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探班”

　　上任后，没有新的突破方向，还是要在技改方面做些文章，朱副厂长这次是主动给汤潮布置了一个任务，看看能不能把整个分厂的生产流程，按原来车间的整改方法改一遍。汤潮听了，当时就傻了。这不只是要把另外的两个车间的流程都弄清楚，把三个车间的关联弄通，还有很多辅助的设备也要弄懂。一条线好弄通，三条线交叉、弄清之间的配比关系还不把人弄晕了？有好多辅助的设备工作原理早就超出汤潮的知识所涉及的范围。经过在车间这段时间的工作实践，汤潮体会到，在化工车间生产一线，处置化工生产过程中的问题，如流体输送、蒸馏、萃取、换热、干燥等，机械方面的知识甚至要比化工本身的知识还重要。你日常面对的问题主要是设备如何正常运转，控制好物料的走向、流量、速度、时间、压力和温度参数等。至于氧化、催化裂化、还原、复分解、异构化、聚合、焙烧这些化学反应在设备内部的一定的时间、温度、压力等条件下自然进行，生产参数是给定的，并不时时需要你去做什么。也就说，你直接控制的是外部条件（设备），内部的你参与不了，出了问题你只能调设备。而设备的检修、维护、调整需要更多的机械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你需要的是去了解它的运行原理并掌控，并不需要你根据化工原理去研发。
　　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一切麻烦都是自己自找的，谁让你不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实习生了，就你有想法！汤潮耷拉着脑袋，从朱副厂长办公室出来，硬着头皮开始了解另外两个车间的生产流程。好在有新官上任、风头正劲的朱副厂长打过招呼，在生产口直辖下的各车间工段还都挺配合的，加上已经有了不少经验，而且有许多东西是可以触类旁通的，汤潮了解起来快了很多。流程图很快就有了雏形。画完初步的流程图，标上参数，汤潮一头扎进总厂资料室，查书，查图纸资料，包括令人头疼的工厂基建的设计图纸，尽可能了解每个工位原来的设计思路。
　　朱副厂长布置完了任务，没见汤潮拍胸脯，两个月没见回音，也并没追问，估计是没啥希望。本来朱锦江也没把握一定能有什么结果，汤潮毕竟是个还在实习期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只不过想试试运气，这个奇兵到底能出多大的效果。就在朱锦江已经基本放弃了想法的两个月后，这天一大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他却等来了一脸疲惫的汤潮，手里拿了一摞子机修单。朱副厂长只是大致看了看，这次问都没问就批了，让各车间照做。上任刚半年，朱副厂长许多生产流程的东西自己也在摸索中，根本没办法去好好理解汤潮的具体想法。而且这次的整体思路比上次更复杂，他也只能赌汤潮是对的。看到汤潮的脸色不好，朱副厂长很体贴地给车间打了电话，让车间给了他一周的休假，让汤潮好好休息休息。这让汤潮喜出望外，因为他也正想请假，程云马上就要来了。正是要赶在程云来之前，完成朱副厂长布置的任务，才把汤潮累成这样的。
　　汤潮哪还顾得上休息，立即打起精神，赶紧换下工作服，出了厂区，到银行取了一些钱，早早地就到车站来接程云了。
　　程云还没出站，热切的眼光就捕捉到了等在出站口旁的汤潮，一出站就直接扑到恋人的怀里。分别半年后第一次在异地上海见面，两人都异常兴奋和激动，忘记了疲惫，也顾不上顾忌周围人的眼神是否异样，在炎热的阳光下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拥抱了很久，享受着相逢的喜悦和幸福。看到比半年前更加消瘦疲惫的汤潮，程云轻轻地抚摸着汤潮的脸，心疼得眼圈有些发红。
