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

　　汤潮一见是钱宏，心里充满内疚，有点不好意思：“钱科长，你好！正想找机会和你说说上次的事，多有得罪，还得请你多包涵！”“哪里的话，你提的意见都是对的，可惜我在那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呀。”
　　汤潮听了，以为钱宏不想接受道歉而在讽刺自己：“钱科长这么说，我可担不起。我可是诚心地向你道歉的。”钱宏看到汤潮脸色有点不自然，知道这话不能这么聊下去。汤潮的道歉对他来说，虽然心里很受用，可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汤潮诚心诚意的道歉，而是诚心诚意的帮助！
　　注意到汤潮手里还拿的简陋的牛皮纸皮笔记本，钱宏从包里掏出一本国外厂商带来的精致的笔记本和一支印有厂商名字的精美圆珠笔，直接塞到汤潮工作服的口袋里。又递上自己新印的名片，嘴里依然恭维地说道：“这才和你这大才子相配吗。这是我的新名片，你多关照。”本来见到钱宏就感到很尴尬的汤潮哪还好意思要他的东西，可刚要推辞，还没等张口，钱宏就知道汤潮的意思，抢先说了句“都是厂家给的不花钱的小礼品，推来推去就没意思了，让人看了不好。”阻止了汤潮的推让，又简单聊了几句，转身走了。
　　晚上下班到家后，汤潮就屁颠颠地把钱宏给的笔记本和笔都给了正在准备晚饭的程云。对从小就与学习用品打交道的汤潮和程云来说，当然对精美的笔了、本了之类的都很喜欢，尤其是在当时两个人在日常，还接触不到这么精美的笔和本。汤潮觉得在研究院工作的程云才更合适用精致的笔和本，自己一个男子汉在工厂里，粗粗拉拉的，简陋点没什么关系。看到程云一见到精致的笔和本，两只眼睛都冒光，汤潮比自己用还高兴。放下笔和本，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唠着各自班上的事情，一边一起继续动手准备着晚饭。由笔和本的来历讲到了工厂改造的设备招标的进展情况，说到招标技术交流遇到的钱宏。刚说到遇到钱宏的过程，汤潮还没来得及细讲两个人之前的过节，忽听有人敲门。汤潮开门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来的竟然是钱宏，手里提着两个满当当的食品袋！汤潮不禁愣了一下，房子是程云单位的，而且是前不久刚刚才搬的家，厂里的同事都没有来过，几乎没人知道自己住在哪，钱宏是怎么找来的？钱宏见状笑了：“看样子大才子不是太欢迎我？”汤潮忙说：“哪里话，欢迎欢迎，请还来不及呢，就是有点出乎意料，钱科长可是稀客。”说着把钱宏客气地让进屋，程云这个时候也从厨房迎了出来。汤潮给两个人做了介绍。
　　钱宏把手里的食品袋递给程云，“弟妹，我是来蹭饭的，知道你们没有准备，我顺便加了两个菜。都是些熟的东西，有的需要切一切，今天晚饭就叨扰了，你要受累了。”“钱科长太客气了！”“你们就别叫科长了，都下岗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叫名吧。”钱宏给程云的第一感觉与自己单位里的上海人不太一样，挺爽快的，印象不错。
　　两人把钱宏让进书房，程云给两人倒上水，又客气地寒暄两句，转身回到厨房，把钱宏拿来的食品袋打开，把里边的东西拿出来。把其中的香肠切好，把炸鱼、炸河虾装盘，水果放到盆里用水洗净，又把刚才和汤潮已经基本准备好的两个菜炒好，又炒了盘鸡蛋。家里的饭桌不大，摆了满满的一桌。然后进了书房，征询汤潮需要什么酒，自己好下楼去买。钱宏见状忙摆手，“不喝酒了，你们是不是该抓紧要孩子了？喝酒对下一代不好！”
　　钱宏一是看出汤潮家里没现成的酒，就知道汤潮平时可能不太喝酒，也不想给程云再添麻烦；二是心里着急，万一汤潮酒量不行，一喝酒，谈话还能不能顺利，耽误正事。所以嘴里说着不喝酒，却从放在脚下的随身背包里掏出一瓶洋酒，递给程云：“外商送的，喝着不一定习惯，不过瓶子倒是挺好看的，放柜子里摆着吧。”
　　程云看着汤潮，不知该不该接。钱宏抢着说：“你不用看他，我没提前打招呼就来蹭饭，一点都没和你们客气，你们还跟我客气啥，是要撵我走？”程云这才接过酒，先放到写字台上，请钱宏到厨房外作为餐厅的宽一点的过道吃饭，“条件有限，钱大哥委屈了，别嫌弃。”“哪里的话，弟妹太客气了！你们这么年轻就有了这么好的房子，相当不错了！我在工厂那么多年，也只分到了一个旧弄堂里的一间偏厦。”
