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万万没想到这大的麻烦事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2-02 17:44:38 字数:3108
一年一度的高考如约而至。姚文国的女儿姚贵叶今年参加了高考,这些日子在焦灼不安中等待公布分数。今天姚贵叶进城去了,听同学们说今天出榜公示。
这天姚文国正在药房里自制丸药,把磨好的药面用蜂蜜调和起来,正用手一颗一颗揉圆,姜红莲在桌前批改作业。
姚文国这几天有些惴惴不安,脑子里脑子里不时闪出这件大事,女儿高考的情况会如何呢……今天是公布成绩的日子,他在分分秒秒熬盼女儿回来,心里十分忐忑。看样子是考得不错,可万一考不好,我的天哪,那可不敢想象。他心里嘀咕着这件事压着不说,嘴里却念叨着读书的经典名言的重要性:“家有黄金用斗量,不如送儿上学堂。黄金有价书无价,学问要比黄金强。”
姜红莲一边看书一边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真记下不少至理名言啊。”
姚文国并不完全认可这段名言,带着些嘲弄的口吻说:“哼,看咋说呢,如果把咱家书架上那些书都变成黄金,给多少学问我也不要。”
姜红莲只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姚文国仍是想着黄金和学问的关系,他不紧不慢低头揉着药丸,说:“什么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要我说,寸光阴难买一寸金。”
姜红莲忍不住听废话,又呛回一句:“你这个人就爱抬死杠,人家那样说是种比喻。”
俩人正闲扯着,听得院里有自行车的响动声。眨眼间,女儿姚贵叶神情沮丧地走进门来,说:“爸,分数下来了。”
姚文国惊愣间一看女儿的脸色便明白了结局,周身凉森森穿过一股“寒流”,但他不由地仍是脱口便问:“怎么样,是不是咱们说的那样?!”
姜红莲放下书,问:“都算出来了?”
只见姚贵叶眼里渐渐蓄满了失落而痛苦的泪水,那扑簌簌滚落的泪水做出了绝望的回答。
姚文国心里的火气“噌噌”得蹿上心尖儿,燎烧到嗓子眼儿,两只发红的眼睛有着厉猫狞叫时泛出的光,声嘶力竭地吼叫:“你说话呀!”
姚贵叶双手捂着脸,声音和着泪水从指缝间挤出:“上二本也得掏高价了!就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了。”
姚文国仍是噌噌地冒着火气语声失控:“你咋这样说话呢,是不是弄错了?!”
姚贵叶只是捂着脸流泪。
姚文国把手里那颗药丸子都攥成了揪片儿,大喘了一口气,生硬地说:“听着,我是问你考了多少分?”
姚贵叶火了:“我不想说!”说罢她转身离家走了。
姚文国扶着椅背慢慢地出溜着坐下,他越思越想越无奈,有火哪儿也不能发,把火气撒在那半碗捏成形的药丸子上,抓一把甩胳膊愤然向门外扔去,这才感觉泄出点心中的不快:“去他娘的!这跟天塌了一样啊。没脸见人了!我白天黑夜挖空心思挣钱这还有啥意思呀!”
姜红莲得到这样的消息内心也十分震惊,但她控制着情绪,冷静思考,这会儿才感到一阵阵伤感涌上心间:“贵叶儿她,她怎么能考成这样呢!”
姚文国长出短气急切切不择词语地说:“完了,天塌下来了。看这浑身凉飕飕的。”
这种情况本应是冷静的时刻,结果姚文国乱了方寸,在这种烦乱而没有头绪的糟心事上又添了烦乱。
姜红莲生了姚文国的气,一本正经地说:“你先冷静点儿吧!”
这时候姚文国耷拉着脑袋稀松泄气了,抽抽着满脸肌肉挖根寻源:“唉——祖辈上缺了德了。我上辈子肯定没做好事。我就知道这鸡窝里飞不出凤凰来。”
姜红莲心头也是压着沉沉的郁闷和无处一吐的责怪和自责:“真丢人,当了一辈子老师,培养不出自己的孩子。”
姚文国站起身到了姜红莲对面坐下,万般不解有苦难言地说:“天大的笑话。老天咋能开这种玩笑呢,咱家的孩子咋能考不上个大学呢?”
姜红莲让姚文国的胡言乱语乱无头绪的急躁搞得乱糟糟恍恍然。她生气了:“你别嚷嚷行不行?!”
姚文国双手一拍抖动着甩摆,叹息不止:“唉——这这这,这人可是丢大了,丢惨了。我这辈子从来都是昂首挺胸的,这以后得低着头走路。这个傻妮子呀,你坏了你自己的大事不说,也毁了我在村人面前的样子。”
姜红莲呛回姚文国一句:“你有毛病啊!这时候还考虑你自己?说贵叶儿咋办吧。”
“咋办?这娃娃丢了我的脸,亏了我的心,上学白花了我的钱!”
