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

　　柳月的心里是非常清楚地知道，离开汤潮对她意味着什么！就在两天前，下班后突然面对没有汤潮的家，自己是那么的孤独和不安，那么地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不顾一切地要去北京找汤潮。她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汤潮付出，自己是把余生的幸福全部寄托在这个人的身上了！他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生活才会如此美好。
　　和汤潮结婚只有三年多，认识汤潮也只不过四年，可她好像已经失去了曾经十年单独生活的勇气和坚强。习惯了以汤潮为主心骨，习惯遇到复杂的事不用动脑筋，只要问汤潮就好；习惯在遇到不安的事情时紧紧靠汤潮肩头；在头疼脑热的时候在汤潮面前撒娇，享受着多年未有的被疼爱、被照顾的感觉。当婚姻由激情转成了一种习惯，幸福也就从表面，转入肌肤里、骨髓中。时间久了，你可能会对幸福有些麻木，身在其中，一切都理所当然、习以为常。可当失去的时候，却会让你痛彻心扉，而且会比激情期失去疼得更久。她和汤潮的婚姻，不是生活上的锦上添花，而是将她拉出生命泥潭的绳子，所以一开始她就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不放。如果被迫放手，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如何会不懂。
　　还有，柳月不知道，如果再次离婚，自己将如何面对同事和亲友们，有什么脸面见人？心里害怕，胳膊紧紧地搂着汤潮不敢撒手。汤潮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套，柳月心里乱乱的，并没听进去多少。但是听懂了自己的出现，对汤潮来说，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么糟，是给汤潮带来了内心安宁的，自己和家人现在是汤潮最看重的。她突然心中一亮：也许自己怎么看自己并不重要，关键要看自己在汤潮心目中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汤潮，我在你心里真的重要吗？”柳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很重要！记得当年我刚到北美时，虽然环境很好，还是不那么的习惯，关键是没有一点归属感。在给老人写信里说，这里的环境非常好，就是没有一点家的感觉，像是在借宿，总有想回家的冲动。我妈回信说，你媳妇在哪，哪就是家！当时是记住了这句话，但没有太深的体会，还是觉得上海那个家才更像家。直到后来，之身回到上海发现，自己曾经生活多年的地方，也没了归属感，这不仅是因为上海也有了很大变化。在上海漂了一段时间，对父母的话才好像是理解了。苏东坡说过：‘此心安处是吾乡’。人这一生，因为各种原因，会远离故乡，远离原来熟悉的地方。不管在哪，只要有一个有人牵挂你，你也有牵挂的人的地方，那就是家了。我在北美遇到非常危险的时刻，脑海里浮现的灯光是北美的那个新房子了，而不是我认为对我人生很重要的上海。”汤潮停了下来，盯着柳月那张美丽的面孔，郑重地说，“所以说，柳月，你在我心中真的很重要：现在，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柳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已止住了眼泪。“汤潮，你真的一点都没后悔和我结婚吗？一点都不嫌弃我？”柳月柔声地又问了一句。“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在苦闷彷徨的时候，你给了我新的安宁。我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很庆幸那天能在那么多的人当中遇到你。在漂泊不定的时刻，找到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家。”
　　柳月这下子踏实了许多，只要在一起，自己就还可以为汤潮做更多的事，还有补救的以前没做好的机会，这是从现在起就要做的事！自己一定尽力学着做一个好妻子，给汤潮一个家，一个安定的港湾。
