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作奸犯科

　　神农本草药店老板娘最近几天有点儿心烦，她向邻居甫仁智订购的价值六万五千元的口罩迟迟没到货，然后打电话联系吧，甫仁智的手机还关机，这让她倍感焦急，坐立不安。
　　晚上，老板娘与丈夫开着私车，悄悄潜伏在甫仁智的小区楼下，准备在甫仁智回家时堵住他问个究竟。小区很安静，大部分都居家窝着，偶尔有三两人出入，要不是楼房窗口上的灯光映着，还以为走进了无人的城市，一切静得有些吓人。小区的人行道上，微弱的月光与路边的草坪灯光融合成一片隐隐约约的景象。
　　几条小石径通往小区中庭的绿化带中心小公园，小径两侧是水泥立柱与木方构成的葡萄架，上方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覆盖成墨绿色的巨幅长廊。月光透过藤蔓间的缝隙，在长廊上投下许多“星星”，让走过的人们感觉漫游于银河之间，凭添了一些迷幻的色彩。
　　就在老板娘和丈夫躲在中心小公园窥视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抬眼望去，她们所监视的那栋楼前，一下子来二三十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老远就听见他们在向小区偶尔出入的人打听甫仁智的家。人们吵吵嚷嚷，议论纷纷，一下子让寂静的小区沸腾起来。
　　老板娘和丈夫大吃一惊：这么多人来找甫仁智？该不会是都来找他弄口罩的吧？于是，老板娘也装着路人，心急火燎地上前打听。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这帮人果然是来找甫仁智要口罩，说是十多天前向他交完订金订购的口罩迟迟不到货，打电话还关机。
　　老板娘预感事情不妙，退出那伙人群，拉着丈夫就匆匆上楼直奔甫仁智的家。没想到楼下那群人也不傻，纷纷跟来。敲门之后，一个年轻的大肚子女人出来，一看门外二三十口子人，当时就吓坏了，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打家劫舍呀？”
　　还没等老板娘回话呢，身后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话了。“胡说！你看我们斯斯文文的，像打家劫舍的么？甫仁智的家是这儿吗？”
　　“是！你们找他有啥事？这里是住家，有事白天去他公司说去！”那女人不屑地说道。
　　人群中有人大声吼道：“他欠我们钱，我们来找他要账，别给我们扯什么公司，叫甫仁智给我们滚出来！”
　　“他不在家，已经出去好几天了，我还在满世界找他呢！”
　　“骗谁呢，拿我们当三岁小孩？”
　　“你们要不信就算了，我没办法说服你们！”
　　有人吆喝道：“走！大家进去搜！我不相信他能绝哪儿去，跑脱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女人想关门拦住，可众人一窝蜂涌进屋去了。所有房间，连壁橱、衣柜都翻遍了，就是不见人。大家又逼着那个怀孕的女人给甫仁智打手机，结果也是关机状态。这下，大家都失望至极，彻底明白都被甫仁智骗了。老板娘更是窝火：我靠！自己与甫仁智同住一个小区，居然不知他是个骗子？猎鹰的人居然被鹰啄瞎了眼睛？！
　　没办法了，众人只得报警。神农区城关镇派出所所长魏保国接警后，带人火速赶往前川新村住宅小区。通过询问，得到的情况跟先前那几十人所掌握的讯息差不多，于是就把这二三十个债主带回派出所一一询问。
　　神农本草老板娘回忆，十多天前的一个晚上，家住前川新村社区的邻居甫仁智，走进她的“神农本草”药店超市，买好东西之后在结帐的柜台前主动与老板娘攀谈；夸耀说自己有进口罩的渠道，价格只要2元一个，问她是否需要囤货，而且还当场从口袋里取出几个样品送给了她。
　　老板娘看了看那口罩，质量还算过得去，最主要是价格低廉，比她平时同等质量进货价格要低差不多一小半。做生意的人自然懂得这里面的赚头有多大，她心里在想，本市受新冠疫情影响，春节以来的口罩买卖一直是需大于供，市场出现“一罩难求”现象。既然本小区的邻居甫仁智有那个进货渠道，那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何不正好找他帮忙进一批口罩。于是，老板娘向甫仁智首批订购了七百五十个口罩。
