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聋子的悲剧 第二十章：为红军立碑的人

　　第十九章：聋子的悲剧
　　
　　 大家把摩托车停放在路边树下，聋子在地上拾了一根棍子，左右唰唰几下把路上的碎枝扫了一扫，东莹拉着巧巧，素霞拉着苗苗，大家相跟着进到石窑里。窑里很干爽，壁上有许多蜘蛛罗网，地上一层鸡蛋大小的白石头。聋子用树枝把蜘蛛罗网扫了扫，伸手把不平的石子拨拉平整，不想一个小玻璃把手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冒了出来。小雨忙掏出卫生纸要为他擦血，聋子连说没事，从包里拿出一叠报纸铺在碎石子上，大家拥挤着坐下。
　　 聋子挨小雨身边坐下，小雨又要为他擦手上的血，他憨厚地笑笑，伸出手来。奇怪的是他五个手指弯成一个弧形，不能完全伸展，再看他另一只手也是这样。
　　 小雨说：“咦？你这手咋这样？”
　　 聋子猜到她的疑惑，说：“姐，我这手是练功时走火入魔变成这样的，别担心，一点也不疼。”
　　 小雨说：“你还练功？”
　　 其她人也好奇地望着他。
　　 聋子听不到，小雨拿出手机拨通他电话。聋子很聪明，马上理解她的意思，也拿出手机贴在右耳上：“姐，你是问手吧？”
　　 小雨点点头，聋子眼里射出一道寒光，说：“是为了报仇。”
　　 小雨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如此单纯的残疾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忙问：“报什么仇？谁与你有仇？”
　　 聋子脸上表情凝重地说：“姐，你知道我这耳朵是咋聋的？是小时被人打的。我三岁时父亲害病死了，我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我最小。妈妈带着我弟兄姐弟五个，日子可苦了。我邻居家有三个女儿，没有男娃，嫉妒得慌，老欺负我妈。我八岁时，村里人结婚，我妈妈去帮忙，我跟上看新媳妇，我邻居照我左耳朵‘啪啪’狠狠抽了几个耳光，把我抽倒在地上，耳朵呼呼响，头晕得厉害。一个小伙伴把我拉起来，扶我回去睡了。我妈晚上回家，以为我病了，让我早点睡。那时候穷，有病不用看医生，睡一觉就会好的。这一次不一样，睡也睡不着，第二天，我耳朵啥也听不见，痛得厉害。我妈带我去找邻居，邻居不承认打我。妈妈与他说理，反被邻居大骂一顿。从此，我左耳朵聋了，还老是流脓，慢慢右边这只耳朵听力也下降，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当时我上二年级，耳朵听不见，退学了，下决心报仇！
　　 “我没有功夫，年龄又小，咋报仇？当时看了一部武侠电影，受到启发，想学武功，又没有老师，就照着电影上的动作。每天在大树上练拳，后来在墙上练，用手砍砖头，用头碰砖头。我买了许多练武功的书，日夜照书上练。后来我走火入魔，手就成这样了。”
　　 大家认真地听着，连巧巧、苗苗也平声静气地听着，简直像听神话故事一样。小雨禁不住为他不平，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深仇大恨。看他天资聪明，要不是有这个事故，也许他能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呢。
　　 心中萌发一个念头：兴许他的耳病能医好？
　　 聋子说完，玩弄着手机，愤懑渐息。
　　 看他平静的脸色，小雨心想：他的仇一定报了，是怎样报的？一个疑问在心头碰撞。
　　 究底忍不住好奇，扛他一下，示意他拿起手机。聋子拿起手机，贴在右耳上问：“姐，你要问啥话？”
