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官民对话（二）

　　一个春雨初睛的星期六。
　　外景：万里睛空，一碧如洗。和丽的阳光，像爱人的微笑一样，洒满在城市上空；从空中鸟瞰，环城河两岸的绿化带青翠欲流，宛如一条翡翠项链，把这座城市装点得格外美丽。公园里，绿柳成荫，繁花似锦，游人如织，烂熟的春光如同一坛香甜的醇酒，把人们醉得两腿瘫软，浑身乏力。
　　早晨，勤自励家，客厅。
　　中近景：勤自励随便吃了点东西，抬腿就要出门。坐在轮椅上的妻子夏秋月从后面喊住他。
　　夏秋月：自励，今天你就别去加班了，你推我到公园转转吧，今天天气这么好，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勤自励：（转过身来，面带难色地）不行啊，秋月，室里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不能不去。我明天推你去公园怎么样？明天就不用加班了。
　　夏秋月：可是你明天又有一堆家务啊。（她瘦削的脸上明显地露出几分不快）星期六加班你少去一天都不行吗？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忙！
　　勤自励：（耐心地）秋月，我是室主任，室里的科研和生产都要管；而且我手头上还有课题，时间又紧，我不把事情往前赶怎么行呢？我们就明天去公园吧，我把家务挪到晚上做就行了。
　　中近景：勤小玉从房里走了出来。
　　勤小玉：（懂事地）妈，你让爸去加班吧，我推你去公园。
　　勤自励：（冲女儿摆摆手）不用你去，小玉。你马上就要中考了，还是待在家里温习功课吧，照顾妈妈的事，有我呢！
　　夏秋月：（叹气道）唉，算了。你们俩都各干各的去吧，这个太阳我不晒了，在家里晒也是一样。
　　勤自励：（弯腰屈膝，握住妻子的手道）不，太阳是一定要晒的，只不过晚一天而已。咱们一言为定，明天去公园。（他直起身子，又叮嘱女儿）小玉，中午烧饭注意点安全。我走了。
　　
　　博士攻关组实验室，文珪博士和章小青也在加班。
　　中景：勤自励走了进来。
　　勤自励：（关切地）博士，可靠性攻关的进展得怎么样了？
　　博士：设计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了，再有一个月时间就可以全部结束。如果你觉得进度还不够快，我们可以先出一部分图纸，开始投料加工。
　　勤自励：（颔首道）博士这个建议很好，我们是应该先投料加工，尽可能地把进度往前赶。尤其是膨胀机气缸，还得拿到北京光华厂去加工，路程远，更费时间，因此宜早不宜迟；图纸一出来，赶紧送去加工。
　　章小青：（憧憬地）要是我们自己的斯特林生产线建成就好了。”“这样干气缸就不用跑这么远的路了。
　　勤自励：（笑着说）所里的“两线建设”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博士：章小青，你把膨胀机驱动部分和气缸的图纸准备好，我审核后就打印出来，交给勤主任，准备加工。
　　章小青：好的。（说着坐到电脑跟前，点开“膨胀机”文件夹，开始整理图纸）
　　勤自励：加工开始后，我准备安排一名青工进课题组，专门负责联络在特冷厂和四室的加工，以及协助博士进行整机装配。这个人可以从室里选，也可以从所内其他单位调；具体是谁由博士定。
　　博士：（感动地）谢谢你给我这个权力。我来所里时间不长，跟大家不熟，这个人还真不好定。（他想了想，接着说）这样吧。我们一个湖北老乡在所里看大门，他儿子在四室当铣工，上次他跟我说，想把儿子调到二室来，我说我作不了主。这次课题组进人，就把这个机会给我这个老乡的儿子吧，你看怎么样？
　　勤自励：（当即表态）行啊，我说过这个人由你定的，你说谁就是谁。
　　博士：谢谢勤主任的信任。另外，我还想申请购买一台真空炉，加工一些精密零件时作热处理用。
　　勤自励：（爽快地）行，没问题。你先写个申请，我和高副所长签字后就可以报物资处采购了。
　　博士：（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发自内心地）：勤主任，你对攻关组的工作实在是太支持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竭尽所能地做事，争取早日完成这次攻关任务。
　　勤自励：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斯特林可靠性攻关是全所军品任务的重中之重，以前的黄副所长，现在的高副所长都再三强调，凡是攻关组要求的事情，都要一路绿灯，不得迟误！我们就是要集中全所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来确保攻关成功，尽早使咱们的斯特林制冷机用上国家的武器装备。
