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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作品名称:苍茫利刃      作者:筱曦      发布时间:2020-11-24 05:45:53      字数:4115

  车子是在村头被拦住的。
  王玉满老伴儿周秀芝跪在道路中央,全然不顾呼啸而过的车流和行人诧异的目光,一动不动,浑浊的老泪在眼眶里打转,被风吹得凌乱的一捋花白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忽闪忽闪的,露出了幽怨的双眼。
  李铭剑迅速打开车门,快步来到跟前,双手托住周秀芝的双肩,想要把她拉起来,周秀芝左右扭着肩膀,没拉动。
  “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又试着托了一下,还是没拉动。
  李铭剑单膝跪地,扶着周秀芝的肩膀说:“老人家,我是东平县县长李铭剑,有什么话您起来再说,您这样我们怎么承受得起啊。”
  徐天来认出她是王玉满的老伴儿,走过来低下身子拉住周秀芝的胳膊,劝说道:“二嫂子,我是徐天来啊,你快起来说话,有什么事儿尽管和李县长说。”
  “哇”的一声,周秀芝哭出了声,“李县长啊,你可一定要找到我们家老头子啊。”
  李铭剑明白了,敢情这是王玉满的老伴儿。
  “嫂子,快起来,咱们起来说话,你放心,我已经命令县公安局正在四处找王玉满二哥,马上就会找到的。”
  “是啊,李县长已经派人在找了,一有消息马上就告诉你,你还信不过我吗?”徐天来站在身旁劝慰道。
  看到徐天来也这么说,周秀芝这才站起来,拉住李铭剑和徐天来的手,抽泣着说道:“那就全拜托你们了,老头子受了伤,这又失了踪,要是出点啥意外,我可怎么办啊。”
  “来,嫂子,咱们到树底下说,那儿凉快。”李铭剑搀着周秀芝就要往路边走。
  “不,不去那儿,去你车里,我就和你一个人说。”周秀芝说道。
  “好。”李铭剑搀着周秀芝坐进了自己的车,对着前边的郝剑说了声:“小郝,你先出去一下。”
  徐天来两手一摊,笑着摇了摇头,和张林成钻进了自己的车。
  郝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关上了车门。
  “嫂子,现在就剩我们俩,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不要怕。”李铭剑和颜悦色地说道。
  “李县长,你不要怪我老太太不懂事儿,现在在东平我是谁也不敢相信啊,徐县长我信得过,但他做不了主啊。”说着,周秀芝又抹起了眼泪。
  “我知道,嫂子,别哭,你有啥说啥,放心,我保证不会对第二个人说。”李铭剑在车内的纸抽中抽出张面巾纸,递给了周秀芝。
  周秀芝擦了擦眼,盯着李铭剑的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来。
  七年前,王玉满担任东平县红旗煤矿的矿长。由于当时煤炭市场持续低迷,采煤成本升高,东平县委县政府决定将煤矿转卖,天鸿集团最终竞标成功,成为了煤矿的新主人。
  当时没觉察出什么,直到三年前城关镇的三个村,大旺村、营盘村和榆树林村相继出现了房屋裂缝、地下水被污染等不正常现象,王玉满才发现不对劲。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典型的采煤沉陷区特有的现象,而当初的采矿许可证上标注的可开采区域并不包括这三个村。王玉满意识到天鸿煤业公司这是在超层越界开采,盗取国家矿产资源。
  王玉满是个老党员,不忍心看到国有矿产被私人肆意开采,形成煤矿采空区,最后由国家买单,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于是多次去县里、市里报告,建议查明原因,弄清责任,几次都无功而返。县里和市里的解释如出一辙,天鸿煤业公司这是正常开采,并不存在越界开采的现象,还劝说他不要无理取闹,影响矿山正常生产,破坏东平的经济发展。
  王玉满曾经找过李源县长反映过此事,李源正准备着手调查,恰巧就出了“5•22”地陷事件,李源被当成替罪羊调走了,调查的事也不了了之。半个月前,王玉满去了趟省城,回来就一直在家等待消息,如果还没有任何消息,就准备去京城,谁想这就出了事儿。
  周秀芝还透露,自打王玉满去县、市反映情况后,这两年天鸿煤业公司一直在找他们家的麻烦,二秃子和黑头经常带着人来他家,威胁他放老实点,不要放着好日子不过自找倒霉,就算你告到省里、中央去,也拿煤矿没有办法,上面都是他们的人。出事前几天,得知王玉满去了省城,二秃子又带着人来到家里,恶狠狠地说,再上访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家的房子拆了,临走时还把窗户上的玻璃全砸碎了。
  周秀芝一边哭一边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李铭剑。
  李铭剑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言,眉头紧锁,但在眼睛里却看不出半点波澜。
  周秀芝有些失望,心里在不停地嘀咕:看来这状是白告了,没准他和陈天鸿、齐国运他们都是一伙的,这群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此刻的李铭剑已是满腔怒火,义愤填膺,但是他却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虽然这只是一面之词,但他已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秀芝没有说谎,这极有可能是真事儿,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还不能武断行事。
  不能打无把握之仗。
  李铭剑安慰着周秀芝说:“嫂子,你放心,事情我已经了解了,待我调查清楚后,一定会还王玉满二哥一个公道,请你相信我。”
  周秀芝红肿着双眼,沙哑地说道:“那就麻烦李县长了,一定要找到老头子啊。”
  下了车,李铭剑吩咐郝剑道:“小郝,你开车送下老人家。”
  李铭剑没有想到的是,周秀芝所讲述的内容并不是全部实情,实际情况要远比这复杂黑暗得多。她还是不敢相信李铭剑,在东平,的确是没有她可相信的人,这些年,她所承受的已经够多的了。
  然而,令周秀芝也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次她有所保留的诉说,让王玉满重见天日的机会无限期的延长了,所遭受的罪也成倍叠加,而李铭剑也因此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甚至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墨子云:“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甜瓜之蒂味苦,天下事不可能十全十美,宛如缥缈虚幻的梦境,开始和结束,无法计算长度,也无法设定程序,不是谁都可以控制和决定的。