　　 小雨把手机贴在耳朵上问：“后来咋样，仇报没有？”
　　 出乎小雨意料，聋子竟说：“没有，不报了。”
　　 “啊？不报了？”大家齐声说。
　　 聋子说：“姐，我开始一心想杀了他们全家，他们一家人看见我天天练功，磨刀霍霍，吓坏了，走路都躲着我。后来他们想了一个办法，托人说合，要把他老二闺女嫁给我当媳妇，我不要，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要仇家闺女。看他们一家人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想开了，报仇不在乎把他杀死，是要他后悔，无法补救，让他们精神受折磨。”
　　 小雨心想，还挺有心计呀，要不是聋子，多上点学，或许真能成大气。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道：“这样最好，冤冤相报何时了。小弟弟，你每天玩耍，花钱靠什么？你要争气，去学个什么手艺，以后找个媳妇成个家，方不虚度一生呀。”
　　 聋子说：“姐，我这几年种天麻、猪苓、茯苓挣了不少钱，足够我花，你不用担心。”
　　 小雨说：“你会种药材？”
　　 聋子说：“我们那里土质好，适合种药材。乡干部发动全村人种药材，还给无息贷款，我们全村人都发了。我年年套种，一年种上三五亩能赚几十万元，就我和父亲两个人，花不清的。
　　 “种药材有季节，年年春天种，隔年秋天收，猪苓、茯苓要好几年才收。之间有好几个月空闲时间，没事干无聊，和村里人去秦岭金矿干活，谁知道把腰扭伤，早知这样就不去了。”
　　 “哦，原来这样，我还一直担心你没钱花呢。”
　　 聋子笑笑：“姐，我不担心没钱花，就怕寂寞。一年有大半年没事干，老去街上转，看见啥好买啥，觉得也没个意思。”
　　 小雨说：“你就不想着娶个媳妇生儿育女过日子？还能一辈子就这样混？”
　　 聋子说：“别人给提过好几个，女方都嫌我聋，吹了。”
　　 小雨说：“弟弟，我给你指条路，包你活得有滋味。你以后要多种药材，卖下钱去大城市看病；能听到声音，再在城里买套房子，不愁说不到媳妇。”
　　 聋子说：“真的？现在正是种药材季节，我前几天才种了五亩天麻，五亩猪苓。姐，你要这样说，我明天回去再种十亩茯苓，我们那里荒地多得是。”
　　 小雨说：“太好了，你那里既然适合种药材，又有土地，你索性把生意做大，边种边搞深加工，切成饮片，成立个生产、收购、加工一条龙工厂。我帮你联络收购厂家，等你耳病治好，到时候恐怕有许多姑娘争着要跟你呢。”
　　 聋子听得兴奋，眉飞色舞地说：“姐，那得好久呀？我想早点听到声音。”
　　 小雨说：“不难，可以先配个助听器，很快就能听到。”聋子兴奋地说：“得多少钱？我有钱，现在就想配。”
　　 小雨说：“价钱不等，几十元的有，几百几千几万的都有。要想美观效果好，就配上点档次的，外形看不见，别人看不出你是聋子。”
　　 聋子高兴地说：“姐，几万元我拿得出，要是几十万，我二嫂借走我二十万，我向她要。可是，我不知道在哪里配，我听不见，也不方便。姐，你能带我去吗？”
　　 小雨说：“可以，等我下次回家，就带你去峡市配助听器。”
　　 聋子说：“好，姐，你比我亲姐亲哥都亲，他们只管过他们的好日子，没一个人关心过我。”
　　 这时，雨越下越大，素霞伸出头望望天说：“看来一时半会雨停不下来，这可咋办？娃娃们肚子都饥了。”
　　 小雨说：“咱们把干粮拿出来吃。”
　　 让聋子把背在身上的包取下来，取出茶叶蛋、香蕉、饼干，分到每个人手里。