“你说她吧,不说你。”
“本来我还心想她最次也得考上个二本,我在外人面前说她考试的时候赶上身体不舒服没发挥好,这还能交代过去;这这这,这倒好,这让我怎么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呢!?”
“谁让你开口说话了,不说不就完了?动不动就把你摆在第一位,你算个啥?想别的吧。我觉着花高价也得让她上二本。”
一说花高价上二本,姚文国浑身一紧,像是被生生割走了一块肉。顿时刺激得眼前一片昏花一阵眩晕,生理性地发出抖抖颤颤的声音:“啊呀呀,这可是个惹不起的麻烦。我辛辛苦苦挣下的钱,花得不见‘亮’,这样扔出去实在是不声不响跌到土窝里了,心里窝囊呀!”
姜红莲坚定地说:“该扔就得扔。”
两人沉默一阵,都蔫头耷脑了,显出十分的无奈且可怜巴巴的样子。
突然间姚文国猛抬头睁大了眼,像是一桶凉水浇下来抽紧了筋骨,说:“红莲,咱家的事情搞乱了,已经让马踩住车了!!!”
姜红莲愣了一下,问:“你说什么,什么马踩住车了?”
姚文国“哧”地倒吸一口凉气,喉间挤出一声长长的哀叹:“唉——你看嘛,贵叶儿上学要花钱,你想想,咱家这会儿哪还有钱呢?”
姜红莲这才反应过来,她想到了家里的钱全部入股到了双耳卫生碗。
姚文国显然是惊悚得抖颤着手说:“家里仅有的三万块钱不是完全入了葛优德的股了嘛!现在票子已经变成了碗,咱咋能用车拉上碗去上学呢?”
遇事善于冷静的姜红莲,再一次对姚文国说:“你坐下。舀碗凉水喝喝。”
“用不着!”感觉受到冷嘲的姚文国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姜红莲耐着性子说:“不是我说你,都五十大几快六十的人了,干啥事一时冲动,拿上所有的钱全部入股,见钱眼开。”
这话说得虽是事实,但却给姚文国上了火的心头泼了油。他歪扭着脖子怒吼:“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啥叫见钱眼开?我入优德股这与五十大几的人有啥关系,啊?”
姜红莲呛着满腹的怨气字字有力:“我说你没错。都那么大年龄的人了,当时入股也不考虑,万一孩子上学多用钱怎么办?只考虑挣钱不考虑家里万一用钱。”
姚文国立刻反问:“那你说这该怎么办?我还不是为挣葛优德点儿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话虽在反问,但转瞬间便深责自己,“不过那天的烂酒喝得确实有点儿多了!”
姜红莲压着烦躁的心绪嘟囔出两个字:“傻子。”
姚文国的心火又撩了上来:“傻子?那你当时也在场,怎么不提醒一声醉汉呢?”
“你少找理由。想想你那天拿钱入股的样子,那么多人在场,你喝得头晕脑胀,撇着嘴嘚瑟,指手划脚把话都说定了,立刻拿铲子把存折铲出来,那种情况,我一个女人家,我能怎么说?张狂得你。”
浑身酥软的姚文国软软地靠在椅子上成了泄气的皮球,晒念儿的草:“唉——这是我一脚踩空跌到沟里去了,天大的笑话。主要是我没想到这个傻妮子会考得这么糟糕。”
“考试这种事谁也难说。”
“一句话说到底,还是她水平太凹。平时装孙子,这会儿露馅儿了。真正的好学生差也差个样儿。这个傻妮子呀,要说平时学习挺好的,偏偏考试就砸锅。你要是考上好大学,我拆房卖地也认了。啊呀要了我的命了!”
又是一阵沉闷的滞涩。姜红莲看着窗外幽幽地说:“这两天不知道葛优德的碗卖得如何?”
两口子此时才清醒地意识到,一家人的至关重要的依托与碗紧紧地挂上了钩。
姚文国闭起眼像是对神密语似的说:“估计这两天正在火热推销中。按我的命相来说,应该不错。”
姜红莲摇摇头心里没底,茫然而愣神地说:“这是个说不来的事。你再想想,现在他的碗究竟卖得如何呢?”
“哎呀,我和你一样坐在家里,我怎么能知道他的碗卖得如何呢?我又不是神仙,有千里眼能看见?有顺风耳能听见?啊呀——这事是房檐上逮鸡——不好琢(捉)磨。”
“你不是神神叨叨能掐会算嘛。”
姚文国感到凉飕飕的一股寒气袭来,很是心虚地说:“好麻烦!哎呀——据我的初步判断,怕就怕——加上咱家这一团乱麻,说句不吉利的话,我最怕这个卫生碗闪亮登场,无果而终。呸!反话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