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难说不是可怜的人

　　“啪”的一声，一个木制的黄色大三角板重重地落在陈麒的课桌上，惊得陈俊瞬间睡意全无。唐秋英手拿大三角板，眼睛紧紧地盯着陈麒：“陈麒同学，刚刚我说的话，是不是特别好笑？”
　　陈麒正襟危坐，沉默以对。坐在前面的副班长沈盼盼暗暗地替陈麒捏了把汗。这个心地善良的女生，每次见到陈麒被老师责骂，她都会感到有些难受。
　　虽然陈麒没说什么，唐秋英却不打算放过他，依旧盯着他问：“陈麒同学，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笑啊？”
　　陈麒仍是一句话都不说，低着头，心里很是清楚有些同学在幸灾乐祸。其中，王天选笑得最厉害，在座位上几乎前俯后仰。
　　“你哑巴了？”唐秋英用大三角板敲了敲课桌，提高声音，瞪眼怒斥陈麒，“笑啊，继续笑啊，刚才不是笑得挺欢的嘛，现在怎么不笑了？陈麒，我告诉你——你比陈俊好不到哪去，你们都一个样，学习不用功，吃饭打前锋！”
　　“十七八岁的人了，一天到晚不用功学习，就只知道胡闹！”
　　直到唐秋英重新回讲台上，陈俊、陈麒二人才敢大声喘了口气。
　　
　　试卷发下来，陈麒41分，陈俊37分。说起来，挺有趣的，测验时候陈麒抄了陈俊的大部分答案，而高出的4分，是因为一道选择题的正确答案让陈麒瞎选对了。
　　“好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认真听我讲解试卷题目，用心总结自己这次测验不足之处，努力在下一次测验中考得个好成绩！”唐秋英突然使劲拍了巴掌几下，转身，把一道难题的正确答案写在黑板上。
　　陈俊将自己的试卷揉搓成一团，扔进课桌里后，在草稿本上写了一行字：“老子，今天又中奖了！”就慢慢地把草稿本挪到陈麒的眼皮底下。
　　陈麒笑了笑，拿起笔在草稿本上“刷刷”地划了几下，便将草稿本挪到陈俊的课桌上。陈俊拿起草稿本一看，只见上面写：兄弟不也陪着你中奖了吗？你郁闷啥！
　　“呵呵……”陈俊也轻轻笑了笑。“这老唐个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不会是她大姨妈今天来吧？”在草稿本上写完这段文字，陈俊就又将草稿本挪到陈麒眼皮底下，迅速捂着嘴笑。
　　陈麒拿起草稿本看了看，在上面写了“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这么一行小字后，就把草稿本还给陈俊，然后拿出一本武侠小说《黑鹰传奇》放在试卷下看。陈俊却是从课桌里掏出被揉搓成一团的试卷，放课桌上慢慢摊平，一手拿笔，一手托着下巴，不时抬头望望黑板，装作很认真听课的样子。
　　由于很多人的数学基础很差，无论唐秋英如何用心讲解习题，课堂上仍是一片沉闷的气氛。“集中注意力，认真听我讲解，哪个再东张西望，开小差，就滚出去！”她发了几次火，都不管用。
　　两节数学课，对于大部分人而言，简直是到地狱里走了一遭。
　　下课铃声一响，很多人都感到松了口气，以至于起立喊“老师，再见”时的声音特别响亮。唐秋英只能摇着头，走出教室。
　　
　　课间休息十分钟，陈麒坐在座位上，正看小说入迷，眼前突然一黑。他不由地抬起头，就看见潘多贵站在他课桌边笑嘻嘻的，于是皱着眉头问：“有事？”
　　潘多贵一边将饭卡放到陈麒的课桌上，一边说：“老大，放早学后我直接回宿舍洗衣服，你去食堂吃完午饭就用你的饭盒帮我打一份饭，三块钱的，带回宿舍给我，谢谢啊！”
　　“知道了！”陈麒应了一句，就又低头继续看小说。来教室前，他和陈俊都带了饭盒。
　　“老大，你帮我多洒些辣椒粉放菜上面。”潘多贵转头补了一句，就回自己座位。
　　第五节是政治课。政治老师由班主任李憎担任，他的普通话说得并不标准，讲课水平也一般般，几乎是照着课本一字不漏地念，没什么特色；倒也没什么人敢在课堂上打瞌睡，看课外书，或交头接耳。
　　放了学，陈俊、陈麒直接提着饭盒到食堂吃午饭。然而，打完了饭，二人都感到难以下咽，跑到校门边第二个商店买了一瓶漓泉啤酒，分着喝了，才勉强把饭盒里三分之二的饭菜吞进肚里。
　　将饭盒洗好，陈麒对陈俊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食堂再打份饭，拿回宿舍给潘多贵那老小子吃！”
　　“知道了，你动作快点，我就在商店这里等你！”陈俊点点头，在商店外等着，与其他班同学吹吹牛，尽聊一些儿童不宜听闻的话题。
　　二人回到宿舍时，除了钱永进、王天选，其他人都在。潘多贵穿着一条内裤在过道上走来走去，从陈麒手中接过饭盒后，二话不说，就蹲在门边狼吞虎咽起来。他似乎饿坏了。