　　 大家坐在洞里说说笑笑地吃着。小雨想，古时名医文人周游四方，遇洞栖身，潇洒如仙，今天我也做一回神仙。忍俊不止，哈哈大笑。聋子看见她笑，不知笑啥，也跟着笑。她俩的笑声感染了大家，都跟着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蹬三轮车的汉子正冒雨前行，听到笑声，扭头看到石坎里蹲着一群人哈哈大笑，不知笑啥，受到感染，忍不住也列开大嘴笑，雨水直往嘴里巴灌。
　　 这时，突兀地，一阵悠扬的天籁之音在耳际萦绕，是那么动听，忽远忽近，不知歌声来自何方。大家停止嬉笑，侧耳细听。突然，巧巧指着村头一青砖房说：“那里，那里，是那里在唱歌。”
　　 哦，原来那里是所学校，学生在上音乐课。
　　 雨住了，大家从坎里下来，回程的路上，一个个洋洋自得。小雨到家即兴写了一首诗让大家看：浓雾弥弥升腾，索桥悬悬浅浪。罗汉洞前阅古今，思绪飞扬激荡。
　　 几多风云人物，此处运筹帷幄。开天辟地际风云，留下史话传唱
　　 东莹素霞都说好。小雨说：“这只是初稿，平仄对仗都不合规范，待我修改好再给你们看。”
　　 东莹说：“我们也不懂得，听着顺溜就是好的。”
　　
　　 第二十章：为红军立碑的人
　　
　　 小雨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她所在的房背后，有一座奇特的山。山的下半部是绿树青草，山顶上光光的呈圆球形，从两边山梁上延伸过来的绿树慢慢汇拢，快到山顶嘎然而止，正好留下中间圆球部分，像二龙戏珠，又像狮子滚绣球，这样的景观竟有两对。每当雨过天晴，山顶上冒出氤氲白气，徐徐上升，像巨龙吐出的白雾，十分美丽。小雨不知道这山叫什么山，就给它取名叫二龙戏珠山。
　　 它与公路对面的老虎岭遥遥相对，岭上树木葱郁，景色宜人。岭下一条河，流至公路不远处有一坝，每逢下雨水涨，滚滚水浪冲向坝底，形成一道瀑布，落差在二十米上下，响声隆隆，十分壮观。
　　 更引人入胜的是公路北边有一竹门楼，有棱有角绿莹莹十分别致，竹楼边有亭有长廊。长廊尽头有一八角亭，亭里有一石碑，上写：红二十五军许旅入陕黄村战斗旧址。
　　落款是：一个老兵何泽民敬立。
　　二０一一年七月一日。
　　 门楼里边一庭院，院里一小巧精致的二层楼房，台阶高而壮观，门却锁着。院子东边有一长廊式亭子，亭边有间方方正正的竹房。竹房边是一个约三十平米的水塘，塘里有鱼上下游动，整个看来，活脱脱一江南水乡的缩影。
　　 这房子的主人何许人也？看来很有品位。
　　 带着疑惑，小雨把目光落在亭子里石碑上落款处。
　　 何泽民，这何泽民是谁？为何立碑？
　　 她问一个过路老者，老者看看她说：“你不是这里人吧？”
　　 小雨说：“是敖县人，在这街西头开店，治疗骨病。”
　　 老者点点头说：“哦，河南人哪。这房子就是何泽民的，他在商城做生意，很少回家。”
　　 “你知道他为啥给红军立碑吗？”
　　 老头说：“可能是因为他当过兵，对当兵的有感情吧。不过，这个人为人直正，好做善事，去年他把这老虎岭背后的土地庙修复好，还修了一条四里多长的环山公路。二月二庙会，怕烧香人不小心失火毁林，晚上夹着铺盖住在山上看山，感冒好多天，我们这里人都敬重他。”
　　 “哦。”小雨心里的谜底解开，心想，若有机会，一定要拜访他。
　　 炎夏到来，雨水多起来，一连下了几天大雨。这天，刚刚住雨，想拍几张雨雾迷蒙的照片，拿上相机来到公路边，意外发现何泽民的房门开着。她贸然前去敲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出现在门边，看上去精明干练。见小雨站在台阶下，问道：“你找我？”
　　 小雨说：“你是何先生？”
　　 那人说：“是的，你是谁，找我啥事？”
　　 小雨说：“路边的碑是你给红军立的？你为啥要给红军建亭立碑？”
　　 何泽民说：“哦，回屋里坐。”
