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困惑无比和理想

　　张慧明无奈地点点头，刘伟的话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他问刘伟：“你晚上在家看书吗？”
　　刘伟说：“我本想利用下乡时间在家里读读《唐诗三百首》，可我爸非给我补习文化课不可。咱们发的新课本，都是他给我讲解的。反正，我一有空他就督促我学习。我说现在都提倡学习交白卷英雄，知识越多越反动。他气愤地说，你别给我听这些屁话，知识越多越光荣，如果你们这些学生个个都是大文盲，怎么去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理想？”
　　张慧明点点头说：“按说，你爸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报纸上广播里都在批“智育第一”，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在家里我爸妈也都希望我好好学习，多掌握些文化知识。从咱们学校来看，陈副校长是主张学生突出政治的，而王校长却主张学生以学为主。就拿咱们班来说吧，班主任雷老师的观点和陈副校长的一样，副班主任元老师的观点和王校长的一样。还有给咱们忆苦思甜的刘大爷也希望咱们多学习些文化知识，到底谁的观点更正确一些呢？”张慧明露出了一脸上的困惑。
　　刘伟想了一下说：“依我看，既要把学习搞上去，也要把世界观改造好，而且同时把身体锻炼好，只要这样，我们才符合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的那样，德、智、体全面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可是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张慧明说：“张铁生交了白卷，成了反潮流的英雄；农民可以一个大字不识，凭一手老茧就能上大学；还有那个考外语不会，在试卷背后写了首打油诗后自杀而死的女学生……他们都有很高的社会主义觉悟，可是却没有文化知识。而他们又都受到了社会的肯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刘卫说：“有很多事情，我们都弄不明白，按说他们这些人都不符合毛主席他老人家，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导。即使他们有多么高的政治觉悟和多么高的反潮流的革命，但他们毕竟没有文化和知识的，光凭他们的觉悟和精神是无法实现四个现代化宏伟目标的。”
　　“我以为提倡反潮流英雄和交白卷英雄和批判'智育第一’，'死读书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式的学生相对应的。但这两种类型的学生都不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所要求的那种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张慧明困惑地说。
　　刘伟说：“看来这就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斗争在我们学生身上的具体表现。”
　　俩人正说着，郑大力和兰平推门走进来。张慧明向刘伟使了个眼色，俩人随及离开宿舍。刘伟说：“慧明，咱俩到河边去转转吧？”
　　“好吧，这几天光忙了，我还没去河边看看呢。”张慧明欣然同意。
　　于是，俩人就来到了神龙河边。站在清澈流淌的小河边，张慧明问：“这河里有鱼吗？”
　　“当然有鱼啦，”刘伟肯定地说：“不过，现在的鱼不多了。听我爸说，文化大革命前的时候，大队曾经拦了一道坝，建了个小鱼塘养了很多鱼，后来上边不让养了。说这是发展资本主义，所以就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现在河里的水少，等到了雨季涨水的时候，水就很大。有很多小孩跳进河里洗澡、打水仗、捉鱼、摸虾。我们小时候在河里玩的很开心。别看现在河里的水少，可这条河绕过我们村子的这一段河流一年四季都有水，别的地方干了底，我们这一段的河里仍有水。听老辈子人讲，我们村这一段的河床下面有个暗河。”
　　“你们村有山有水的，太美了，就像陶渊明描写的那样，像个世外桃源似的。”张慧明望着眼前的河流和对岸的小山感慨地说。
　　“是啊，我毕业后就回村里来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献给农村这片火热的土地。”刘伟激动地说。
　　俩人在岸边的草丛上坐下来,正午温暖的阳光给流淌的河水上撒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光泽；几只鱼鹰在水面上盘旋一阵后，猛然扎入水中叼起一尾小鱼欣喜若狂地振翅飞走。
　　“刘伟，你说咱们高中毕业后能干什么呢？”张慧明望着河水若有所思地说。
　　刘伟自信地说：“这还用说嘛，你当画家，我当文学家。”
　　“你说得也太容易啦，这只能是我们的理想罢了。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画家和文学家吗？”张慧明不以为然地笑笑：“凭咱们这样吊儿郎当地混两年高中，什么也学不到，想当画家和文学家岂不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吗。”
　　刘伟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咱们上这两年高中只能混一张高中文凭，什么知识也学不到。”
　　俩人不再说话了，就这样默默地坐在河边，正午的阳光散在俩人的身上，像镀上上了一层金色似的。
　　突然张慧明问他：“刘伟，你是住校生，你听说没有，咱们学校那间实验室里晚上好闹鬼是吗？”
　　“怎么没听说呢，我们住校的学生都听说啦。”刘伟点点头说：“一到晚上就没人敢去上厕所啦。”
