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你是什么东西

　　“老魏！”
　　陈麒快步走下台阶，往魏文睿胸膛上捶了一拳，笑呵呵地说：“原来是你小子啊，难怪刚刚感觉声音挺熟悉的！”
　　魏文睿一边弯着腰揉有些发酸的膝盖，一边问陈麒：“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宿舍其他人呢？都全部到街上了吗？”
　　“他们先去小炒店了。”陈麒扬了扬左手中的口琴，对魏文睿说，“我寻思着，总该送点东西给潘多贵，毕竟今天是他生日。所以，刚刚就进音响店里买了一个口琴。只是我没想到，一出来就遇见你了！”
　　“我也没有想到会遇见你呢！”魏文睿笑着说了一句，抬头跟台阶上的表妹柳丽芳打招呼。
　　因为有些害羞，柳丽芳简单地与表哥魏文睿打完招呼后，就对陈麒说，她要去水果摊那边找陈盈，以后有空再聊天。
　　陈麒点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目送柳丽芳离开。直到柳丽芳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陈麒才把目光转到魏文睿身上，轻声问魏文瑞：“老魏，我记得你一大清早就跑出来上网了，网吧在潘多贵堂哥小炒店的对面，你刚刚怎么从卖撮箕的小巷里跑出来？”
　　“早餐没吃，我就直接跑到网吧里上网了，中午一点多钟实在饿得厉害，我出来吃了一份快餐，再去网吧时里面已经没有空闲的电脑；后来我在里面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有什么人下网，只好走出来，一个人四处瞎逛……在卖撮箕的小巷里看见两个老头下象棋，我就站在那儿看了一两个小时……呵呵，从小巷里出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魏文睿说着，说着，渐渐有点尴尬起来。
　　“真有你的！”陈麒拍拍魏文睿的肩膀，抬头看了天色一下，跟魏文睿说，“时间也不早了，老魏，我们这就去小炒店吧？不然，潘多贵他们等急了！”
　　“好啊，我们这就过去！”魏文睿说。
　　
　　二人走进小炒店时，还差一道菜，就上齐了。
　　光是菜色，已能让人垂涎三尺。看得出来，小炒店老板潘多财夫妇极为疼爱潘多贵这个堂弟，对于潘多贵十八岁的生日也非常上心。老板娘苗秀珍还特意为潘多贵订了一个生日蛋糕。
　　“多贵，刚刚我和老魏到音响店里合买了一个口琴，现在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陈麒笑着将手中的口琴递给潘多贵。潘多贵备受感动，接过口琴后，热情邀请陈麒和魏文睿入座。
　　魏文睿一阵愕然，想说口琴只是陈麒一个人买的，却看见陈麒不断地朝他使眼色，他只好作罢。
　　“小贵，来，先吹了蜡烛，吃了蛋糕，我们再吃饭！”苗秀珍将生日蛋糕端到餐桌中央，笑着叫潘多贵许个愿。
　　其他人一边鼓掌，一边放开喉咙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幸福/祝你健康/祝你前途光明……”歌声倒是响亮，却显得有些不和谐，其中黄日达跑调最厉害，逗得苗秀珍差点喘不过气。
　　黄日达脸红了又红，像是喝了很多酒。
　　潘多贵闭眼许愿的时候，陈麒静静地望着小炒店的木门。橙黄色的木门上贴着一张招财童子的画像，显然已有些年月了，在夕光中微微有点晃动，颜色一会儿深一会儿淡，那画像中抱着金元宝的招财童子仿佛一直奔跑，向人们传递着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什么时候你会陪着我过个生日呢？陈麒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柳丽芳，期盼某天他生日时柳丽芳能够坐他身边，和他一起吹蜡烛。
　　“呼”的一声，蜡烛熄灭了，潘多贵有些笨拙地切开蛋糕，分给每人一小块。
　　吃完蛋糕，潘多贵端着一杯啤酒站起来，很是动情地说：“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感谢兄弟们陪我一起过，愿我们友谊长存！”接着，潘多贵仰头直接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喝得干干净净。
　　其他人也纷纷端着酒杯站起来，微微仰头，将杯里的酒喝完。坐下时候，潘多财突然拍了拍陈麒、陈俊的肩头，笑着说道：“我看你们是能喝些白酒的，陪我喝几杯吧！”
　　陈麒、陈俊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潘多财已将白酒倒进他们杯里，二人只能相视苦笑。
　　不知不觉中，酒上脸了，众人说话越说越大声，最后唱起了歌。
　　嘹亮的歌声，随着晚风，飘到了老远的地方，16班的班主任李憎和高中部教务处主任邵常勇循着歌声，走进小炒店。到了餐桌边，邵常勇面带微笑，李憎却是脸色铁青，潘多贵隐隐有几分醉意。站起来，先倒了一杯啤酒，然后双手端着递给李憎：“老师，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敬您一杯！”
　　出乎预料，李憎不仅抬手将酒杯打落地上，还大声呵斥潘多贵：“你是什么东西？有资格给我敬酒吗？”
　　潘多贵顿时愣住了，脸上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显得十分尴尬。
　　“你又是什么东西？”潘多财霍地站起来，指着李憎鼻子骂道，“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走进我的店里？我堂弟潘多贵给你敬酒，那是因为他心里把你当作老师，你把他当成学生了？你凭什么把他当作出气筒？”
　　李憎不甘示弱，大声反问潘多财：“你既然是他的家长，为什么还要纵容他在外面喝酒？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责任吗？你为他的人身安全考虑过吗？”
　　“啧啧啧，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潘多财冷眼讽刺一句，朝着李憎大声嚷，“以为我真不清楚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心理？你们成天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其实是一肚子坏水。学习好的学生你们当作宝，学习差的学生你们视为垃圾，摸摸你们的良心，你们敢拍着胸膛说，你们对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了吗？”