　　勤自励办公室。
　　中近景推成近景：勤自励坐在桌前工作。他捋了捋今天要做的事情，想出今天各个组提出要求的解决方案；整理攻关课题组压缩机部分的图纸，以备加工；撰写另一种型号、冷量较大的斯特林制冷机的初样调试报告。又顺带着想了想下个星期乃至近期的工作要点，解决攻关课题零件加工中的关键工艺以及工装设计问题，开始较大冷量斯特林制冷机的正样设计。
　　当然，也别忘了明天上午买菜烧饭，下午推老婆去公园晒太阳，晚上洗澡洗衣服。洗澡的顺序是小玉先洗，然后他帮老婆洗，最后他洗；一家三口换下来的衣服由他扔进全自动洗衣机自动漂洗，倒也不算太累。而且他家装了分时电表，晚上用电也比较便宜。星期一他起个早，把衣服一晾就可以上班了。
　　
　　同一天。北门一个比较偏僻的街道。
　　中景：一个两间房子大小的铺面，主营机电产品维修。
　　近景推成特写：店面招牌：恒通低温技术有限公司。
　　
　　这就是林子健开的公司，专门从事制冷机低温泵维修及其零部件经营。他是法人代表，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合伙人有康茂廷和一室的退休高工老张。当然，康茂廷一分钱也没投，他得的是干股。实际出资人以林子健为主，老张只出了两万块钱。林子健负责给公司揽业务，他把一室的维修客户大部分都拉了过来，所以也不愁没有生意做。老张搞了一辈子低温泵，干起维修来自然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何况还有一个工人给他当帮手。
　　中景推成中近景：林子健和老张和一个工人在店中干活，在拆卸一台进口低温泵，准备维修。
　　林子健：（得意地）老张，咱们恒通公司的生意还行吧？
　　老张：（笑眯眯地）还是林主任有魅力啊！光是进口泵维修这一项，就够咱们干的了！
　　林子健：嗯，咱们就安安稳稳在赚咱们的钱吧。不过也要注意保密，别让一室的人发现了！
　　老张：那当然，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星期一，林子健办公室。
　　中近景：林子健半天找不到事做，只顾在笔记本电脑上玩游戏。
　　近景：他的手机响了。
　　林子健：（接电话）喂，是吴总啊？你好你好！（压低声音）你有两台泵要修啊？好好好，你发过来，发到“恒通低温技术公司”，嗯，就这样，拜拜！
　　中近景：林子健关掉电话，踱着方步，得意地笑了几声。
　　
　　中景：林子眼前忽然一暗，办公室涌进来一群特冷厂80所身份的工人。
　　林子健：（坐到办公桌前，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子）你们来这么多人，有什么事？
　　一名身材瘦高的工人：林助理，特冷厂现在归你管了，我们来向你告状。俞峻这家伙太坏了，简直不把我们80所的职工当人待！
　　林子健：（颇感兴趣地）他怎么不把你们当人待了？
　　瘦高工人：他把我们当外聘的工人看。拿档案工资的第一项，职务工资当底薪，其余的岗位津贴、各项福利通通算浮动工资，让我们自己去挣！他这不是把我们当牛马使唤吗？我们受不了，我们要抗争！
　　其他工人：（也都大声附和）是啊，我们不愿意当牛做马，我们要抗争！
　　林子健：（不无调侃地）你们抗争找我有什么用？你们可以罢工嘛！对了，以前你们罢工很厉害的，现在咋不罢了呢？
　　一个年长的工人：（老实说道）现在罢工不好使。厂里外聘的工人已经快占到一半了，那帮家伙干活跟老虎争食似的，我们要是罢工不干活，他们马上就把活抢去干了！有他们在，厂里就不会停产。所以，俞峻不怕我们罢工。
　　瘦高工人：（咬牙切齿地）招下岗工人，俞峻这招真毒啊！这个头顶长疮、脚心流脓，坏透了的东西！
　　年长的工人：我们来找林助理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向钟所长建议，把俞峻撤了，他欺压我们工人，实在不配当厂长！
　　一个身材矮胖的工人：对，俞峻欺压我们比资本家压迫工人还狠。”“我们强烈要求俞峻下台，换一个开明人士当厂长！
　　瘦高工人：（谄媚地）就是你林助理兼任也行啊！
　　
　　林子健突然感到不胜厌烦，俞峻不过就是搞计件工资，管理严了一点，那些外聘的工人早就适应了，可这些有着国企身份的工人就是适应不了！争来吵去，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是企业的主人，应该轻轻松松地拿钱；可是现在时代变了，吃大锅饭已经没有市场了，你不干活，谁也不可能养着你！就连我林子健，也得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烦心呢。不过今天这事我也甭费脑筋了，干脆直接推给钟祺，他是所长，又是书记，是80所说一不二的“皇帝”，镇住这些工人小菜一碟，省得我在这儿跟他们多费口舌！