　　老板娘拿到货后，发现口罩质量比预想中的还要好，而且价格相当便宜，卖给客户后受到一致肯定，不少人回头来求购，两天就卖没了。老板娘又连续两次向甫仁智订购口罩一千五百支，结果都是又快又好地收到货物。
　　这下老板娘对甫仁智彻底信任了，开始大量订购口罩囤货，相继向甫仁智的微信和支付宝账号支付了十万元，一次性订购五万支。但收到货款之后，甫仁智开始以各种理由延迟发货日期，后来干脆不接电话也不见人。
　　魏保国又开始询问第二位受害人。此人从鄂州赶来的荆先生，称因向甫仁智订购五万支买口罩被骗二十万元。原来，荆先生受鄂州市荆襄区政府某街道办事处委托，帮助采购五万个医用口罩。他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甫仁智，而甫仁智谎称他姐姐开了一家熔喷布工厂，天天生产大量口罩，质优价低，可以现钱现货进行交易。
　　荆先生也与神农本草老板娘一样，先付款购买少量的口罩，结果真的是当时就拿到了现货。交易成功之后，荆先生看到鄂州市的口罩市场火爆，于是又向甫仁智支付了二十万元货款，而这次却再也没有收到货物。心中担心的他冲破重重阻拦，匆匆赶到楚天市甫仁智所住前川新村小区，想找他当面问个清楚，结果才知甫仁智携款失踪了。
　　魏保国将那二三十人的询问完毕之后，都天已大亮。他匆匆出门，想去街上的早点铺吃点东西，转来转去，才找到一家“成都小吃”的饭馆。刚刚坐下不久，迎面走来一位老熟人，区刑警队的大队长上官云飞。
　　两人见面热情地打了招呼之后，魏保国发牢骚道：“这背时的疫情一来，早上连个吃早点的地儿都没有。这儿附近几条街的饭馆酒楼都是关门闭户，还就这家‘成都小吃’开着，听说是经区里特批的，主要是为医院医护人员送外卖订餐的！”
　　上官大队长笑着回应道：“呵呵，难怪我今儿转了一大圈，真没看到哪儿卖早点。”说着话时，他看见魏保国满脸疲惫，就关切地问魏保国，“魏所，最近是不是老熬夜呀？你看你，两眼全是黑圈，都快变成了国宝大熊猫了！”
　　魏保国哭笑不得，有些无奈地说道：“昨儿一夜未睡，调查一桩口罩买卖诈骗案，涉案金额较大，牵扯受害人员就有二三十位，初步了解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叫甫仁智。”
　　“甫仁智？没那么巧吧？”
　　“怎么？上官队长认识此人？”
　　“岂止认识，这人前几天被我们拘了！”
　　“啊？还有这事？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犯在你们手里所为何事？”
　　“也是诈骗！不过，我就纳了闷了，人在我们拘留所关着，他又是如何在外犯案的？难道他有土遁工夫？还是有三头六臂？居然在警方眼皮底下屡屡犯案？”
　　“非也！我们昨晚接到的这起报案，实际上案发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应该说事发在你们那个案子之前。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久走夜路就撞鬼了！”
　　“魏所咋说话呢？我们是鬼？”
　　“请别误会，打个比方而已。你们不是鬼，你们是钟馗！如此一来，我们只好去你们那儿提审嫌犯了！哈哈……”
　　“没问题，魏所。我那儿随时欢迎你去，酒菜饭兄弟管饱管够！”
　　经魏保国去刑警队提审甫仁智发现，他从始至终一直采取欺骗的手段哄骗受害者上当，他所谓的“口罩货源”、生产工厂都是子虚乌有，压根儿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他在春节期间，看到口罩的商机后而动起的“歪脑筋”，居然想起骗人的勾当来了。
　　甫仁智先从别人那儿以3.4元一个的价格购买一批口罩进行囤积，然后就在朋友圈里发布售卖口罩的信息，将3.4元一个的口罩居然以2元钱一个的低价贱卖给客户，目的就是“高买低卖”来吸引客户上勾，从而骗取客户的信任，继而就以收取货款的形式，诈骗了大量钱财。
　　事情已经清楚明了，几起诈骗案都涉及犯罪，等待甫仁智的肯定是法律的制裁。案情本以为到此为止，结果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没过几天，甫仁智的家属向警方报案了，说是甫仁智所骗的债主们纷纷上门讨债，要她替丈夫偿债。