　　没有酒，程云只好在冰箱里找了几瓶可乐充数。
　　饭桌上，三个人唠了几句客套的家常话后，钱宏很快就把话拉到了主题：“汤潮，不瞒你说，我今天冒昧来打扰是有事要求教。依你在厂里对目前情况的了解，帮我分析一下，我代理的德国设备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希望？”
　　汤潮是在这次参加和外商的谈判交流时，看到钱宏和外商坐在一起，私下一打听才知道钱宏是因为上次方案审查会之后，工作不顺，已经离开工厂挺长一段时间了，心里很有些不安。想来两个人之前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的过节，钱宏在图书资料室对自己只是有些怠慢，当时心里不太舒服，过后也就忘了。在开方案审查会的时候，自己一时意气用事，也只不过是想要杀杀钱宏的傲气，却没想到造成的结果会这么严重。交流的间隙，汤潮也在琢磨找机会和钱宏表示一下歉意，还没想好怎么说，钱宏就主动过来打招呼，还送了小礼物，更让汤潮感觉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内心里很愿意帮帮钱宏，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加上经过这两天听了各家对自己设备的情况介绍，汤潮自己的心里对钱宏代理的德国设备实用的理念也确实要比法国和别的厂家的设备更喜欢。见钱宏问起，也没隐瞒，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仔细看过各设备厂商的资料，各有长处。我觉得德国的设备本身没什么问题，质量方面在国际上的声望比法国的还要高一些，工控部分也要更方便实用些，只是对国内的需求和表达习惯了解不够，准备就不可能到位。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法国的设备厂商准备工作做得的更好一些，进入中国也比较早，在中国有更多的成功案例，对改造过的工厂设备使用情况的细节比我们更了解情况，和国内企业谈判的经验也更多一些，要比其它厂商都更有优势。”
　　钱宏听了心里就是一紧，他现在就像是病人见医生，既想要弄明白自己的病情，又怕真的听到自己的病情严重。沉了一会儿，钱宏不太甘心地问道：“你和我说实话，我是不是没什么希望了？”“也不是没有希望。法国厂家所给的设备配套的主要依据是前些年在中国成功案例推过来的，而这几年国际市场上对化工产品的需求还是有变化的，也会很快影响到国内市场的需求。国内一些已经改造过的工厂的产品也肯定会先我们一步抢占了国内市场。我们工厂的改造，仍然全套照搬的话，虽然目前市场上不愁卖，先机和优势就没了。现在我们国家的产品产量上得这么快，市场供不应求的状况持续不了多久，所以我们的产品还是要在性能方面争取和别的厂有些差异。而且要替代进口，想得远点还可能出口，就应该有所改变和不同，有更高的要求。所以厂家如果能根据国际市场上的变化对设备的配套加以适当的调整，更适应我们将来发展趋势，会更打动人。”钱宏忙问：“什么变化？你能具体点不？”汤潮想了一下，又看了看钱宏，才婉转地说道：“实际上，具体的我也说不太好，知道的情况也很有限，好多东西还是你弟妹告诉我的。我想目前这些外商比我们所掌握的信息更快更多，只是他们觉得中国现在的生产发展水平，不用跟得那么紧，照搬这几年已经做成的项目或稍加修改就足够了，既省事，又省成本。所以我觉得只要这些厂商看清形势，认真对待我们的诉求，谁都不是没有机会。”
　　钱宏听了想了想，忽然看了一下表，马上站起身，一边穿外衣一边说：“我这就去宾馆找一下外商，趁欧洲那边没下班，沟通一下，争取尽快拿出更完备的方案来。到时候还请你在讨论时多指点、多美言几句。”说着快步往外就走，走到门口，对紧跟着送出来的汤潮两口子说，“实在是抱歉，我搅得你们饭都没吃好。今天这顿饭算是我欠你们的，我改天一定补上！”边说着，边匆匆下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