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特殊的供应商（上）

　　刘松林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作度日如年。他身边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只有穿着内衣、沉默不语的黄燕玲。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光着身子在床上坐了有多久，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凉。
　　衬衫和裤子就放在床的另一头，但伸出手才发现，那完全就是咫尺天涯，杜月的一声怒吼又让刘松林残存的酒意消褪了几分。
　　“穿什么穿？给老子光着！”
　　刘松林悻悻地把手缩回来，靠在了床头上。
　　方利山和王大志快步走进了房间。
　　“小杜啊，搞成什么样子了？”
　　刘松林一下坐直了身体，近乎哀嚎般地叫了起来。
　　“方总！方总！”
　　方利山佯装一惊：“哟，刘书记！您这是唱哪出啊？”
　　刘松林用手一拍被子：“我……我……哎！”
　　方利山又看了看黄燕玲。
　　“燕玲！你怎么也在这儿？”
　　黄燕玲埋下了头：“方总，我……”
　　杜月站了起来。
　　“方总，我不管这姓刘的跟你什么关系，他睡了我的女人，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您看着办！”
　　方利山看了看杜月，又看了看刘松林。
　　“这……这让我怎么说啊！”
　　刘松林说道：“兄弟，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既然方总都已经来了，那我就不隐瞒了，我是卫北区的区委书记，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相信以我的权限，很多事情还是可以办到的……”
　　杜月眼睛一瞪：“区委书记很了不起啊！老子什么补偿都不要，就想出这口气！”
　　杜月跳上床，揪住刘松林的头发一顿拳打脚踢，刘松林护着头大声喊叫。
　　“哎呀！别打！别打……”
　　方利山皱了皱眉。
　　“行了行了！大志，拉开！我看这么着吧，今儿个大家的情绪都不稳定，首要的事情就是先冷静下来，再想想怎么协调……”
　　方利山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没有人表示异议。
　　“那就穿好衣服，各回各家。刘书记，我呢，回去考虑考虑这事儿怎么个解决法，明天上午我去你办公室……”
　　刘松林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好！也好！”
　　杜月似乎很不情愿。
　　“方总，就……就这么放他走了！”
　　“小杜啊，你既然叫我来，这事儿你就得听我的。”方利山又看了看黄燕玲和黄晓雯，“燕玲、晓雯，你们今天也够出格儿的！改天到公司来接受处罚！”
　　
　　
　　坐在沙发上，王银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盒。
　　和上次一样，没有苏绣，也没有南京云锦，只有用几层报纸包裹着的几十叠百元大钞。
　　王银珍一边清点着钞票，一边快乐地自言自语。
　　“五十万呐……这么轻松就有五十万了！”
　　浴室里传出肖长勤的咳嗽声。
　　王银珍手忙脚乱地用报纸裹好钞票，还是将礼盒塞进了沙发的角落里。
　　肖长勤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有点儿累，就先回来了。诶，老肖，孙秘书托付的那事儿……”
　　“我已经跟园林局打过招呼了，杨忠平会安排和他签约的。”
　　肖长勤转身走进了卧室，王银珍却思考起了下一步的计划。
　　
　　陶成业冲着何朝阳举起了酒杯。
　　“何区长，不但见多识广，而且幽默风趣，让陶某佩服得很呐！陶某再敬你一杯！”
　　何朝阳也笑着举起了酒杯。
　　“陶总，你也正如郑局所说，热情、豪爽！这一杯必须得喝！”
　　郑奇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有这种共识和默契，咱们仨要是能一起共事，那该有多痛快呀！”
　　“何区长，陶某一直渴望能与您共事、合作，这样才有机会向您近距离地学习和请教啊！”
　　“诶，陶总，你谦虚了啊！过分谦虚就等于骄傲！”
　　“对对对！是我没说对话，陶某自罚一杯！”陶成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何朝阳大笑了起来：“好！够爽快！”
　　陶成业微笑着站起了身。
　　“二位领导，陶某去一趟洗手间，失陪一会儿。”
　　陶成业离开了。
　　郑奇伟开口问道：“朝阳，你觉得陶成业这个人怎么样？”
　　何朝阳略微一沉吟：“你和他处得久，判断比我要准，不过，感觉还不错。你觉得……跟他合作有把握？”
　　郑奇伟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已经在跟他合作了。”
　　“你下手挺快的嘛。”
　　“这陶成业是徐书记亲自指定的开发商，资金实力和背景关系那都是有的，为人又比较爽快，我应该不会看错人。那两百亩果园的转租，罗正平已经被他搞定，就看你这边的意思了。”
　　“你要我怎么做？”
　　郑奇伟压低了声音。