　　魏保国他们接到报案一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丈夫犯法坐牢，作为家属理应拿出点诚意出来替丈夫还债以安抚债主们的愤怒情绪。但既然人家报了案，那派出所民警就得前去调解矛盾与纠纷。结果，魏保国等人去了，又发现一些新的问题，现在不仅仅是那二三十户人的货款那么简单，而且又冒出新的大难题急待解决。
　　原来，甫仁智被抓获归案后，被甫仁智骗款的债主们纷纷上门索债，作为妻子的吴心言来不及擦干眼泪，就不得不拖着怀孕的虚弱身子四处奔波借钱替他偿还债务。可是，她借那点钱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由于债主们天天上门逼她还钱逼得太紧，她差不多已无路可走了；债主们还扬言要赶她出去，集体告到法院要拍卖她家房子，那可是她唯一的家当和终身依靠啊。
　　身心俱疲的吴心言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但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她肚子里怀有孩子，她若轻生，则一死两命，对无辜的孩子太不仁道，死了会下十八层地狱。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呀，面对那么多天天来家骚挠，她每天都生活在谩骂、威胁、恐惧之中，时间一长，精神开始崩溃。
　　终于，她肚子所怀的孩子刚满26周就早产了，更为艰难的还是一对双胞胎女儿，而每个体重只有1斤6两，属于超早产儿、超低体重儿，这将如何是好？孩子刚一出生就面临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症，几次被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一直依赖保温箱，欠下了医院里巨额医疗费用。由于视网膜发育不全，双胞胎的健康状况堪忧，甚至存在失明、残疾的可能性。
　　魏保国听完吴心言的哭诉，不胜唏嘘，左右为难。一方面痛苦甫仁智的罪恶行为，另一方面又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我靠，人命关天啊！不管他爸犯什么罪，犯多大罪，孩子是无辜的呀！这可怎么办？派出所民警彻底犯了难！是找小区街道办事处解决问题，还是找民政部门出面帮助解决困境？
　　看到吴心言在产科医院那个囧境，魏保国的滋味不好受，心中的爱心又一次萌发了，他开着警车去找街道办事处。到了街道办事处，干部门一查甫仁智家的资料档案，发现他家的档案不在此处，也不是小区的原住民，他所居住的房子是租来的，只因租住时间较长，人们都当他是小区原住民。
　　然后，魏保国再回到派出所查甫仁智的户籍档案和家庭情况，又引出一个惊天大秘密。现在这个产妇吴心言还不是甫仁智的原配，两人并没有正式登记结婚。因为甫仁智与原配尚未离婚，现在这个女人与甫仁智属于非法同居，看来，事情是越来越难办了。
　　魏保国立刻去医院找吴心言核实有关情况，当得知她住的那套房子是租来的情况后，她放声大哭痛不欲生：“完了，完了，我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活着真的没意思了！”
　　待吴心言心情稍微平复之后，终于向魏保国讲出她与甫仁智的交往经历。吴心言是神农区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2017年上半年，吴心言经人介绍认识了甫仁智。2019年5月初，经过两年时间的交往，吴心言认为甫仁智忠厚可靠，可以托付终身，决定和他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在协商领取结婚证、举办婚礼的过程中，甫仁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情愿，也不太积极，总是会找一些理由推托。
　　后来，因为吴心言肚子里怀了甫仁智的孩子，两人才不得以于2019年7月搬往甫仁智提供的房子里开始同居生活。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左右，吴心言无意间在甫仁智的手机里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的照片。在她的逼问下，甫仁智承认这是他和前妻所生的女儿，现在和他父母一起生活，为了保护小女孩的身心健康，他才在和吴心言的婚事上左右为难，生怕要了个后娘而影响小女孩的成长环境。