　　 小雨随他来到屋内，何泽民把她让到沙发上坐下，为她倒上一杯开水，说：“这个地方过去叫黄村，一九三五年红二十五军许旅入陕，在这对面老虎岭上与蒋匪打了一仗，那一场血仗打得激烈，许多将士就倒在这老虎岭上。我是一个退伍军人，对军人有着特殊的感情。今天，我富了，过上小康生活了，我不能忘记他们曾为这里的人民流血牺牲。二０一一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周年纪念日，我修这个亭子纪念他们。”
　　 他的话很朴实，令小雨感动。她激动地说：“何先生，如今金钱社会，人心浮躁，唯恐自己腰包不满，还有几个人能想起为国捐躯的先烈们；而你，却致富不忘老红军，肯出巨资为红军修亭立碑，思想境界是多么地高大。”
　　 何泽民说：“图个心安而已。你是哪达人，来这儿干啥？”
　　 小雨说：“我是河南敖县人，在这儿开店，治疗腰腿疼。”
　　 何泽民说：“你可以去商城开店，那里湿气大，害风湿骨病人特别多，到那我可以帮你。”
　　 小雨说：“太远，行李搬运太不方便。”
　　 何泽民说：“这个容易，我大车小车都有，你若去，我下次回来开大车，顺便把你行李捎上。”
　　 小雨说：“若去的话，一定麻烦你。”
　　 告别何泽民回来，小雨内心那分感动久久不能平息，构思一番，连夜赶出一篇文章：一个老兵的壮举
　　 文章发在商城贴吧上，有许多人跟贴，引发了一场探讨革命老传统教育的热潮。
　　
　　 小雨和何泽民从此成为知交，何泽民不断为她介绍病人来治病。
　　 聋子从罗汉洞回来就开始种药材，雇了三十个人帮他种，两个妇女专门做饭。他每天一大早上街把米、面、油、菜等买回来，就带着大家到地里种药材，早出晚归，心里充满美好的希望。
　　 这样干了一个多月，种了二十亩天麻、二十亩猪苓、二十亩茯苓，还种了五亩山药。
　　 刚刚结束，他买了一个大西瓜，一件纯奶，一只烧鸡来看小雨。
　　 聋子瘦多了，精神却很饱满，意气风发的，这是小雨认识他以来从没有过的。她感到很高兴，能拯救一个濒临淹没的残疾人，燃起新的生命活力，是她人生最为辉煌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东莹、素霞都来看望他，聋子把食品分给她们吃。
　　 一边吃着，小雨用笔在一张纸上写道：“弟弟，你种这么多药材，要花很多钱吧？”写完推到聋子面前让他看。
　　 他接过笔在纸上飞快地写：我找乡里贷专项扶助款二十万元，自己还有三十万元，菌材赊欠五万元，我前年种的天麻秋后就能挖，挖后卖了钱还一部分，剩余的以后还，加点利息的事。
　　 小雨很替他高兴，在纸上写道：你雷厉风行，有魄力。
　　 聋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在纸上写道：姐，要没有你指点我，我恐怕一辈子就糊糊涂涂过了。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以后要报答你。
　　 小雨写道：只要你好，姐不图报答。
　　 东莹和素霞歪着头看她们写来写去，说：“快快去配个助听器，真费劲。”
　　 聋子听不到她们说啥，瞪眼看着她们。
　　 小雨在纸上写道：她俩让你尽快配助听器。
　　 聋子把笔一扔说：“姐，你快点带我去配，得多少钱？”
　　 小雨写道：看你配哪种档次，当然是越好的越贵。
　　 聋子说：“姐，如果一两万我还配得起，到我朋友那一张嘴，三两万不成问题。明天咱就去，姐，你有空吗？”
　　 小雨写道：好，我顺便回家看看爸妈和女儿。
　　 次日清早，聋子骑着摩托车来到。他穿着一新，要不是聋，谁又能想到他是个残疾人呢。
　　 十点钟，敖县头天发往商城的返程车到达清耀，聋子和小雨上车坐到后排坐位上，聋子心里高兴，一路哼着欢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