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爸爸的作品

　　李弘文又想起在很小时候、爷爷在世时，经常教给他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画家苏轼大作。在他五六岁几年里，爷爷教他一首苏轼的题《金山寺》。苏轼有很多作品可从倒读，倒读的意境是另一番景象，例如；
　　题《金山寺》苏轼
　　正读：
　　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蔼蔼红霞晚日晴。
　　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倒读：
　　轻鸥数点千峰碧，水接云边四望遥。
　　晴日海霞红霭霭，晓天江树绿迢迢。
　　清波石眼泉当槛，小径松门寺对桥。
　　明月钓舟渔浦远，倾山雪浪暗随潮。
　　每当弘文想起爷爷向他讲诗时，总会想起爸爸人生的坎坷。在很难挤出闲时的爸爸，一九四九年初春时，第一次领他去老屯中段小溪边散步，观护坡柳上候鸟鸣叫、看鸭鹅戏水等，让幼小心灵装进一些大自然赐予人类的美。
　　是爸爸真没时间陪儿子踏青野游，在弘文记忆中，好像仅此一次……
　　
　　时光快车，承载着千千万万百姓跨越四季，李弘文也在其中，随之走过又一个春秋冬夏。
　　一九五一年的春天三月下旬，从南方吹来一股暖流，白雪渐渐融化。苍翠庄屯中那条小溪，坚冰被一场南风吹开，从此小溪又开始有了潺潺流水声。
　　那一刻，弘文想起在一九四九年春季，爸爸领他去那条小溪旁，欣赏河柳间鸟类鸣叫散步。回到家以后，爸爸可能是心情激动而产生了灵感，找来仅有指甲盖大小一块墨，又拿起禿的只剩笔肚的毛笔，写下一首散文诗。
　　在弘文记忆中，爸爸挥笔激文时并不多，爸爸在书写散文里，有些字与词，在之前他还不能理解。记得太小时，爸爸写过的那一首散文诗。弘文上学以后，翻看过多遍，记忆是那么犹新，他几乎是每年都看几遍。弘文的记忆，就是这样把儿时那些美好大事小情的记忆，延续到今天。
　　现在已是九岁的李弘文，又把爸爸的书箱打开，翻了一会儿，找到了爸爸五年前的仅有几十篇作品其中的一首。因为其它的五言七律他还分析不透，就这一首还免强看得懂。当时疑惑是诗，还是散文？弘文认真地看着，写到他的练习本上，并牢牢地记在心里。
　　这也是弘文的爸爸留给他唯一的遗作；（其它作品在一次运动中被一位小学教师领着一群十岁以下红小兵，把爷爷、爸爸所有书籍，搬到院心焚烧干净，剩下的是腹稿。）
　　弘文在阅读爸爸作品中，在当时有一点他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爸爸的一切作品里都沒有标点符号？弘文也问过。
　　爸爸告诉说：“小文，爸爸念书是私塾，教我的私塾先生在那时候，他也没有学过标点符号，也不使用符号，所以也没教过我们，一句话中间只有空格。小文，没标点符号的文句，有时候会弄出很多笑话的，所以后来才有了它。看来，老祖宗留下的书写方法也不是尽善尽美，还要后人尽量去完善它。小文，你们这代人学到了标点符号，一定好好地运用符号啊！”
　　弘文九岁那年，他看着爸爸那首抄写过、标题是《老屯那条小溪》有点像现代诗，那天他又看了几遍，基本弄明白了诗文中原意。拿起铅笔，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写到他的练本上。从那以后数年，弘文会经常回忆爸爸的遗作。
　　
　　老屯里那条小溪
　　
　　老屯中段
　　那条永不干涸的小溪
　　它虽然沒有江南水乡美
　　却是我魂牵梦萦的旖旎迤俪
　　走出老屯的岁月
　　她仍在心里安居
　　九曲八弯
　　流淌着童年
　　听惯了农夫的吆喝
　　看惯了成群的牛羊
　　她没有汹涌波涛
　　却有婉柔细流
　　从村子中间流过
　　滋润了两岸河柳
　　闹腾了成群鹅鸭
　　哺育了回归候鸟
　　水面微风吹皱
　　波光流动
　　那是老屯的血脉
　　流水哗哗
