　　旁边的姐妹一听，都聚过来逗她玩，一个伸过头来努努嘴，笑着与她打趣：“哟哟，你这河东狮子又开始吼喽，能不能轻言细语点，看把周围的客人都吓着了！”
　　另一个也讥笑道：“怎么啦？你家老刘又惹你生气啦？昨儿晚上没在床前跪搓搓板？”
　　江书颖没好气地反驳道：“滚一边去！没空陪你们磨牙！老娘天生就这个嗓门，淑女的气质跟我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想温柔一点做不到！”
　　那个伸头的姐妹咂了咂嘴，又挑逗道：“我看你家老刘挺好的，你要是嫌弃，不如让给我好了……”
　　“好你个骚货，空有一颗减肥的心，却长了一张吃货的嘴，老娘的墙角你也敢挖？痴人做梦，你休想！”江书颖假装伸手要去打她，那女孩转身就跑，引得身旁众人哄堂大笑。
　　“谁的墙角不是挖，要挖就挖熟人的！我就像个足球明星，想方设法溜进你家门！你说说，你家老刘一天到晚巴心巴肝地在医院累死累活地工作，你哪一点还不满足？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有一个女伴挑逗道。
　　江书颖马上怒斥道：“难怪人们常说防火防盗防闺蜜，今儿看来是真的啦？嗨，我跟你姐夫生气到是没有。你们是知道的，有时候我跟老公说话嗓门特别大，别人听了总以为我俩像吵架。其实吧，他这几天魔怔了，神神癫癫的，总疑心自己传上了什么肺炎，吃不好，睡不着，还噩梦连连，把我都弄得神经兮兮的了。刚才电话里告诉我，他今天检查过了，好好的，没事。”这个“事”字被她拖得很长。
　　姐妹中的一个说道：“老刘是医院大夫，还是院办主任呢，他都害怕，说明这事儿挺严重的吧？！”
　　江书颖不屑地瞟了一眼那个姐妹：“怕什么怕，要是真的严重，政府的通告不早就出来了？！也就他们医生胆小怕事罢了，难怪他一辈子都当不上院长呢，刚才还叫我戴口罩呢，我真要戴上口罩，还不把客人都吓跑了？那老板不把我开除才怪呢！再说了，来这里的人那么多，他们的命哪个不比我金贵？有人戴口罩了吗？真是的！”
　　“我说江姐，你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家老刘好歹也是院办主任，工作稳走旱涝保，薪水也高，已经不错了，你还在嘀咕啥呀？纵然让他当了院长，你心里就未必满足？那院长上面还有区卫生局长、市卫生局长，甚至还有省卫健委主任，主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什么时候才让你知足？”
　　“你个死妮子，我说一句，你还我十句。我有那么贪心吗？他当不当官，我也沾不上什么光？要当个人事局局长，兴许能把我调离这东海龙宫呢！”
　　“这儿有什么不好？帅哥靓女随处可见，抬眼都是赏心悦目！刚才不是还有帅哥向你投怀送抱吗？”
　　“别取笑我了，都这一大把年纪啦，想浪起来也没那个资本了！哪像你们一个个年轻无极限，向往花花世界的生活。我吧，跟你们不一样，人老珠黄，不适合待在这个大染缸里，也别让小青年们看着碍眼，也早该知进退了。”
　　另一个收银员不无忧虑地说道：“这几天微信上老有人谈那个‘非典’重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每天看见这里人山人潮，呼天海地的，好像大家都不太担心，说问题出在神农区海鲜市场那块儿，早已经被控制了，听说这个病毒传染性很弱。”
　　旁边一个还真有点担心：“你别说，最近外面好多人在议论这个事呢，都说是谣言，可无风不起浪呀。”
　　大堂一侧那个俯着身子正在擦鞋的老师傅停下手中的活计，用手抬了一下老花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忍别不相信，往往事前的很多小道消息，事后不都板上钉钉？”
　　大家正说得热闹，大堂经理恭敬地引着浴场老板娘进来，大家一下子鸦雀无声，全都轻手轻脚地溜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的东海龙宫大浴场依旧人来人往，这除了可以洗澡，还可以吃喝玩乐，里边有桑拿、汗蒸、按摩、KTV、麻将室、网吧、书屋、儿童乐园，甚至还有情侣电影院。
　　在里边玩的时间长了，渴了可以到吧台喝到各种饮料，饿了能够去餐厅享受各种风味小吃。尤其是冬天，外面寒冷，里边却是恒温30度，的确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来这里的不仅有楚天市区的，还有周边地市县府的人们，甚至好多省外的人们也慕名而来。
　　昨天晚上，客人特别多，服务员都走路带风，忙的脚不沾地。江书颖明白每年春节前这个荆商大会盛大活动是楚天市年前的压轴戏，很多参会的客商晚饭后都会按惯例来东海龙宫大浴场潇洒走一回，与好朋友聚在一起共叙友情，兼谈生意。
　　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都会来。这不没过几天，东海龙宫大浴场真发现了疑似病人。政府部门当即立断，勒令马上营业，并对近期曾在这里洗过澡的要进行排查。市防控指挥部从各机关抽调了五十名工作人员，组成了东海龙宫大浴场防控调查组，分片包干，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当事人。