　　出于对甫仁智的感情，吴心言最终表示理解，也愿意接受那个小女孩，但可以暂时不与小女孩见面相认。于是，两人拍了婚纱照，并约定于10月2日办酒席结婚。到了9月份，吴心言发现自己怀孕了，新生命的到来让她满怀期待。两人于10月2日在吴心言的老家举办了一场婚礼，回到楚天后又分别举办了三场婚礼，宴请、答谢亲朋好友。之后，两人便开始以夫妻名义生活在一起。
　　婚后不久，甫仁智说要对吴心言进行补偿，准备将目前两人所住的这套商品房赠送给吴心言，但由于二人没有办理正式结婚手续，需要支付一定的税费给国家，这个费用需要由吴心言自己出。满怀希望的吴心言真是喜出望外，深信不疑地向甫仁智转账4.5万元，双方还签订了一份房产赠与协议。
　　甫仁智拿到钱之后就没了下文，吴心言心中不免产生焦虑不安。在吴心言三天两头催促下，2019年10月份，甫仁智才将一份编号为“42105999315”的房产证书给了她。这下吴心言心中才终于踏实下来，认为这辈子才有一份依靠和保障。
　　可没过多久，甫仁智又以开设公司、补交税款、给员工发放工资等名义，向吴心言借款8.8万余元，这笔钱里还有吴心言借护士同事的钱款。甫仁智见吴心言诚实可欺，愈发变本加厉，简直走火入魔，鬼迷心窍了。他谎称想卖掉自己名下的一套安置房，准备将卖房款留作吴心言肚子里孩子的抚养费用，但安置房交易需要补交土地出让金14.5万元，费用让吴心言去筹集。
　　为了让吴心言相信确有其事，甫仁智又给她看了安置房的证书。吴心言找老家的父母及亲戚朋友总共只筹集到了10.35万元，实在没有能力筹措到剩余款项了，甫仁智这才表示剩下的钱由他自己想办法补齐。
　　魏保国通过房产部门对吴心言手中的两本房产证书进行鉴定，原来都是伪造的假证。吴心言苦心经营的“爱巢”，已被证实是甫仁智租来的房子。自己几年来所有的心血和付出，遭遇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精心骗局。如今，甫仁智口罩诈骗案发，房子的事也真相大白，这让吴心言一时难以接受残酷的现实，她痛不欲生，开始自暴自弃，甚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吴心言母女的遭遇，牵动了楚天市神农区检察院检察官们的心。区检察院在接到魏保国给他们的案件通报之后，一方面第一时间派员提前介入案件，就涉案口罩价值、有无余罪、涉案人员家庭关系等问题引导侦查，查实甫仁智实施口罩诈骗、房屋买卖诈骗、其他诈骗等共计364万余元以及重婚犯罪事实，并对其依法批准逮捕、提起公诉。
　　另一方面，该院对被害人吴心言母女开展综合救助。未检部门联合市、区妇联，多次到医院看望吴心言和双胞胎，经过和神农区人民医院协商，以孩子的生命安全作为头等大事进行全力救治，所欠费用由吴心言书写欠条，以后分期分批逐年还清。在多方努力下，双胞胎在医院救治三个月后健康出院。同时，联合控申部门启动司法救助“绿色通道”，快速报区政法委审批，及时将十万元救助金发放给吴心言母女，以缓解她们的燃眉之急。该院还与妇联、民政进行沟通，争取为双胞胎的成长、教育等提供便利。
　　为了孩子后续成长考虑，未检部门与吴心言老家的检察机关异地协作，帮助两个孩子落实户口问题，并在各职能部门的大力支持下，进一步落实医保、困境儿童保障等政策。届时，两个孩子每月都将领取到救助金。近日，吴心言将一面写有“青天有鉴，司法为民”锦旗赠送神农区检察院，对检察机关的救助表示由衷的感谢。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而对吴心言母女的救助还在持续进行中。
　　事后查明，涉案的嫌疑人甫仁智和吴心言所举办的四场婚礼，参与婚礼的男方亲友团竟然全是群众演员；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嫌疑人甫仁智并没有离婚，他的老婆孩子竟一直生活在他和吴心言居住小区的隔壁……
　　如此一来，吴心言倒成了不折不扣的第三者，不仅被甫仁智欺骗了感情，又被骗空了所有的积蓄，最后还背负一身债务。就连警察们做梦也没想到，一起普通的口罩诈骗案竟牵出一桩离奇的重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