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特殊的供应商（下）

　　黄燕玲紧紧地跟着那台摄像机，周新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要的是完全的独立，绝对的掌控权，她不要像棋子一样被别人摆来摆去。
　　只要能得到那台摄像机里面的东西，这个愿望就能实现。
　　周新用方利山的电脑刻录着光盘，黄燕玲带着黄晓雯坐在一边，低头玩着手机。
　　很快，周新便完成了刻录的工作。
　　“搞定！”
　　黄燕玲抬起了头：“这么快？”
　　“就那么几分钟的视频，你以为要很久？”周新走到黄晓雯的身边坐了下来，“晓雯，晚上有没有空啊？咱一块儿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黄晓雯扭头看了看周新，没说话。
　　黄燕玲开了口：“小周同志，看不出你也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也惦记着咱们家晓雯呐！”
　　周新白了一眼黄燕玲。
　　“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花花肠子……晓雯，就晚上八点钟的那场电影，怎么样？”
　　黄燕玲嚷了起来：“周新，你要追求晓雯也行，拿出点儿诚意来！别以为几句话就把咱们家晓雯接走了！”
　　“我这不正和她商量嘛，怎么就没诚意了？”
　　“最起码先去订一顿大餐，然后再谈电影的事儿！”
　　“行，订就订！”周新上上下下地摸索着身上的口袋，“诶，我的手机呢……一定是放网管办公室了！你等着啊，我马上去拿！”
　　周新离开了。
　　黄晓雯一脸的苦恼样儿：“燕玲，我不想和他出去！”
　　“谁稀罕跟他出去！”黄燕玲迅速拿起桌上的摄像机，打开后盖，取出了里面的SD卡。
　　黄晓雯吃惊地看着黄燕玲的举动。
　　黄燕玲扫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口，从裤兜里取出另一张SD卡，塞进了摄像机的卡槽里，合上盖子，再将摄像机放回了原处。
　　“燕玲，你……你在干嘛？”
　　黄燕玲将手中的SD卡晃了晃。
　　“等了这么久，我要的就是这个！”
　　“你把它拿走了，万一方总发现了怎么办？”
　　“他没那么快发现的，他不是还有光盘吗？”
　　“可是，我们拿这个来干嘛呀？”
　　“拍摄这个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敲诈刘松林吗？晓雯，我说过，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黄晓雯醒悟了过来：“难道……你想去找刘松林？”
　　黄燕玲点了点头。
　　“有了这个，主动权就在我们的手上！刘松林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回这段视频资料的，只要我们拿到足够的好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黄晓雯有些害怕：“可是，燕玲……”
　　“别说了，马上离开这儿！我今天没带包，先放你那儿！”
　　黄燕玲拉开黄晓雯的挎包，将SD卡放进包里，拉着黄晓雯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可是，黄燕玲万万没想到，就在办公室木门的斜上方，一个小型的摄像头正对着方利山办公桌的那片区域。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朱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看外面，把头转向了陈小树。
　　“是林助理。”
　　“开门。”
　　林春华提着一个手提箱走了进来，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
　　“哟，过得还行嘛。”
　　“只能看看电视，还能做什么？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带来了，不然我开车几千公里是来干嘛的？”林春华把手提箱放在了茶几上，“钱都在这儿。”
　　陈小树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陶总果然爽快。”
　　朱立问道：“林哥，咱兄弟俩啥时候能回去啊？”
　　“目前已经动工开发陵园的第二期了，陶总的意思，至少要等到二期工程开发完毕，你们才能回去，先在这儿清闲一阵子吧。”
　　“只要陶总需要咱们兄弟，随时都能效劳。”
　　“那你们就先歇着，后会有期啊！”林春华挥挥手，走出了房间。
　　
　　杨宇记得，通往东山殡仪馆的这条路，以前一直都是坑坑洼洼的。不过，现在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条路已经经过了修葺，平整了很多，也宽敞了很多。
　　马路两边都是经营丧葬用品的小门店，虽然谈不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整条街的人气倒也不错。
　　杨宇和李晶走进了路边的一家门店，门店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是准备买骨灰盒吗？”
　　“随便看看。老板，你这儿的骨灰盒品类还是挺多的嘛，能不能给我们简单说说啊？”
　　“行啊，没问题！两位请看，这种骨灰盒的材质是青花瓷的，售价是1800；这一种是黑檀木的，售价3800；这种天然汉白玉的档次高一点，价格得6800；这一种就更贵了，因为它是进口阿富汗玉的，价格得8800”。