　　“区里面只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事后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让陶成业去想办法摆平，反正他是有办法见到徐书记的。”
　　何朝阳想了想：“也是个办法。”
　　郑奇伟从桌子下面拉出两个皮箱，推到何朝阳的脚边。
　　“为表诚意，陶成业把东西都带来了。这一箱就是五十万，两箱一共一百万，就差你点头了！”
　　何朝阳吃了一惊：“他出手挺重的嘛！”
　　郑奇伟又笑了起来：“所以说，跟他合作是一定有搞头的！”
　　何朝阳想了想：“好！就这么干！别的不信，我就信你！”
　　
　　方利山翘着二郎腿，轻松惬意地坐在刘松林的对面，掩饰不住话语中的那几分戏谑和嘲弄。
　　“我说您也真是的，您要真对那两个小女子感兴趣，我替您安排不就行了！干嘛搞成这样！”
　　刘松林依旧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方总啊，我对燕玲和晓雯感兴趣，你又不是昨天才知道！你要替我安排就早点说嘛，非得要等我出事儿才说吗！”
　　“我是觉着您有那么点儿意思，可没想到，你们会发展到私底下偷情啊！”
　　“那杜月就是你手底下的人，你替我摆平这件事儿，没问题吧？”
　　方利山苦笑了一下。
　　“摆平？怎么摆平？那杜月和黄燕玲还没彻底分手呢，您可是实实在在地给人家戴了一顶绿帽子！这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知道他想弄点补偿！昨晚上他算是出了一口气，你直接跟我说，他想要多少？”
　　方利山清了清嗓子：“是您叫我直说的啊？不多，两百万。”
　　刘松林叫了起来：“什么？就这么点小事儿，他居然要两百万！”
　　“刘书记，这事儿究竟大不大，还得看所站的角度。现如今社会开放了，男男女女开个房什么的，的确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您不一样啊，您在区里面可是堂堂的一品大员！这些事儿它能发生在您身上吗！”
　　刘松林感到无言以对：“我……我……”
　　“而且，昨晚上您也看见了，那杜月可是拍了照、摄了像的，您这小辫子死死地攥在人家手里。那杜月要是撕破了脸，把那音像资料一公开，您这大好前程还要不要啊！”
　　“可……可那两百万，我确实是无能为力啊！”
　　方利山换了一条腿跷二郎腿，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您要这么说，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回头这杜月要是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事儿来，您可别来找我！”
　　刘松林急了起来：“我说方总啊，你就想办法帮我过了这一关，行不行？回头我怎么谢你都行！”
　　方利山想了想：“刘书记，我也不是说不想帮您渡过这一劫。这样吧，既然你们双方都把我推到了中间，那我就大胆说说我的想法。”
　　“你说！你说！”
　　“这两百万您是一定要给的！如果确实有困难的话，我可以以私人名义替您先垫着，明天我让人给您送过来……”
　　“方总，谢了！谢了！”
　　“我还没说完呢，我是替您做了挡箭牌了，您也得拿出点诚意，让我这个中间人，心里也平衡平衡才行吧。”
　　“方总，你但说无妨。”
　　方利山又清了清嗓子。
　　“是这样啊，三年前我们金川实业集团跟卫北区区政府签订了两个PPT的合作项目，现在算是接近尾声了，我们公司目前这流动资金也比较紧张，您看，能不能把这两个项目给立马回购了啊？”
　　刘松林有些为难。
　　“你刚才说……接近尾声了，那就是还没有完工嘛，这怎么回购啊？再说了，你这三年前和卫北区签订的项目，那个时候我还在兴平区，这也不是我任上的事儿呐！”
　　“正因为不是您任上的事儿才好办嘛！如果有人问起来，您就说这两个项目都不是您经手的，不清楚这事儿，被下面的人搞错了，不就行了！”
　　刘松林还是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方利山又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有什么不行的！杜月那边我替您尽量安抚着，但我不敢保证这事儿能扛多久，您自己考虑考虑吧！”
　　刘松林咬了咬牙：“行吧！我替你办下来！”
　　方利山终于露出了笑容。
　　“瞧您那样儿，在您职权范围以内，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嘛！”
　　“方总，这钱我给了，项目回购的事儿我也一定替你办，那……杜月手上的那些音像资料，你总得给我吧？”
　　方利山晃了晃翘着的腿。
　　“那是肯定的！下次我带杜月一块儿过来，您把钱给他，他就把那音像资料给您！”
　　刘松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行，尽快把这事儿结了吧！”
　　
　　与此同时，沈永捷也在进行着下一步工作的部署和安排。
　　“近十年来，冯家乐一直稳坐特约经销商这个特殊位置，郑奇伟和吴劲松也每月按时从他手里收取好处费。可现在，冯家乐竟然实名对郑奇伟和吴劲松的不作为进行了举报！很显然，他们之间的合作出现了裂缝，这就为我们的调查、核实工作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条件。”
　　杨宇说道：“不过，在冯家乐的举报材料里面并没有提到和骨灰盒有关的事情，显然他并不想把自己暴露出来，还是有所保留的。”
