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

　　天气很快就转冷了。一场小雪过后，柳月开车就显得很紧张吃力了，可还是每天坚持绕道去送汤潮上班。汤潮对柳月的开车技术本来就看不上眼，现在就更加担心柳月开车安全，于是把自己刚开了一年多的车，连同柳月的车一起抵给车行，少添了些钱，给柳月换了一辆四驱的SUV，并把轮胎换成雪地胎。
　　柳月一开上新车，就明显感觉出不一样了，尤其是在雪地刹车和上坡的时候，轮胎很抓地。看着有好多车都因为打滑开不上去坡，而自己的车却很轻易开了上去，很有些得意：“你看，不是我开车技术有问题，是以前的车有问题。”“好好开车，别走神。”虽然换了车，汤潮对柳月的技术依然不放心，生怕柳月一得意，精神就溜号，皱着眉头严肃地在旁边提醒道，柳月一吐舌头。
　　冬天，在雪地里漫步是柳月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的浪漫。在一个雪花飘飘的周日午后，忽然来了兴趣的柳月围上放了好多年的大红围巾，挎着汤潮的胳膊信步来到来到离家不远的市文化宫前的广场。人不是很多，而且大多脚步匆忙。对生活在北国的人们来说，雪花飞舞，并不算是什么新奇的景色，广场上像汤潮和柳月这样在雪中慢悠悠散步的人很少。只有些儿童、少年在雪中忙着堆雪人，相互追逐嬉闹着，打着雪仗。多年未见过这样情景的汤潮被吸引住了，他眼前浮现出自己少年时代在梨树沟和同伴们雪地嬉闹的景象，也浮现出在北美的雪后领着兴高采烈的儿女打扫自家院内和门前的积雪的欢乐情景。
　　在加拿大买了自己的房子后的冬天里，每当大雪过后，只要自己在家，就会和儿子一起打扫院子里和门前的厚厚积雪。儿子的力量虽然那时还不及汤潮自己，可热情和干劲却远远超过，似乎不知疲倦，已经成了家中干院子里杂活的绝对主力。女儿也总是被程云裹上厚厚的冬装，拿着玩具小铲，跟在两个人的旁边兴奋地忙活着。谈不上能帮上什么忙，汤潮还要时时注意看着，防止穿的像个球似的女儿一头栽在厚厚的积雪里。时光过得真快，很久没有看到那么兴高采烈的场景了，女儿和儿子都应该长高了不少。汤潮正在感慨出神，哪知道身边人也被眼前的情景所感染，已经悄悄地松开了他，俯下身，偷偷地攥起了一个大大的雪团。忽然身边一声娇咤，汤潮一转过脸，被一个雪团打了个满脸花。在周围白雪衬托下，鲜红围巾鲜艳夺目，柳月美丽的脸庞笑成一朵花儿。虽然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突然“被袭”的汤潮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微笑着看着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柳月。尽管几年来生活和工作上一直有种种不如意，但美好也不会总是缺席的！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调养，在经过X光检查后，汤潮胳膊上的石膏被拆了。医生嘱咐汤潮左手只能做一些轻微的锻炼，开始的时候还不能太吃力。尽管如此，汤潮还是第一时间就急着把柳月司机一职给撤了。已经有些日子没摸方向盘了，自己挑选的新车还没亲自试过呢。而且每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柳月开车实在是有些招罪，汤潮又不愿意在自己干不了啥的时候，还挑别人干活的毛病，以极高的个人修养，忍了六七周。汤潮的开车技术好，柳月也乐得清闲，所以在汤潮左手没完全恢复，两个人上下班就改由汤潮做司机了。
　　这一改不要紧，没几天，教育局就有人注意到，一向独来独往的柳月，上下班忽然有男士天天专车接送，开的还是柳月刚换不久的新车。不用说是曾经对追求者屏蔽多年的柳月，对谁来说这都是不能不让人多想的。这可是单位里的爆炸性新闻，消息在整个局里无胫而走。对此，一向洁身自好、对名声很看重的柳月对传言却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而且没过多长时间，似乎刚有了好转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忧郁的神情，没有半点喜事将近的迹象，又使得很多人对传闻开始有所怀疑。
　　婚前忧郁症？快五十岁的人了，也还会有婚前忧郁症？