　　“汤潮，你别对我刚才的话生气好么，我是怕你将来后悔，非常怕。”柳月停了停，有些感慨，“汤潮，在遇到你之前的很长时间，我都不相信我还会对谁一见倾心。生活已经冷了我的心，也过了对美好感情充满幻想的年龄。我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两次婚姻都是我主动要结束的。我认为那些一离了婚就要死要活的，都是做作。既然婚姻不幸福，离了不是一种解脱吗？可在遇到你之后，刚一相遇，我就希望你能来我身边，在你还不属于我的时候，就开始担心会失去你。也许是小说看多了，我之前一直认为一份美好的感情是应该来之不易的，是需要经过曲折和重重考验的。可在我们两的感情中，我总觉得我的付出太少了，直到结婚，也没想明白，你怎么就是我的了。我的这一切来得有点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人不踏实。只是在不经意之中，多看了你一眼，就得到我多年也追不到的东西，这份感情真的就属于我了？我自我安慰，我们早就认识，是童年的朋友。我和别人也是这么解释，可我知道，我对童年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有极个别的事情还有点印象。我们见面时，童年的你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所以，虽然会有童年的情分在，可这不可能是我们的缘分真正所在，有童年情分的多着呢。记得咱妈给我第一次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我都惊讶，我还曾有过这么好看、这么让人喜欢的童年朋友。虽然看着确实有一点儿眼熟，可在哪见过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其实我之所以在遇到你的时候会想起你，完全是因为我的一位朋友。这次去了你的母校，见了程云姐，我才觉得是真正开始认识你，我也才知道我自己一直担心的是什么。你是我偶然捡到的珍爱，就怕哪一天，突然有人说，你捡到的，不属于你，你要还回去。这次聚会，就像是告诉我，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不属于我，要让我把你交出来。我就觉得老天好像又在捉弄我，既然让我把最珍爱的东西交出去，当初为什么让我拥有？有了你我才明白，以前婚姻不怕失去，是我从没有真的得到过。我不想说你比我生命还重要那么肉麻的话，可我还是要把心里话说出来，现在的你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再遇到像上次危险，我愿意反过来，我是那个为你挡摩托车的，挡子弹都愿意。”
　　“我可不愿意你为我挡什么子弹，只要你知道你我在彼此的心里是一样的就行了。”汤潮很认真地说道。虽然高兴柳月真心愿意为自己付出，可他还是很绅士的。他不会让他在意的人为自己而面临危险。和柳月的共同生活，虽然没有可以达到和程云那样心灵和思想上的融合和碰撞，但也不像和程云在一起时，心理那么大的压力和时常的失落感，生活似乎更稳定而悠闲。这才是平凡人应有的生活！
　　柳月摇了摇头，缓缓地、带有明显遗憾地说道：“你怎么能和我一样？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没有归属感，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在心里到现在也不承认我们是半路夫妻，你就是我的初恋，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而你在青春的岁月里，是属于程云的；在两小无猜的岁月，你是属于我的一位朋友的，也不是我。”“你是说林岚？”
　　“哼，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没忘了林岚，终于说出来了吧！”柳月假装生气地说。接着就是释怀地一笑，“我刚才和你说了，之所以对你能有些印象，刚一见面的那天能就知道你的许多事情，而且一见你就有亲近感，我心里明白，这还是要感谢林岚。那天见到你的时候，其实也是林岚首先注意到你的！我和林岚同学多年，我比你了解她，知道她心里的一些小秘密。从小学起，林岚她没事就老是在画一个男孩儿。那时小，没有很在意，好多小孩儿也都喜欢乱画，当时她就时常提起你。那时太小，不懂。到了初中，大家都开始重视学习了，林岚还在画，而且每当遇到难题的时候，她就更会去画。我就问她，你不好好做题，你老瞎画什么呀？而且老是画男生，你不害羞呀，不知道学校不让早恋呀！一开始她听了只是一笑，也不说什么。问多了，有一天，她突然反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在幼儿园时，班上有个叫汤潮的男孩儿？’我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了！她有点急了，‘就是那个领我们背语录、背主席诗词的那个！’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一点，也想起那个在别人淘气时，总是安静地坐在阿姨身边的那个男孩儿。也想起，她小学的时候提过时，好像我对你的模样还有那么一点印象，她那次再提起的时候就非常模糊了。”说着，柳月看了汤潮一眼，笑了，“所以不是四十年没见，才想不起来你长什么样！十几岁时就已经开始有些记不得了。”汤潮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