　　因为前几天洗澡的人多如牛毛，所以这个排查可以说是千头万绪，工作量惊人。但现在是大疫当前，很多被感染者都还不知情。如果不能早发现早治疗，会造成不少家族上演悲剧，也会对社会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
　　在家轮休的江书颖，突然接到调查组电话，听说东海龙宫里有人感染了神秘病毒之后大吃一惊，还很诧异。心想，自己只是在东海龙宫上班，并没有进去洗澡呀，而且现在自己好好的，根本没什么问题。于是，就随便回了几句，敷衍了事。
　　但工作人员很有耐心，不但详细问了最近几天工作情况，还郑重地告诉她最好不要出门，在家自我隔离，并记下疾控中心的号码，有事请随时联系。江书颖心想，联系这个号码，那不就是要倒霉了吗？哼！
　　结果，经过几天的排查，目标慢慢集中在一位季姓男子身上。这位老板最近活动频繁，外出不断，与之紧密接触者甚多。市防控指挥部便下发了一个详细地协查通报，看了让人叹为观止。《紧急协查通告》：广大居民：季如风，男，37岁，本市神农区人。2020年1月28日出现发热等不适症状，2月2日神农区人民医院发热门诊就诊并收治入院。
　　据初步了解，该患者于1月20日19时至21日9时在神农区双凤大道北侧滠水公园旁边的东海龙宫大浴场，后乘坐楚AL5960小车过双凤大桥，沿双凤大道上火塔线（S117省道公路），直奔到神农区木兰湖皇冠大酒店参与婚宴；21日23时从木兰湖度假村皇冠酒店乘坐楚AL0821轿车返回至前王路的陈门潭大桥东南侧的木兰水镇的国际大饭店灯火辉煌夜总汇KTV；1月22日10时乘坐楚A89558轿车至神农区清凉寨温泉池，18时离开时乘楚A89558轿车回到东海龙宫大浴场。
　　1月23日上午9点乘坐地铁去了黄鹤楼宾馆，下午16时回到家中。18时乘楚鄂A5E032出租车到楚天大酒店与朋友聚餐；晚上20时去了长江新城棋牌室打牌，午夜24时乘楚AX7854出租车至东海龙宫大浴场直至24日上午9点。之后乘楚AT87221出租车到沿河街社区朋友家中打牌、吃饭，24日下午5点乘楚AY25678出租车去黎元洪广场大排档与几个同学小聚。
　　1月28日出现发热等不适症状，以为偶感风寒，在附近便民药店买了点感冒冲剂服下，稍稍好转。到了2月2日凌晨病情加重，家属马上开车送他到神农区的楚天市第二中医院。
　　楚天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控指挥部提醒，在同一时间段、同一地点乘车或到过以上公共场所的居民，可能与患者存在接触，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请立即采取如下防护措施：
　　1、相关人员看到通知后，暂时不能外出，居家隔离观察，主动与属地街道联系，做好登记、监测体温，至最后一次与患者接触后的14天。如出现发热、咳嗽症状，请佩带医用外科口罩，到网上公布的就近指定医院发热门诊就诊，主动告诉医生你可能与确诊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密切接触。
　　2、就诊过程中，请全程佩带口罩，不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前往。
　　3、居家隔离病人如有需求，请拨打之前公布的各区热线电话。
　　看到公告的人，一般都觉得这个姓季的真的能跑，活动量太大，二是感觉政府的追踪工作蛮细致的。不过，有不少人心中暗想：这个浴场好神秘啊，不但去洗澡的人多如牛毛，而且很多人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专程过来，难道仅仅是慕名而来？家中没法儿洗澡？有些事儿，一般人肯定想不通。但有好事者，据此编了一首打油诗：东海龙宫水很深，吃喝玩乐冬胜春。快乐逍遥一时爽，病毒肺炎鬼上身。所以，从第一天开始检测出季如风以外，不断有与他接触的感染者被发现，最终的确诊者多达三十六人。
　　说倒霉，还真倒霉。中午的时候，江书颖感觉自己有点发热，头也有些发昏。用温度表给自己量了量体温37.6℃，感觉是感冒发烧了。她用了双管齐下的办法，先吃了几片感冒药，再烧了一碗姜茶，乘热全喝了下去，盖上被子在床上捂得大汗淋漓。
　　过了两个小时，觉得感觉好些了，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顺便跟东海龙宫大浴场群里的男男女女胡乱聊了一会儿天。没想到，群里好多人对这事害怕极了，不少人都希望自己不要出现什么症状。还有人既是开玩笑也是认真地说千万不能感冒呀，因为那个新冠病毒感染者的症状早期和感冒差不多，谁又能分得清到底是感冒还是新型肺炎呢？
　　有几个人神秘地告诉江书颖说，外面的小道消息在传，楚天已经有人因这个病毒死了，所以大家都要当心呀。这给江书颖的感觉恐怖极了，这个群里现在好像鹤唳风声，人人自危。如此一来，她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过了一会儿，江书颖终于一下子转过弯来，自己的老公不就是医生吗？她连忙给刘清白打手机。可是打了无数遍都是无人接听，她知道丈夫可能在忙手术，但她心里那个急呀。他奶奶的，要是老刘再打不通，老娘就要亲自去他们医院找他了！
　　一时间，江书颖心烦意乱，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