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张麻大痛骂大癞子
作品名称:人面桃花随风去 作者:天涯暮归女 发布时间:2020-11-24 12:53:17 字数:3368
这年底,大队从各个生产队抽调劳力到张兜子水塘进行改造扩大,倒口湾的所有社员都投入到战斗序列。
三秀已经当生产队长两年了,她还是沿袭老队长的按家户按工分相结合的老办法。分任务甩坨子,一家多少土方多少面积,来多少人什么时候完成任务,都是你自己家里的事。
水远自从有了想生,醒事了很多。他卷起裤腿打着赤脚,埋着头干得很欢。大双儿在水塘开挖以后,也天天出工了。爹跟她上土,上大半箢箕给她挑,挑一会儿就让她挖一会儿土,也没听见她叫一声累!
三秀坐满月子后,长胖了一些。她是队长又才满月,挖塘没有她的任务。她只是穿着套鞋在塘埂上检查督促,解决一些现场出现的小问题。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张兜子水塘前后无遮无挡。夏天的夜晚,整个倒口湾的人们都在坡弯里的空地上乘凉睡觉,一到冬天,这儿只听得北风“呜,呜”的扯筋一样的叫。只是人们都在出力流汗,才感觉不到彻骨的冷。
上午,桃儿妈第一次把想生抱到坡弯来吃奶,彭老幺一声吼:“这么荒野的天道,你怎么抱这儿来了?你瞎眼了?还不抱回去的!”
桃儿妈申辨道:“他饿了,哭了半天了!怎么哄都不依!”
三秀眼尖,笑着几大步走过来,在一两米外就拍着双手看想生认不认识她。想生扑动着厚重的棉袄袖,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三秀,嘴巴噏合着让人家知道他是真饿了!他妈妈“哦哟,哦哟,乖乖,宝宝!”的心疼着叫唤着,然后找块避风的地方,塞一根锹把在屁股头,就解开棉袄来喂奶他吃。
想生猛吃几口,就用小手来蹭妈妈的奶头。他吃得差不多饱了,吐出奶头来盯着三秀的脸看一看,笑一笑。又吃一阵儿,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嘴巴却还在轻轻吮吸。三秀摸摸他细茸茸的软发,从他温热热的小嘴里扯出奶头,把他交给妈让她抱回去!
三秀刚扣好衣服站起身,张主任走了过来。他家分的任务与三秀家挨在一起,他的新婚媳妇末丫、还有爹站在塘边起荷塘的淤泥,当小学老师的小癞子和楝果子偶尔也来帮一下忙。
张主任是来与三秀商量事的。大队里有几个知识青年,明天上午也要来帮助挖塘,他们分配到谁家呢?
三秀说分配到落翠家帮她一把吧!她爹年龄大了,翠儿为了下塘干活把她女儿交给麻大婆婆看,婆婆用绳子把她系在裤腰带上,像拴狗娃儿一样。
大癞子从鼻孔里哼一声:“你还说落翠,革委会有人提出要把她的事搞清楚,她女儿不可能是趴在草堆里孵出来的吧?这是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男的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女的要作为典型教育全大队的妇女本份守己,净化无产阶级阵地!”
三秀听了火冒三丈,她把锹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天地说:“你又在动什么歪主意?我的张主任!你忍心拿她们孤儿寡母开刀?你多搞几场忆苦思甜,教育一下知识青年和读书的娃娃。别踩着人家的肩膀往上爬!”
大癞子扭头看一眼自己的媳妇,末丫儿站在稀泥巴里仰头朝这边看。三秀刚才这番话她一定听到了!他只觉得热血往心口冲都逼上了喉咙了,嗓门也大了许多:
“你吼哪个?你只管你自己碗里的,你还管到锅里来了?我想批斗谁还要你批准吗?”
三秀犟劲上来了:“我是队长,谁也别想动我队里的人!”
“你这是什么阶级觉悟?这是你当队长说的话吗?”
“我当队长是大伙儿选出来的,又不是你任命的!我就要为全队的贫下中农说话……你说我是什么觉悟?别拿高帽子来压我!”三秀理直气壮,脸上的几个酱油麻子激烈地跳动着,变成了深红的颜色。
“你搞清楚,大队的批斗这一块就是我说了算!你想替你爹呜冤叫屈又想包庇乱搞男人连孩子都生了的破鞋吗?”大癞子义正辞严寸步不让。
不提爹还好,提到爹了三秀眼圈一红。她锋利的嘴巴启动了,什么钉耙什么镰刀,那太小气太迟缓了!她一开口就像早些年决堤的湖水一样浩浩荡荡一泻千里:“落翠是什么破鞋?你才是一只猪不闻狗不啃的烂鞋子,你个烂屁眼子的别忘了你也姓张呢!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连兔子都不如!你这个癞葫芦敢批斗她孤儿寡母,天打五雷轰死你!”
水远放在箩筐走过来,他没好气地对大癞子说:“好男不跟女斗。你看不惯她?你把她队长撸了不就行了,我还巴不得她少操点心呢!”
“看她猖狂的!恨不得一口咬死我!”大癞子对水远说。
水远说你不惹毛她,她哪有这么狠!