　　悦耳如歌
　　有一个春天
　　解放军医院驻扎老屯
　　军医护士洗衣涮绷带
　　一曲东方红
　　唱红了童年
　　爸爸的遗作也就这首散文诗歌，李弘文从小到老难以忘怀。在中华文艺专刊诗歌条块刊载中，李弘文投稿时注明爸爸的遗作，标题仍是《老屯里那条小溪》，很受广大文友好评。
　　九岁那年，弘文又想起再抄写一遍爸爸的遗作《老屯里那条小溪》。
　　弘文抄写完爸爸的一首诗歌后，收起书包，打算去找晨路和闻成，到北山去游玩。他一溜小跑，跑到大杂院门口时，高云霞和刘志英两人正好从门洞房走了出来，三人撞个满怀，险些撞倒一起。弘文将要鞠躬道歉，却被刘志英一顿臭骂，呆住了。
　　像个泼妇似的刘志英，沒好气地大喊起来：“干吗呀穷鬼？多悬没撞到姑奶奶呀？忙死去也得阎王爷有空啊！看你那熊样，吓着姑奶奶了！”
　　高云霞拉一把刘志英说：“志英姐，看你说的多难听？反正也沒撞上，何苦呢？”
　　弘文强压怒火，看了一眼刘志英，吐了一口说：“呸！不害臊！就凭你想当我姑奶奶？没问一问我姑爷愿不愿意！真不想搭理你，出口伤人的习惯是改不了的吧？啥叫熊样？你啥时候和我姑爷拜堂成亲了啊？不然怎会成了我的姑奶奶了呢？”
　　刘志英拼命地向弘文扑来，高云霞扯着她胳膊腕子往回拽。把刘志英气得小脸煞白，嘴还不停地骂道：“姓李的老冯家的损小子，今天我非撕开你的嘴不可！让你永远不能说话！”说着、骂着，还在拼命挣扎着。
　　弘文不屑一顾的表情，一声冷笑说：“呵呵，省省吧！你比我大两岁，我叫你一声志英姐。从学校那里论，我念三年级，你念二年级，叫你一声小师妹，别太霸道了行吗？小师妹，你的嘴太损了，张口闭口见面就叫穷鬼，请问，你比别人能富有多少？我住在自己家，你有吗？我有爸，你有吗？被镇压、枪毙了吧？”
　　刘志英仍然不依不饶的大喊大叫：“我再穷也没穷到买不起笔和本，在沙滩上用树棍写作业，叫你穷鬼是便宜你了。怎么的？不服吗？还有啥可说的吗？什么叫自己家？谁住就是谁的家！你是有爸，是个病秧子那也叫爸？”
　　高云霞向弘文摆摆手说：“弘文兄弟，看在姐的面子上，你别接下去行吗？小文，老师让我们俩按家告诉一声，从明天开始正常上学，你记住别忘了，我们俩再告诉别人去。”
　　弘文一肚子气，让高云霞几句话给消了八分。他用那种眼神看了看刘志英，向西走去。
　　
　　苍翠庄小学，自从王国君老师被逮捕后，县里又派来个马老师。马老师接替王国君的一年级班，又不兼体音美课程，弘文的班主任是薛老师，所以他和马老师并不太熟。
　　马老师听薛老师说过弘文家的历史后，亲自去拜访过弘文的二老。对弘文在课间和放学后，有过几次单独交谈。中心话题是要弘文继承祖辈传统，无论将来做什么，一定学好文化课，一定要维持住书香传统。弘文把马老师的警句牢记一生，并传递给下一代。
　　弘文小小年纪的思维中，他一直留住如花蕾般的童年时光，直到他晚年以后，对那段美好时光记忆犹新。他要留住那段淡静闲雅于心间，喜欢它散发着淡淡清香。实际生活中，弘文注意放弃不高兴或者不喜欢的人与事。留住亲情那份热爱，他没忘，也更加喜欢与同龄的桂金初见时，记忆中最多的是她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温和与笑靥。
　　建国后的苍翠庄小学，迎来第一个寒冬长假。是学校没有取暖设备，刚建国又被美国拉进抗美援朝战争中，国家并不是不富裕，而是彻头彻尾的一穷二白。中国又那么大，没有专项资金拨给学校防寒取暖经费。没办法，没钱买炉筒子和火炉，滴水成冰的东北漫长冬季，学生只好放长假，也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其实，国家是非常重视基础教育。还立足未稳定，老美又在家门口搞事儿，百废待兴又遇上战争，不要说政府领导人，就是千家万户中百姓，也是焦头烂额。
　　至于北方学生安全过冬，学生只有在家自学。每周二、周六，上学校用一小时时间，老师布置一下作业，然后回家自学。有自我学习基础的弘文，根本没问题。但那些平时不爱学习的大龄同学，几乎是不摸书本，至于老师布置的作业，根本一字不动……