　　李晶说道：“有没有更便宜一点儿的，一千块以下的有吗？”
　　“有啊，这款普通陶瓷的，就只要几百块。”
　　“老板，我感觉……你这儿的东西还是不便宜啊！”
　　门店老板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二位，您这么说那可真是冤枉我们了！你们呐，一直往前走，走到那殡仪馆大楼里面，那儿有一个特约经销处，里面的东西和我们的一模一样。您看看那里边儿的价格，再来和我们比比，您就全知道了！”
　　“那你就给我们说说呗。”
　　门店老板用手一指货架上的货品。
　　“像这种青花瓷的，我卖1800，他卖3800；黑檀木的我卖3800，他卖6800；汉白玉的我这儿6800，他得13800；进口阿富汗玉的，我这儿才8800，他可要19800啊！那特约经销商长年累月地诋毁我们，说我们的东西是假冒伪劣的，他才是货真价实的，这些年可把我们害苦了！”
　　杨宇问道：“会不会……是那个地方的摊位费比你们高啊？”
　　“根本就不关摊位费的事儿！那是因为他们得向主管领导提供好处，所以才把价格提得那么高！”
　　“领导？哪些领导啊？”
　　“殡仪馆的馆长，还有民政局的领导嘛！这些领导得了好处，就特别关照那个地方，那可是整个殡仪馆唯一的特约经销处啊！每个来殡仪馆的人都必须去那个地方办手续，都得经过那个特约经销处，价格贵是贵，但被他一忽悠，生意倒挺好！”
　　“谢谢你啊，老板，我们有几个亲戚还在前面，待会儿再过来瞧瞧。”
　　门店老板挥了挥手。
　　“没关系，你们要觉得我这儿的东西合适，再来就是了。”
　　
　　沈永捷和段风丽刚走到销售中心的门口，几个倒卖墓位的人便围了过来。
　　“两位！两位！是来买墓位的吧？”
　　“我们随便看看。”
　　“别进去了，里面的墓位早就卖光了！”
　　沈永捷吃了一惊：“什么？卖光了！这可是占地三百亩的大型陵园，墓位少说也有几万个吧，这么快就卖光了！”
　　“哎呀，几万个又怎么样？我跟你们讲啊，这个陵园基本上就是面向全省……不！是面向全国在销售的，价格又那么便宜，好多人都是一次性就买好几个的！你说快不快？”
　　段风丽不禁哑然失笑：“一次就买几个？这简直就像批发和零售啊！”
　　“现在好多墓位都已经囤在别人手里了。美女，我手上就有12个墓位，你要买就从我这里买，选择面儿大呀！”
　　“美女，我手上也有7个，但我这7个里面有5个都是连在一起的，你要买得多，我这儿的位置排列更合理！”
　　“大哥，我手上的墓位地势更好，靠近停车场……”
　　沈永捷用手分开了众人。
　　“行行行！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再说吧……”
　　
　　销售中心的大厅里面，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巨大而精致的模型沙盘。
　　沈永捷和段风丽围着模型沙盘转了一圈，一个销售小姐走了过来。
　　“两位是来考察公墓的吗？”
　　“是啊，刚好有这个需要。”
　　“我们新顶福天际陵园是扬德省唯一在建的城市公益性公墓，占地广、价格低，现在呀，不仅是长州本地的人，就连周边城市，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呢！”
　　段风丽问道：“诶，我怎么听说……这公益性公墓是不允许跨区域销售的呀？”
　　销售小姐笑了笑：“因为我们这个陵园是走在全省前列的样板型工程，多少也带有一定的试验性质，所以在某些环节和程序上是可以适当变通的。”
　　沈永捷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可我还听说，这公墓开发是一个特殊行业，是必须等到工程全部竣工、验收以后才允许销售的。你们这还在建设施工当中，不会连相应的手续都没有吧？”
　　“怎么会呢？我们的销售价格都是由民政局和物价局联合制订的，连物价局颁发的销售许可证都有。”销售小姐用手一指墙面，“讷，你们看，就挂在墙上呢。”
　　沈永捷笑了笑。
　　“那我们就放心了……哦，不好意思，有一点我忘了说，就是目前家里面的老人还健在，只是老人自己希望能早几年确定自己的归宿，像这种情况……你们能通融通融吗？”
　　“可以啊，只要你们能确定，墓位在购买以后是留给老人使用就行。”
　　销售小姐拿过一份《公墓购买登记表》递给沈永捷。
　　“填好这张表，带上身份证交了钱就行了。”
　　沈永捷看了看手上的《公墓购买登记表》。
　　“这‘购买者’肯定是填我的名字了，那这个‘被葬者’……怎么填呀？”
　　“当然是填老人的名字，实在不方便的话你也可以空着，以后再填。”
　　段风丽有些疑惑：“我现在把它空着，你就不怕……我以后写别人的名字？”
　　销售小姐笑了笑：“没事儿，大家都懂的……不过，咱们这一期工程六万个墓位已经销售一空了，两位要买的话，也只能买后面的二期工程了。”
　　沈永捷吃了一惊：“啊，还有二期工程？”
　　“是啊，就在一期工程的后面还有两百亩地，马上就要动工了，我们的沙盘模型最迟在月底也要进行更换，到时候，两位就能通过沙盘模型进行墓位的选购了。”
　　
　　杨宇和李晶走进特约经销处的展销厅，刘伟笑着走了过来。
　　“二位需要点儿什么？”
　　杨宇仔细看了看货架上面的骨灰盒。
　　“老板，这款实木的外面只要3800，你这儿可卖6800，怎么贵那么多啊？”
　　刘伟晃了晃手指。
　　“得了，一看您呐，就是被外面那些个小摊贩给洗脑了！这东西外表看起来一样，实际上差别大着呢！”
　　刘伟说着拿起了一个骨灰盒。
　　“就说这款实木的吧，咱们这可是正宗的黑檀木，外边儿那些都是一百多元的密度板树脂贴花，遇到潮湿就坏！当然了，它的优势就是成本低，价格便宜！兄弟，您给亲人装骨灰要用那种便宜货，您这心里能过得去嘛！”