　　段风丽说道：“这里面存在一个难点，在挪用陵园公司四千万公款这一事件当中，冯成忠对我说过，他对郑奇伟进行过秘密的录音，并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可惜的是，在他告诉我具体地点之前，就已经遇害了。”
　　李晶说道：“如果找不到这部分录音资料，恐怕不好证实，这四千万是冯成忠私自挪用的，还是在郑奇伟的授意之下被迫挪用的。”
　　沈永捷说道：“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杨宇和李晶一组，负责对殡仪馆外围和内部的骨灰盒市场行情进行一次调查、摸底，并对最近两年陵园公司的账务情况进行调查。我和风丽一组，负责对公墓的销售情况进行核实，并找到举报人冯家乐，对部分情况进行补充调查。
　　大家都明白了吧？立刻展开行动。”
　　
　　王银珍带着田宏明满面春风地走进杨忠平的办公室，着实让杨忠平惊讶了好一阵子。
　　“哟，王局长啊，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外面办点事儿，顺路经过。”
　　杨忠平看了看王银珍身后的田宏明。
　　“这位是……”
　　田宏明满脸堆笑地站了出来。
　　“杨局长，您好，我是田宏明，皓韵园林公司的总经理。”
　　杨忠平歪着头想了想。
　　“皓韵园林公司……哦，想起来了，肖副市长提过你，你已经被增补为这次绿化工程的供应商了，今天是来签约的吧？”
　　田宏明的脸上还是那种标志性的憨笑。
　　“接到电话了，就是来签约的。”
　　“诶，对了，你们企业的资质材料呢？我可一直没看到啊。”
　　王银珍看了田宏明一眼。
　　“田总，来签约的供应商都在外面候着呢，要不你也去吧，我和杨局还有些事情要谈。”
　　田宏明离开了。
　　王银珍从随身的挎包里面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了杨忠平。
　　“杨局，皓韵园林公司的资料在我这儿呢。”
　　杨忠平目瞪口呆地接过了资料。
　　“王局，您……不会是专程来给皓韵公司送资料的吧？这以前不都是肖副市长身边的小刘在送吗？”
　　王银珍在杨忠平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是因为……这份资料只有让我来送才最合适。”
　　杨忠平愣了一下：“王局，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您有什么话尽可以直言。”
　　王银珍脸上的表情非常正经，也非常严肃。
　　“是这样的，这皓韵园林公司虽然来得晚，但肖副市长经过考察之后发现，这家企业资质好、实力强；最重要的是，具有承揽大型市政园林工程的实际案例，肖副市长对这一点非常满意。杨局，你们也是这样考察候选人的吧？”
　　杨忠平笑了笑：“那是当然了。”
　　“二期绿化工程时间紧、任务重，其实，重点还是对银杉树的采购和种植，毕竟这是徐书记最喜欢的树嘛。所以啊，肖副市长的考虑是，最重要的工程任务，还是要交给最有实力的企业来做才行，这银杉树的采购和种植最好是由一家企业来承担最为妥当。”
　　杨忠平低头看了一眼皓韵公司的资料，又抬头看了看王银珍。
　　“您的意思是……要把这银杉树采购和种植的业务，全部交给皓韵公司？”
　　王银珍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肖副市长的意思。”
　　杨忠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对对对！是肖副市长的意思……其实，肖副市长有这样的考虑和指示，直接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嘛，何必劳烦王局您跑一趟呢！”
　　王银珍轻轻地笑了笑。
　　“老肖这样做也是有考虑的，本来只是一项普通的工作安排，就怕被有些人错误理解、以讹传讹，以致造谣生事啊！所以，才让我来向杨局传达的。”
　　“我们怎么会曲解肖副市长的意图呢……只不过，按照原定的工作方案，对这几个供应商的业务量都是平均分配，这在合同条款上也是有所体现的。这样一来的话，这合同就要重新修改了……”
　　一个女性工作人员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敲了敲门。
　　“杨局，原定三点钟的签约时间已经到了，要不要把合同拿过去让他们签了？”
　　杨忠平略微一思索。
　　“这样啊，你告诉他们，我这儿临时有个会，让他们先等一下。”
　　工作人员走开了。
　　王银珍直勾勾地盯着杨忠平的眼睛。
　　“改就改嘛！多简单的事儿，改了之后重新打印，再拿去签不就行了！”
　　杨忠平有些犹豫：“这个……”
　　王银珍有些不悦：“杨局如果有疑虑的话，现在就给肖副市长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
　　杨忠平忙不迭地赔笑。
　　“不用了！不用了！您是肖副市长的贤内助，这有什么好疑虑的！我马上安排修改合同，然后再签约，怎么样？”
　　王银珍笑了起来：“杨局，你是园林局局长，你说了算！”
　　“那就这样办吧，我马上安排。”杨忠平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机，“喂，小莉，通知那几个供应商，就说我们这边的会仪时间还很长，叫他们先回去，我们另行再通知签约时间，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