　　冬季放长假，是解决了学生安全过冬大问题，这样一来，弘文不可能专去一里地远的屯西头，去找他童心知己桂金说心里话。弘文在入冬以后，自学以外时间里，多是和晨路、闻成，有时也带上辛柱子，大家一起去跑山，在雪地里下套逮山鸡野兔，用马尾毛扎套去雪地捕铁雀等很有趣的活动。
　　每天晚上在蓖麻油灯下完成作业后，总会要回忆一下四五岁时他所经历的一切，并写下感悟。这也是弘文从不忘记过去的绝窍。从四岁、五六岁、七八岁，直至花甲、古稀年时，还有这个习掼，睡前无休止回忆。今天，写完作业后，又想起知己好友，没能给她再讲憋攒那些荒野见闻，深感遗憾。
　　又想起她有与别人不一样的气质，能看出她也应该是受爱读书爷爷的熏陶吧，常要带有一种古朴典雅的气息，。与她玩耍时，觉得她周身弥漫着淡淡清新知识型儿童的美，她在回眸一笑中，婉约水墨丹青的芳华。她留给弘文有些像似淡墨素笔，抒写生命的留白。
　　终于到了春暖花开季节，又能和同学们在一起聆听老师的讲课。一想到在课堂上听到老师讲解课文，弘文觉得自己像似在知识海洋中尽情畅游。课堂上，老师讲的每一句话，他几乎是一字一句不落地全记在脑海中。
　　开学的前三天，下课时，弘文会跑到榆树下向西张望，耐心地等待着桂金的到来。中午吃过午饭后，弘文会马上去学校，在榆树下等待好友到来。一天、两天、三天……就这样耐心地等待着她。第四天的上午第一节课间休息时，弘文走出教室看到她在向自己招手。
　　一个冬季没见面，并没有感到陌生。九岁在少年时期，属于童年末期。但在思维中，并没有青少年人那样丰富，还没达到思维复杂阶段。
　　她与他还延续去年那种游戏、或者是一个讲故事，一个耐心听故事；说冬季雪地里捕猎山雀事，总是把她听的神魂颠倒的表情。那是女孩子不可能做的事，她觉得件件事都那么新奇，所以会引起她一直听下去的欲望。
　　上学期一晃三个月就这样走了过去，暑假过后，弘文该升入四年级。苍翠庄小学沒有四年级班，要继续向上升，要去六区政府所在地中心完全小学（简称完小）新生班。六区政府设在后望杏村，完小在区政府东院的四合院。
　　望杏村离苍翠庄有七华里多的路程，九岁的李弘文，是否能坚持下来，是个未知数。反正他自己想好了，试试看吧，是否能坚持每天要走十五华里路，关键就看头几天了。
　　开学前一天的晚饭后，弘文吃饱了下桌，刚要出去上大杂院里去玩耍那一刻，听到爸爸把他叫住说：“小文，又想去哪儿呀？你先回来，爸爸有话问你。”
　　弘文站住脚，转回身对爸爸一笑说：“爸，我想去西院和大家玩一会儿。爸，您想问啥就问吧，凡是孩儿知道的，一定告诉爸爸。”弘文站在屋门里边等候着。
　　爸爸把烟袋拿过来，装上满满一烟袋锅旱烟末，拿过来火绳点着。用力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妈妈急忙放下饭碗，给爸爸一边捶背一边说：“刚吃完饭就抽烟，呛成这个样，也没个记性。你呀，就不能把烟戒掉吗？咳嗽、气管又不好，何苦呢？”
　　爸爸一笑说：“戒不掉了。唉，常言道，饭后一袋烟赛如活神仙。我也想戒，可是，干活一累了，只有抽上一口烟，才能解乏呀。每次一咳嗽起来真想戒烟，实在太难戒了。”
　　弘文急得直搓手，终于没板住，于是说：“爸，您想问什么？是不是忘了啊？”
　　爸爸又是一笑说：“小文，明天就开学了，你是想去区政府那里念，还是想在咱这里念呢？决定一下吧，何去何从你自己说了算。”
　　从旧时代走过来的爸爸，并不像其它人家的父辈那样独裁专横，他最遵从孩子们正确意见。今天他又把权力交给有自己已有打算的儿子，弘文也毫不保留的把想法告诉说：“爸，我想先去试试看，能走动我就坚持去望杏，头一天日落前我要还没回到家，爸爸去接我一下，然后再定吧。”
　　爸爸点点头说：“好吧小文，就依你的意见。”
　　由此可见，做一个好父亲，是应该多听听孩子的意见，弘文的主张也许比老子的有高见之处。这个李宏文想试试的想法对不对，明天晚上会见分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