北风把争吵声送到很远。张麻大张着耳朵听明白了,她早就想逮住机会跟大癞子过过招了。她从水塘里爬上坡了,往枯草上擦一擦套鞋上的泥巴,笑模笑样的走过来问:“张大主任,你又要斗谁呀?是我呀还是你翠姐?”
大癞子看着麻大的笑脸心里有些发怵。他往后退几步,退到他媳妇跟前说:“你回去做饭去,我来挖……麻大姐,斗争谁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是大会革委会开会商量决定的!”
张麻大用手指点着大癞子的头:“你少拿革委会来吓唬人!你还折腾得不够?连翠儿你都不放过!真是伤尽天理……不是她命根子牢实,坟头上的草都有半人深了!”
“哦哟,倒口湾的人真狠啦!我就说了几句,就捅了马蜂窝了?这娃都几岁了,既成事实嘛!要不是我一直按着压着,她早就挂双破鞋站公社礼堂台子上去了!”
张麻大听完,双手一拍屁股,黑着脸喊道:“大伙儿都来听啊,要不是张主任卫护包庇,落花早就挂双破鞋被批斗了!我们张家养了这么好一个儿子,他知道头顶一个‘张’,还知道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还晓得坏事做多了遭雷一劈……”
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张着嘴巴朝这边望着笑着。这话从张麻大口里骂出来,确实听起来有味道。
大癞子知道这张麻大可是惹不起的主。她骂起人来像吃肉,肥的瘦的连筋儿带骨头。嚼得有滋有味嚼得满嘴白泡子!大癞子嘴巴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麻大见大癞子不接茬,几步走向宋末丫。她和和气气问道:“末丫姑儿,你怎么也在挖塘啊?这结婚快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是瘪的?你男人那玩艺不行吧?他只会削尖脑壳去整人,这上头硬梆梆,下头当然就软绵绵啦……”她见大癞子气歪了嘴,就小声气的对末丫说道,“我喜欢开玩笑的噢!要不,换个男人试试!给他戴顶绿帽子,他不是喜欢给人戴高帽子吗?”
旁边的大癞子妈实在听不下去,她气得鼻乌嘴黑正在开口,被大癞子拦住了。
张麻大早就要出这口恶气了,要不是去年雪天里三秀半夜里敲她的门告诉她说大癞子已经盯上她了,说不定她和老朱哪一天半夜还真给大癞子捉住了!他整的就是书记,他想当大队一把手呢!
想到这儿,张麻大就觉得今天要把事情掰一掰了:“前段时间,是哪个婊子养的编老娘的故事,说早晨有男人扒开我家门缝溜出去了?三秀,张主任啊,你们可得跟我作主呵!”
三秀说,人正不怕影子斜,管她谁在背后乱说!
“哪个再敢在我背后嚼蛆,看他不撕烂她的嘴!”
张三五媳妇,落翠几个走过来,问麻大怎么回事,然后去塘埂上黑瓷罐里倒点水喝。张开春笑着说:“翠儿,等会回去叫刨花儿跟她癞子叔跪下,要不是张主任明里暗里护着你娘儿俩,恐怕早拉出去挨斗了!”
落翠听不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自从翘巴子走后,只要是在队里出工,她见谁也不肯说话,有人故意与你扯话儿说事儿,她不是摇头就是点头。麻大和三秀怕她憋出毛病来,几次悄悄上门劝她把心放宽阔。这会儿她朝大癞子看一眼,还是不说话。
大队里安排来的人们都放下工具回去吃饭了,他们隔得远,不知道这边在吵架。大癞子舒一口气,又听开春这么一说,脸上才转了些颜色:“就是啊!她张落翠长了三头六臂呀?不是我护着,她到现在能平安无事吗?”
张麻大还不服气:“我们倒口湾的女人不是泥捏的!那年来了日本老东,一个个瓜瓜溜溜的姑娘媳妇,闭着眼睛‘咯咚咯咚’全跳到水塘里去了,就是这口水塘!那年,荷叶是满满的撑开着,像打的伞一样!”
二林媳妇倒一大碗水倒进喉咙,她一抺嘴巴大声说:“麻大,要张主任把你请到公社礼堂去讲这一段!你又笑又哭又拍屁股,比《红灯记》里李铁梅都好看!”
“这一段有教育意义呀!流清的大妈,平时穿的像太太,被她婆婆拉着往水里跳,结果一梭子扫过来,第二天才在荷叶下浮起来,眼睛都被鱼吃掉了……”
“依我说,女人偷人养汉不叫丑!人活一辈子,找不到一个真心疼自己的人那才叫屈呢!像落翠妹儿这样命苦的女人,如果老天爷不指给她一点亮光,老天爷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瞎的!”二林媳妇说完,亲热热地叫一声末丫,问她同不同意她的说法。
末丫因为自己男人受到几个女人的攻击,心里有些不快。她听了二林媳妇的话,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扭过头微笑着说:“他对我说过翠姐娘母子怪可怜的……好多女人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死了都划不来!”
水远听得明明白白,他从塘里走上堤埂上来,朝末丫望一眼,对大癞子说:“走呵!张大主任,吵架干革命都饱不了肚子,回家吃饭去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