　　“听说挨着厕所的那间实验室前几年有个女生上吊啦。”张慧明说。
　　“这件事全校人几乎都知道，老师们也都证实有这么一回事。有人晚上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恶鬼从学校后院墙翻过来，在学校里走动，还上食堂去偷东西吃，食堂经常少馒头和咸菜。”刘伟说。
　　“看来这是个饿鬼啦，不然怎么到食堂去偷东西呢。”张慧明说。
　　“有时候我感觉这些都是迷信的，根本没有什么鬼。毛主席教导我们要破除迷信，我们作为革命学生不能相信这些东西。”刘伟说。
　　“是啊，有时候我也这样想。不过，咱们学校后山上晚上发射信号弹，这可是真的，住校的师生都看见过，大家怀疑是特务的联络暗号。”张慧明说。
　　“这是很有可能的。”刘伟点点头。
　　杨艳红起床最早，洗脸刷牙后，悄悄给李大娘打扫起了院子。赵丽娟睁开眼见杨艳红的床已经空了，而且背包也已经打好了。她便麻利地穿衣起床，她一起床不要紧，把梅霞霞、欧阳洁、冉姝莉全都给弄醒了。梅霞霞睁开惺忪的睡眼望了眼窗户纸，又闭上眼睡了。欧阳洁和冉姝莉也起了床。等梅霞霞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屋里只剩下她自己躺在被窝里了。别人已经都把背包打好了。她赶紧穿衣起床，来到院子里。只见李大娘自己在院子里，她很纳闷：“大娘，她们都跑哪去了？”
　　“我也刚起来，一看这院子给我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大娘也纳闷地说。
　　俩人正说着，院子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梅霞霞听出来是赵丽娟清脆的嗓音，她忙跑出小院，原来是赵丽娟她们去给李大娘挑水去了。从井里打满两桶水后，赵丽娟自告奋勇用扁担挑起了两桶水，她以为挑水是很轻松的事，可她的脸憋得通红才勉强把那桶水挑起来，那两只装满水的水桶，象故意跟她过不去似的，不听她的使唤，晃晃悠悠，忽高忽低。她的两条腿战战兢兢的挪不开步，水桶里溅出来的水打湿了她的裤腿，最后只好由冉姝莉和欧阳洁扶着她和水桶，这才勉强把两只水桶挑进了李大娘的院子。
　　李大娘责备对赵丽娟说：“看你这闺女，把衣服都给弄湿了。”
　　“没什么大娘，我这是在锻炼自己。”赵丽娟瞅了眼自己的湿了的两条裤角不以为然地说。
　　跟在后面进来的杨艳红说：“你这是自己逞能，我说俩人提一桶水吧，你不干，非要自己挑，怎么样，不行吧？”
　　“我这是重活累活抢着干，向贫农大娘表衷心。”赵丽娟自我夸耀地说。
　　梅霞霞责怪地说：“你们都起了床怎么不喊我呢？”
　　赵丽娟笑着说：“你睡的那么香甜，谁敢喊醒你呀。”
　　“我在家就喜欢睡懒觉，本想下乡锻炼锻炼能改了这个坏毛病，看来不起作用。”梅霞霞自嘲地说。
　　赵丽娟说：“改不了说明你没有深刻认识睡懒觉的危害性，要知道睡懒觉也是一种贪图享受的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你要斗私批修，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彻底改掉这种坏毛病。”
　　梅霞霞笑了：“本来睡懒觉只是我自己的一种生活习惯而已，让你这么一给我上纲上线，我倒象犯了什么严重错误似的。”
　　“什么事情只要让丽娟一分析，肯定严重。”冉姝莉笑着说。
　　“本来嘛，”赵丽娟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说明我有很强的政治敏锐感，能够透过事物的现象洞察其本质。”
　　梅霞霞笑道：“说你胖，你喘开了。”
　　女生们都哄然大笑。赵丽娟一脸的郑重，但到最后，她也忍俊不禁了，跟着大家一块笑了起来。
　　李大娘烧火做早饭，女生们都围了过去。杨艳红帮着大娘烧火，她说，“大娘，我们高中毕业来你们柿子沟下乡，您老能欢迎吗？”
　　李大娘笑着说：“当然欢迎了，俺大队的知青点上每年都从大城市来些学生，有验上了兵，还有的被推荐上了大学。”
　　杨艳红的心里闪跳着理想的热望，她的理想是高中毕业后，下几年乡。好好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然后被推荐上师范大学，毕业后当老师。她把自己这一理想说给了大娘听，。其他的女生也都谈了自己高中毕业后的打算和理想。只有赵丽娟想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她说：“我想毕业后下乡到农村当赤脚医生，用自己的医术为广大的贫下中农解除病痛，成为历史上被传诵的李时珍和华佗那样的好医生。”她看了杨艳红一眼：“我不像你那样把下乡当作一种跳板，镀一层金后，就飞走了。”
　　杨艳红说：“你的愿望是好的，但是你如果不上工农兵大学，你怎么学习医学知识，没有医学知识你怎么去为贫下中农解除病痛呢？难道就凭你的一腔热血和一嘴豪言壮语吗？”
　　“我可以边学边干，”赵丽娟说，“向有经验的赤脚医生学习；然后我再上山采药，自己配制各种中草药；我还可以学习针灸技术，学习拔火罐子。”
　　杨艳红说：“我也有你这种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的想法，但是我想上工农兵大学，在大学学到更多的知识后，再回农村来发挥自己的作用。我的理想就是将来当一名老师，去教山村的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们。让我的理想在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里扎根发芽开花结果。到我晚年的时候，我会自豪地说，我这一辈子把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都献给了党的教育事业，我教育出了很多学生，他们工作在各条战线上，我以他们为自豪，以他们为骄傲。”
　　李大娘在一旁插了话：“艳红闺女说得对，先得学好了本领才能为贫下中农服务呢。”
　　赵丽娟沉默了，炉火映红了她那张青春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