  轿车渐行渐远,李铭剑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刻,他的内心如油烹一般,滋啦滋啦作响,向外喷溅着思绪。如果真如周秀芝所言,那么这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县委县政府里有人在堕落、在腐败,干着权钱交易的勾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牵扯到了多少人,涉及面有多广,无从得知。揭盖子,自己有这个能力吗?能揭得动吗?李铭剑想到了逃避,却马上又想起了老岳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干,即使头破血流,身首异处,也无悔于天地。
  对,干。
  揭开这个盖子的关键人物就是王玉满,可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李铭剑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回到徐天来的车里,李铭剑命令似地对着张林成说道:“老张,麻烦你给我弄一套关于煤矿的全部资料,越详细越好。”
  张林成木然地望着李铭剑,不知所以。徐天来笑着捅了捅张林成,示意他照做就是。
  徐天来读懂了李铭剑的意图。
  在鑫港大酒店一间客房内,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躺在床上,头上绑着雪白的绷带,靠近眉骨处被血浸出来一块拇指大小的血点,手臂上插着针管,头顶上的滴流瓶里还剩下半瓶药水,正缓缓地流入老汉的身体里。
  这个老汉正是王玉满。
  王玉满紧闭着双眼,像睡着了一样,一语皆无。
  房间的另一侧,四个彪形大汉在喝着啤酒打着麻将,地上摆满了空酒瓶,吆喝声、笑骂声不绝于耳。黑头坐在凳子上,一手端着瓶啤酒正往嘴里灌,一手把玩着水果刀。突然,水果刀划过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准确地插入了床头柜上水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噗”的一声,吓了王玉满一跳。
  王玉满浑身激灵一下,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水果刀,又看了一眼黑头,随即又把眼睛闭上。
  黑头狞笑一声,“温柔”地说道:“老王,怎么样,想好了吗?想好了,就把东西交出来嘛。”
  无人应答。
  “把东西交出来,大家都好过,我开心,你也省心,然后把你送回家,二哥说了,只要你肯交出东西,今后不再上访,不但在安置小区送你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额外还给你一百万,一百万哪,不是小数目。”
  还是无人应答。
  “老王,想开点嘛,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你非要添堵,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听我一句劝,想开点,啊,想开了,就早点送你回家,现在你家老太太说不定多着急呢。”
  王玉满“哼”了一声,继续无视黑头。
  黑头有些沉不住气,露出了凶残的本相,恶狠狠地说道:“老东西,我们已经够意思了,好吃好喝地招待你,好药给你打着,哥几个伺候着你,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把爷爷惹急了,我他妈的就……”说着,拔下了水果刀,作势就要往王玉满的胸膛上扎去。
  身后的人看见要动刀,急忙过来要拉黑头的胳膊,“黑哥,别,别动刀,二哥吩咐过,别伤他一根汗毛。”
  “我他妈的知道,用你放屁。”黑头放下刀,伸手按住了王玉满的左肋,疼的王玉满紧咬嘴唇,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却仍是一言不发。
  “黑哥,”身后那人一把拉住了黑头的胳膊,往身后一带,“黑哥,行了,别弄出人命,二哥那儿不好交代。”
  “老不死的,看你能挺多久,妈的,”黑头转回身,对着四个彪形大汉吩咐道:“别他妈的只顾玩,人看好喽,出了事我饶不了你们。”说完,走出了房间。
  王玉满轻蔑地看了看黑头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
  周秀芝坐在炕头,心不在焉的哄着李二牛的孩子。
  刚才没有对李铭剑说实话,她是有顾虑的。煤矿是陈天鸿的摇钱树,旁人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陈天鸿的关系网织的又太深,不光县里、市里,甚至还有省里,一般的人攻不破。她现在还不相信李铭剑有这个实力,王爱军如何,李源又如何,还不是撞到墙上给反弹了回去。
  自己的老伴自己最了解,王玉满倔得像头驴,认准的事准会一条道儿跑到黑。为了上访的事儿,自己没少劝他,可他不听,说不把这事儿整明白喽誓不罢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家的财产就这么的被人给糟蹋了。这些年不停的上访,彻底的得罪了陈天鸿,二秃子隔三差五的就来家里闹腾一番,自己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事。可怕啥来啥,这回真出了事儿,不光家没了,老头子也跟着失踪了。六十多岁的人,还带着那么重的伤,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她有种预感,八成是被二秃子给带走了,要真是这样的话,老头子可就危险了,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有好?想到这里,周秀芝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李二牛见大姑又开始哭,劝慰道:“大姑,您别哭了,刚才李县长不是说了嘛,一定会找到我大姑父的,政府帮着找肯定比咱们自己找快,你就放心吧,我大姑父命大造化大,肯定没事的。”
  “我是担心你大姑父的身体,那么大的岁数,还受了伤,要是出现意外可咋整。”
  “您啊,不用担心,那么大个人,自己啥不知道,没准又去省城告状了呢,兴许去了京城也说不准啊。”
  周秀芝没有应声,依王玉满的脾气,去省城、去京城,还真兴许有这回事儿,怕自己担心,不告诉自己也不是不可能,可你这头老倔驴这么做,反倒叫我担惊受怕。
  “二牛啊,你说的兴许对,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没事儿的时候,你多费费心,找找你大姑父。”
  “好咧,您就放心吧。”李二牛爽快地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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