　　“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李憎勃然大怒，伸手推了潘多财一把。潘多财随即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准备揍李憎，邵常勇和苗秀珍急忙把二人拉开，各劝一人消消气。
　　刚才由于事发突然，邵常勇想阻拦李憎已来不及，他潜意识里也认为李憎有点过分了，有失一个老师的风度。
　　对于李憎刚才的粗鲁行为，苗秀珍是有些反感的。劝住丈夫潘多财后，她指着门外，很不客气地对李憎说道：“这位老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吧，下次不要再进来了！”
　　李憎“哼”了一声，转身，朝店外走去。
　　众人以为邵常勇会跟出去，却想不到，他突然伸出手和潘多贵握手，和颜悦色地祝福潘多贵生日快乐。
　　“刚刚打扰大家雅兴了，实在不好意思！”邵常勇一边道歉，一边端起一杯没人碰过的酒，与每个人都碰了一下杯后，他就一饮而尽。
　　“祝大家今晚吃好，喝好！”这是邵常勇在店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店里安静了一会儿，又重新热闹起来。
　　往日那些冲突和纠纷，仿佛被酒一泡，全都无关紧要了。到底被多少人敬酒，敬了几次，潘多贵自己也不清楚。有时喝完一杯，嘴里还情不自禁地蹦出一句：“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一呀一朵花……”让众人笑得东倒西歪。
　　王天选端着一杯酒在手上很久了，始终不喝一口。朱小意见状，大声催：“王老五，你老端着那杯酒不觉得闷啊，赶紧喝了！”
　　“估计回去后二鬼子收拾我们一顿，写多少字的检讨书我不怕，就怕他让我们回家叫父母来学校一趟！”王天选抿了一小口酒，把杯放下，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
　　朱小意愣了愣，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挥手说：“怕他个啥，最惨也就人死‘鸟’朝天！”
　　“想那么多干嘛？今晚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黄日达适时地卖弄了一下文采，不过，接下来的话就有辱斯文了，他说，“我们喝些酒，不就屁大点的事么？那些动不动就要学生回家叫父母来学校的老师，全他妈的是少一个蛋的！”
　　“你们这些小鬼啊，败坏社会风气了！”苗秀珍笑骂一句，起身，进厨房里洗些水果，切好了后，端出来摆餐桌上。
　　18班彭富、赵耀祖倒不紧张什么，低头猛吃一盘油泡大肠。在他们看来，反正李憎不是他们班主任，只要不是他们导致宿舍被扣分，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来，大家先抽根烟，解解酒！”潘多财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拿了一根，就把剩下的烟扔到餐桌上，叫其他人自个拿。他美美地抽了两口，有些感慨地说，“前面那个老师不行，素质太差了……后面那个老师为人不错，说话得体，待人有礼，有点遗憾我刚刚忘了跟他道个歉了……现在仔细想想，我那时有些话也有点过火了……”
　　说着，说着，潘多财突然转头问陈俊：“他是个领导吧？”
　　“嗯，他是我们高中部的教务处主任！”陈俊说。
　　“怪不得，那么懂礼数，原来是个不小的官啊！”潘多财似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时他口中“不小的官”邵常勇在菜市场找到了负气离开小炒店的李憎。
　　李憎皱着眉头说：“老邵，想不到你居然能在那个破店呆上那么长时间！”
　　邵常勇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老憎，说实话，刚才在那个店里是你先过分了！”
　　“什么？”李憎一时没听清楚邵常勇的话，怔怔地望着邵常勇，邵常勇只好重说一遍。
　　李憎顿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以思议地望着邵常勇：“老邵，你没喝多吧？当时那老板的话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你可是亲眼目睹那场面的，现在你居然帮他说好话！”
　　“是，那老板的话确实有些难听，可是老憎你进店后说的第一句话很好听吗？”邵常勇说话时候并没有看李憎，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山峦，仿佛是在凝视一个心爱的人。李憎显然也意识到了是自己有错在先，不好再为自己辩解。
　　邵常勇蓦然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轻轻感叹：“人生只有一个十八岁的生日啊！”
　　李憎身子不由地颤抖了几下，接着，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悔意。后来他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开，怀着愉快的心情，与邵常勇一起回学校……
　　八点半时，因为朱小意和黄日达喝多了，陈麒、陈俊、潘多贵连忙向潘多财夫妇提出告辞。苗秀珍装了一大袋水果，让他们提回学校里吃。
　　“财哥，嫂子，我们先回去了！”
　　陈麒等人与潘多财夫妇道别后，走大棒村这条水泥路，踏着月色，大声唱歌，却像鬼哭狼嚎：“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今天且要暂别/他朝也定能聚首/纵使不能会面/始终也是朋友/说有万里山/隔阻两地遥/不需见面/心中也知晓/友谊改不了……”
　　吓得大棒村的狗全都狂吠起来，一声比一声恐怖，村庄中还隐隐传出婴儿的哭声。
　　九点多钟，陈麒等人带着几分醉意，回到学校，意外地发现李憎站在宿舍楼下的保安室门口，似乎还是特意等待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