　　放了饭盒，陈俊从密码箱中拿出烟，先是将一支叼在嘴里，然后把一支递给陈麒。黄日达见了，故作可怜兮兮地嚷：“哪位老大，行行好，赏我一根烟啊！”陈俊并不理会，他是发自内心地反感黄日达那种老喜欢占人便宜的行为——话说黄日达确实也很不像话，从不买洗发水、香皂、牙膏、洗衣粉等生活用品，总是用别人的，整个宿舍也就钱永进忒老实，每次都给他用。
　　把剩下的大半包烟放进密码箱后，陈俊就拉着陈麒到洗漱间的窗边吞云吐雾。潘多贵站起来往楼下望了望，回头口齿不清地跟陈麒、陈俊二人说：“放心抽，我帮你们把风！”
　　陈麒转头，看见黄日达怔怔地望着他们，不由地叹了口气，随口说了一句：“我枕头下有一根阿诗玛！”话音刚落，彭富和黄日达就同时跳到陈麒的床上。黄日达由于动作快，抢到了烟，彭富只能悻悻地爬回自己床铺，笑骂黄日达老是喜欢贪小便宜。
　　“老子又没拿你的烟，你小子唧唧歪歪半天，不觉得蛋疼啊？”黄日达反唇相讥，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神情。
　　陈俊摇着头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确实很有道理啊！”并不怕被黄日达听见，陈麒笑了笑，没说什么。
　　黄日达虽然知道陈俊是针对他说的，也不恼火，只是觉得陈俊管得有点宽了。赵耀祖走进洗漱间，把十块钱递给陈麒：“老大，还你那本小说的钱，咱俩就两清了啊！”陈麒接过钱后，用脚轻轻踢了赵耀祖一下：“以后老实点！”
　　赵耀祖侧身避开，嘿嘿嘿地笑着。
　　一抹明媚的秋阳，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光影里隐隐有尘埃轻扬。窗外的天空，格外高远、湛蓝，云絮如棉，像雪一样的白。
　　陈麒、陈俊先后把烟头扔进卫生间的便盆里面，用水冲了冲，就躺到自己的床上。
　　郭荣栓翻了个身，屁股朝着过道，一连放了几个屁，不臭，却是一个比一个大声。其他人倒没多大反应，正在吃饭的潘多贵直接把一口饭菜喷到走廊上，饭盒里剩余的饭菜他再也吃不下了，将饭盒搁在没人睡的一张床上后，他朝着朱小意、赵耀祖二人喊：“把他摁住，老子要狠狠地收拾他一下，让他以后夹着尾巴做人！”
　　朱小意、赵耀祖分别抓住郭荣栓的一只手，笑呵呵地把郭荣栓摁在床上，无论郭荣栓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只见潘多贵快步走到郭荣栓床边，屁股一扭，距离郭荣栓的脸大约八、九公分，“噗”一种像布帛撕破的声音响起后，如是突然有人往郭荣栓、赵耀祖、朱小意三人中间扔了颗炸弹，赵耀祖、朱小意迅速放开郭荣栓，用手捂着口鼻跑进洗漱间，站在洗漱槽边猛吐口水。
　　一时间，整个宿舍臭气熏天。
　　赵耀祖从洗漱间出来时，一连“呸呸呸”了几声，含糊不清地嚷：“刚刚那个屁臭死人了，放在抗日战争年代，威力绝对比得上小日本的毒气弹呢！”
　　“是啊，真他妈的臭死人了！”朱小意边说边爬到他的床上。
　　始作俑者潘多贵弯着腰，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头号“受害者”郭荣栓呢，整张脸都红透了，不知是极度愤怒，还是另有原因——总之，他像一个非常可怜的人。也很难说，不是一个可怜的人！
　　18班的班主任陆尚文走进宿舍的时候，尽管没有看到朱小意四人玩闹的一幕，但那种似硫化氢的臭味他还是闻到了，捂着鼻子问：“宿舍这么臭，是不是刚刚哪个上厕所不冲水啊？”
　　没一个人应答，却都在笑。
　　陆尚文转身指着走廊上的饭菜，问赵耀祖：“赵耀祖，今天哪个值日？宿舍门外的饭菜怎么不扫一下？想让值周老师扣分啊！”
　　“不是我，是……是那个……16班那个王天选值日……”赵耀祖摇着头说。大概是因为前天晚上熄灯以后说话导致班级被扣了两分，赵耀祖始终不敢抬头看陆尚文。
　　潘多贵默默地拿了扫把和撮子，去扫他先前吐在走廊上的饭菜。“早点午睡，下午上课不要迟到！”陆尚文叮嘱了一句，走出宿舍，回他住处休息。
　　午休铃声响了一遍，王天选和钱永进同时回到宿舍。他们匆匆洗脸、洗脚，上床午睡。
　　铃声响第二遍时，16班的班主任李憎来到宿舍。陈麒已经脱了上衣，躺在床上，李憎却在门外喊：“陈麒，你出来一下！”声音甚是严厉，仿佛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陈麒无可奈何，重新穿好衣服，下了床，便往宿舍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