　　
　　林子健：（笑嘻嘻地）我向钟所长建议不如你们直接向他建议。来、来、来，我带你们去找所长。
　　
　　所长办公室。
　　中景：钟祺正在埋头看文件，林子健领着众工人一拥而入。
　　林子健：所长，特冷厂的工人对俞峻意见很大，他们是来告状的！
　　众工人：对对对，我们要告俞峻。所长你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钟祺：（起身让坐）来来来，大家坐。（又打电话）俞峻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中景：俞峻来了。钟祺和林子健、俞峻坐一边，工人们坐另一边，官民开始坦诚对话。
　　钟祺：（挨个打量了工人们一眼，平心静气地）同志们对厂里的管理制度，对俞峻厂长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憋在心里难受。
　　瘦高个工人：既然所长有这话，我就不客气了。俞峻简直不把我们当人！明明是所里给的档案工资，他却只发第一项，剩下的岗位津贴、福利什么的，统统算浮动工资，要我们自己挣！有时候我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连工资都拿不齐！
　　矮胖工人：他这是拿我们当外聘工人看呢！外聘工人也就几百块钱底薪，其余全是工时工资。挣到工时了，有钱；挣不到工时，就只有生活费！
　　年长的工人：更奇怪的是，他又不能一视同仁！有那么两、三个外聘工人却又不挣工时，不管干多少活，每个月都是两千块钱工资，雷打不动！
　　其他工人：（七嘴八舌地）我们要拿档案工资，不要工时工资！
　　其他工人：我们要和那几个外聘工人一样，不管活多活少，都要拿齐工资！
　　其他工人：俞峻干得好就干，干不好就下台，换一个能让我们拿齐工资的人当厂长！
　　中近景：工人们说得差不多了。
　　钟祺：俞峻，同志们反映的这些情况，我相信都是事实，请你作出解释。
　　俞峻：（情绪激动地）我认为他们是无理取闹！我搞计件工资，搞工时工资，无非是为了激发工人干活的积极性。人骨子里都是好逸恶劳的，如果干不干活都能拿全工资，那还有谁愿意干活？不干活厂里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发不出工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还不懂吗？
　　瘦高工人：我们不是不干活！只是干了活却拿不齐工资，所以觉得干活没劲！
　　俞峻：（睁大眼睛）只要你的活干得够多够好，你不但可以拿齐档案工资，而且还会超出很多！
　　矮胖工人：十个指头伸出来有长短，人的本事有高低，你不能保证我们人人活都干得又多又好！
　　俞峻：（没好气地）那你也不要指望人人都拿齐工资！
　　瘦高工人：（勃然大怒）放屁！我们都是80所的职工，为什么不能拿齐工资！
　　矮胖工人：（辞色甚厉）是啊，我们都是国企正式职工，又不是不干活，为什么拿的钱就这么少！
　　俞峻：（不耐烦地）嫌少你们走啊！你们谁想停薪留职，写报告，我通通签字！
　　瘦高工人：（破口大骂）混蛋！特冷厂是80所的特冷厂，又不是你俞峻开的，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近景：俞峻顿时语塞。他知道自己这句话说过头了，犯了众怒，就赶紧管住嘴巴，不作声了。
　　中近景：果然，工人们开始反击了，说的话捕风捉影，夹枪带棒，又是当着所长和主管他们的林子健的面，一时间令他难以招架。
　　其他工人：俞峻都快把特冷厂开成他家的了，厂里的外聘工人多半和他沾亲带故！
　　其他工人：那几个拿两千块钱固定工资的外聘工人肯定给他送过礼！
　　其他工人：俞峻在厂里搞“一言堂”，独断专行，无法无天，绝对是个暴君！
　　其他工人：厂里的财务制度不公开、不透明，这里面难说没有经济问题！
　　其他工人：我们强烈要求撤换俞峻，另选贤明！
　　钟祺：（板着脸问）俞峻，那几个拿两千块钱固定工资的外聘工人是怎么回事？
　　俞峻：（狼狈地）他们是我请的几个高级技工，专干难加工的活，比如二室军品的复杂件、关键件什么的。为了留住他们，对他们没有实行计件工资，而是按他们的要求，每个月给他们两千块钱固定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