　　汤潮把程云安排住在一个女员工宿舍里的床位。这个女员工是和汤潮一起来工厂的一个本市的一所大学的毕业生，进厂在一起培训时认识的，现已经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了，所以不太常回宿舍住。工作中没太多接触，在厂里也见面不多，关系不是很熟。汤潮是经过别人的点拨，硬着头皮求到人家。好在人家听说是汤潮的女朋友大老远过来，也还愿意帮忙。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汤潮领着程云在南京路、西藏路、淮海路、延安路、福州路逛商店，游外滩、苏州河畔、城隍庙豫园，品尝着各种小吃，玩得不亦乐乎。两个人恋爱以来，第一次这么尽情地、无拘无束地游玩。以前的身份是穷学生，花的都是父母的钱，自己总是要有所约束，经济条件有限。现在不一样了，工作一年了，而且在新年伊始就赶上国家对大学毕业生的调薪，汤潮小有积蓄，程云也有研究生助学金，平时很节俭的汤潮，和程云在一起却非常大方。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二周，汤潮要回厂里上班了，程云也准备回莲山看望父母了。临走之前，程云特地跟着汤潮到工作的工厂呆了一整天，要亲眼看看汤潮工作的地方。汤潮陪着她到工作的分厂车间，到总厂的图书资料室，四处转了转，中午在工厂的食堂吃了饭。一边转，一边很专业地给她讲解各种设备，尤其是书本上不太介绍的辅助设备的功能，也讲了这一年来的一些经历，听得程云又惊讶又佩服。程云看着分厂林立的塔、罐，看着车间里眼花缭乱的管线、阀门、仪表和设备，在大学的毕业实习时就看得头疼，真想象不出来汤潮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些缕出头绪、弄得那么清楚的。与汤潮对设备的细节感兴趣不同，相比之下，程云还是觉得书本上的方程式和流程原理更好搞清楚，理解起来更来的直观清晰。
　　工友们大多对他们俩都很热情，很多人都对程云表现出了关注，但程云却以女性的敏感觉察到有些关注着她的目光中不时会出现怨恨和敌意，以女孩子为多，估计是些对汤潮有好感的，其中有几位还很漂亮。也有一些上年龄的人，想来一定是有打算招乘龙快婿的。程云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意识到一丝威胁：聪明帅气的汤潮并不只是自己才会喜欢，在工厂里也很有可能挺抢手的。周围这些对汤潮的诱惑的可怕，可能不只是女孩儿的本身，也有可能来自女孩儿背后家庭对孤身一人在异地他乡漂泊的汤潮的事业和生活上的帮助。没有自己在身边关心陪伴，深受异地恋之苦的汤潮能禁得住这些诱惑吗？有许多校园恋，最后都败在了毕业后的分离。
　　诱惑是一定有的，毕竟那时的大学生在社会上还是非常精贵的资源，是很多未婚青年的家长心中自己的女婿或儿媳理想的人选。每年大学生来厂报道，就会有很多双眼睛盯上。更何况汤潮是凤毛麟角的国内顶级大学的大学生，人长得又高又帅。在这一年里，没少有人直接或间接地询问过汤潮的个人感情方面的状况。只不过每次有人问起，汤潮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人家，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不然的话，你程云现在才开始警惕，已经是晚了。即使是这样，主动接近的人依然还是有的。
　　晚上在乘船回北方的码头上，被离别的不舍和突然出现在心头的担忧阴云笼罩的程云有些魂不守舍，闷闷不乐。检票的时间到了，程云突然伸出双臂挂在汤潮的脖子上，给了汤潮一个长长的吻，这当然不是初吻了，却第一次有了些苦涩和不安，还多少有点悲壮。然后把头埋在汤潮的胸前，很伤感地既像是对汤潮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汤潮，无论我们俩的结果如何，都别忘了你曾经有过我！”说完就抬起头，深情地又看了一眼汤潮，松开手快步向检票口走去。这让汤潮心里一酸。怕程云自己不多的奖学金不舍得花，他赶紧追了上去，把身上这几天花剩的十几块钱都塞给了程云，摸了摸她的脑袋，“路上别委屈自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有好结果的！”虽然没说出口，程云的心思并没逃过汤潮的眼睛。
　　程云却没敢再抬头看汤潮，而是低着头一直向前，害怕自己在汤潮面前再流泪。这时的程云忽然有了些后悔，这些天，和汤潮在一起，光顾着高兴地在外面四处去玩儿了，也没趁着白天宿舍没人的时候，做点实质的事。那样的话哪天和汤潮真的分手了，心里也会少一些遗憾啊。为了汤潮，敢作敢为的程云是可以不顾一切。等明年，一定要把生米做成熟饭，哪怕夹生了也行！程云在胡思乱想中上了船，回北方去了。可等到第二年，程云再来时，汤潮已经忙得没时间大白天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