　　还真会！随着汤潮的胳膊逐渐恢复，他和柳月两人的婚事的确开始一步步地做准备了。汤潮受伤后，同一屋檐下的朝夕相处，两个人的关系得到迅速升温，结婚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柳月在塔城给汤潮第一次擦洗身子那一刻起，就下决心要留在汤潮身边照顾他一辈子，而自尊心很强的汤潮更是觉得两人未婚同居一室，时间长了关系有些不清不楚的，都这个年纪的人了，让人说闲话不好，尤其是对柳月。对自己也总是觉得不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双方既然关系已定，就应该尽快有个名分。
　　可柳月虽然心里早已认定要和汤潮一起共度余生，但真到了两个人商量结婚的时候，却开始莫名地忧郁起来：“汤潮，你说我还配和你结婚吗？我都离了两次婚了！”“离过婚为什么就不能再结婚了？不离才不允许呢！我也是离过婚的呀。”“那能一样吗？”“怎么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是被婚姻糟蹋过的，是说不出口的！”柳月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婚姻是柳月不敢触摸、不敢显露的伤疤，而且还是两道重叠着。这么多年过去，原以为伤口早已愈合，只是有些难看。可真到要露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依然长着痂呢，揭开还是会流血，搞不好还会更加疼痛。柳月第一次随了自己的心愿，来到了婚姻的门前，却忽然不敢再向前迈步，跨过这道门槛。将要面对新一轮的可畏人言、品头论足的目光，让她喜事将近却整天忧心忡忡。汤潮也只能耐心慢慢劝慰，天还挺冷的，就又常常陪着柳月在外面遛弯散心，婚事只能慢慢做着准备。
　　为了照顾老人方便，也为了让柳月安心，汤潮和柳月商量在莲山买房接父母过来。把父母接来，汤潮就表明了自己要在莲山扎根，不会再离开柳月。附近的房源依然紧俏，天气还没有转暖，装修不方便，也为了节省时间，在离柳月的家有六七站地远的地方，两人选了一处新建的、自带装修的房子。虽然有些距离，可开车几分钟就到了，各方面都还满意。这两年汤潮手里的钱已经折腾得剩不多了，还不够付一半的，还要留些钱备用。柳月也把手里的钱都拿了出来，因为刚买过房，也没多少。汤潮虽然已经把户口落到莲山，但由于来的时间太短，多年未缴公积金，收入也不稳定，无法贷款。柳月就以自己的名义，最大限度地贷了些款，总算是把房子给买下了。
　　汤潮和柳月一起回塔城把老人接来看房子。老人一开始不同意买房、搬家，不想花钱，塔城生活了多年，周围邻居和环境都熟悉，也不愿意折腾。经汤潮和柳月反复劝说，加上房子已经买了，也可免得儿子来回跑的辛苦，最终才答应下来。多年没了解新房子，这回看过之后才知道现在房子的布局更合理，居住起来会更舒适方便，老人挺喜欢的。不过还是坚持要把新房留给汤潮和柳月结婚用，老人要去柳月现在的房子住。汤潮还想再劝劝老人，柳月却痛快地答应了。
　　柳月这个房子当年也是为自己父母挑选的，是市区生活条件最方便的地点之一，所以房子才紧俏，新买的房子在很多方面，包括价格都是比不了这处旧房的。当年选的楼层矮，也很适合老人。汤潮一想也对，就这么定下来了。两人把新房收拾了一下，添置了些新家具、电器和生活用品，挂上两人的结婚照，就把家搬到新房子。又把柳月的原来的房子收拾出来。这一来二去就四月底了，天也已经开始转暖了。两人利用五一假期，雇车把汤潮的父母的家从塔城搬到了莲山。老人要把买房子的钱给汤潮，汤潮和柳月坚决不要。老人退休多年，工资不高，也没赶上医生有灰色收入的年代，攒的几个钱很不容易。塔城的房子，房价不比莲山，地点也不是太好，又是多年的旧房，没卖多少钱。汤潮和柳月让老人手里留着钱，晚年生活上手头宽裕些，心里也踏实。
　　老人来了之后，汤潮就又和老人住在了一起。汤潮一搬走，柳月似乎已经不习惯了，立即就有了强烈的孤单感。
　　在一天下班后，柳月在和老人一起吃过晚饭后的闲谈时，和两位老人商量：“汤潮伤虽然已经好了，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在活动方面注意。不方便照顾你们二老，还要您二老受累。再说汤潮每天还要接送我上下班，来回跑也挺麻烦，还是让我来再照顾他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