　　李晶问道：“可是，你怎么能确定，你这儿的东西就是正宗的啊？”
　　刘伟笑了笑：“美女，咱这儿是什么地方？殡仪馆唯一的特约经销处，不是谁想进来就进得来的！官方认证、童叟无欺，您买的就是一个放心！”
　　杨宇和李晶对视了一眼。
　　“我们再看看吧。”
　　
　　冯家乐把手里的杂志从头到尾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感兴趣的东西，直到沈永捷和段风丽走进门店，冯家乐才第一次抬起了头。
　　“请问你是冯家乐吗？”
　　冯家乐点了点头：“我就是，你们……”
　　沈永捷和段风丽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们是长州纪监委的工作人员，需要向你了解、核实一些情况。”
　　冯家乐放下了手中的杂志。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永捷笑了笑：“你是实名举报，只要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你了。”
　　冯家乐咕哝了起来：“早知道我就匿名举报了……我还以为必须实名呢……”
　　段风丽说道：“其实不管是匿名还是实名，我们同样都会重视的，我们也会对你的身份信息进行严格的保密，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心。”
　　“其实我举报的事情很简单，销售中心就在陵园大门的旁边，”冯家乐用手指了指销售中心的位置，“你们过去一查就清楚了。”
　　“销售中心我们已经去过了，可以证实，你所提供的信息都是真实有效的。”
　　冯家乐耸了耸肩。
　　“那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接下来就看你们怎么处理了。”
　　段风丽说道：“冯家乐，我们今天来找你，除了调查销售中心的违规情况以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与核实。”
　　“你问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据我们所知，前些年你一直都是殡仪馆里面骨灰盒的特约经销商，应该是最近才搬出来的吧？”
　　冯家乐愣了一下：“这你们也知道？”
　　段风丽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们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搬到了外面的门店。”
　　冯家乐苦笑了一下：“还不是有些人看我不顺眼呗。”
　　“那是什么人对你下达的搬迁命令呢？”
　　“除了领导还能有谁？”
　　“他们的理由是什么？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就是……诶，等会儿！”冯家乐回过了神，“监委同志，如果我记得没错，在我的举报信里面，应该没有提到过关于骨灰盒的事情吧？你们今天怎么老是问骨灰盒的事儿啊？”
　　“那是因为我们在调查、核实的工作里面，还有一些情况是与骨灰盒存在关联关系的……”
　　冯家乐打断了段风丽的话。
　　“监委同志，首先，我得感谢你们的重视；其次，我得说，关于骨灰盒的事情我确实不太清楚。要不，你们还是找别人去了解吧，好吗？”
　　沈永捷对着段风丽使了一个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
　　段风丽想了想：“那……也行吧。还是非常感谢你向我们提供的信息，如果今后还有类似的情况，也希望你继续与我们联系。”
　　冯家乐默默地点了点头。
　　沈永捷问道：“还有一个情况，我们想打听一下，东山除了正在开发的这三百亩地以外，后面是不是还有两百亩地，也准备开工了？”
　　冯家乐似乎也吃了一惊。
　　“还要开发呀？这东山究竟有多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想知道它是不是还会开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说说看。”
　　“东山上面有一所卫生学校，学校旁边有很大一片承包果树林。这陵园如果要继续开发，就一定会挖掉这片果树林，肯定也就挖到学校旁边了。我在学校里面有一个熟人是当老师的，我叫她关注一下，一有消息就通知我，我再通知你们，不就行了？”
　　沈永捷笑了笑：“那就太感谢你了，如果有消息，请你立刻通知我们。”
　　
　　两人走出门店，沈永捷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冯成忠说得真准，只要他一走，冯家乐在特约经销商那个位置上就坐不稳，这不，让人家赶出来了吧。”
　　“明摆着，被郑奇伟和吴劲松打压了呗，可他就是不肯说出来！我当时真想告诉他，他父亲已经被那几个人害死了！你干嘛要拦着我？”
　　“你想啊，冯家乐常年向郑奇伟和吴劲松支付好处费，所以才能保住特约经销商的位置，这不相当于常年在扮演行贿者的角色吗？他要是把这件事说出来，虽然可以报复郑奇伟和吴劲松，但同时，不也把自己给暴露出来了吗？”
　　段风丽笑了笑：“这是典型的投鼠忌器！”
　　“所以啊，在没有打开他的心结之前，你让他敞开心扉是不可能的！何况你也看见了，他刚才的戒备心是有多高？你要告诉他冯成忠的死讯，他不定得有多冲动！我怕情况会越弄越复杂，先让他缓一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