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真情酿出陶然美酒

　　葛优德看似说话不合时宜，郭冬宝看着他在地上走来走去，实在不明白他刚才说的那个“好！”字的实在意义，这样的双关妙字，令郭冬宝懵了头。他困惑地随着葛优德的脚步在转着脑袋，等待他将要说什么。
　　只见葛优德又坐回到沙发上，十分严肃地说：“冬宝你应该明白，虽然你遇到难处了，但你的前后左右，有这么多亲人在用心疼着你，都希望你站起来，做个强人！”
　　葛优德这番发自肺腑的激励之言，好让郭冬宝失望，郁闷，他哭笑不得，欲说不能不说不罢：“二姐夫，好人二姐夫，你说点儿有用的行不行？你这话能把我抬到天上去吗？我都成这样了，我是断了三条腿的狗，你让我站起来，我能站起来吗？你让我做强人，我都成一堆稀泥了，能做强人吗？不可能啊。”
　　“能！”葛优德呼地一下又站起来，“我们大家，都希望你再一次做出个样子来，挺起胸膛，让人们看看！”
　　郭冬宝索性仰着脖子看屋顶，心说，‘你这漂亮话无非能把我打扮成妖怪罢了。’他闭起眼睛，嘴里不在意地喃喃自语：“哎呀麻烦死了。我的二姐夫，你老说这些大话、空话有啥用？除非是观音菩萨洒下圣水来才能救了我。”
　　葛优德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叭”得拍了一把茶几，语声洪亮，铿锵有力：“你一定能行！你一定能在狗行业做出巨大的成绩！”
　　郭冬宝此时说话已经皮肉不协调了，那神经质的笑容扭曲了他的脸，说：“我是一堆烂泥，你的这些话我把它变不成金疙瘩，没那本事。从现在起你不要再说话了啊。”
　　姜红菊插入他们的话题，她责怪郭冬宝：“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二姐夫也是好心说你，你就欠全家人开导你。”
　　“用不着。你也少说点儿，让我安静会儿。”郭冬宝立刻顶回姜红菊的话。
　　葛优德对姜红菊摆摆手，他抿嘴微笑着，好听话再说给郭冬宝听：“冬宝，冷静，再冷静。放开这件事，钱本身不算什么，它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这话把郭冬宝都快气哭了，他就因为丢了钱才这么痛苦不堪。这会儿他撇开嘴好一阵才说话：“哎呀——你说话咋老不着边儿呢，啊，钱怎么就不算什么了？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那除了钱什么能说明问题？你说句正经话。”
　　葛优德以加重语气强调他的观点：“肯定是嘛，我是说钱本身，这是个附有哲学意味的现象。”
　　郭冬宝闭闭眼大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祈求上帝：“我听不懂你说啥呀！饶了我吧。我认清了，人一辈子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钱的问题上了。哼，那会儿问你借点儿钱吧……”
　　他不留神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捂嘴，截住到了嘴边还要说的话。
　　葛优德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明白他要说什么，只是眉头一皱轻松地笑了说：“唉——你看啊，你那会儿问我借钱，那时候我正为钱的事而烦恼……”
　　“拉倒吧你。”郭冬宝截断了葛优德要说的话，撒着心里的怨气，直言快语地说，“耍笑人一套一套的。还钱本身不算个什么，笑话。你咋能说出这些无聊的话呢？”
　　姜红菊对郭冬宝的话一声断喝：“行了你，不可救药。就欠抡圆了擀面杖捶。”
　　“哈……有意思有意思。”葛优德被姜红菊说得笑了起来，他看着姜红梅，两人对视一眼，都抿嘴笑了。
　　姜红菊觉出二姐的心态今天也是这么轻松，她的目光在她身上稍触即离，不高兴地对着门子瞟了一眼。
　　姜红梅不急不缓地说：“谁家也有不高兴的日子，一旦过去了，就把它忘掉。”
　　“要看未来，不能看现在。”葛优德刚说罢，郭冬宝就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说多少也没用。该回家你们回吧。我现在挺正常，我活该。都行了吧？让我安静会儿。”
　　郭冬宝起身就要回屋，葛优德抬手要他坐下，说：“你先坐下。我今天来找你有事。”
　　“这时候你还是让我冷静点吧，我的好人二姐夫。有事找别人说，我是倒霉鬼，办不了事。”
　　葛优德又摆摆手要他坐下，他清了清嗓门儿，为他仔细地讲说了一番前阵子因为二强借走了钱，而产生的一系列烦恼事，直说到二毛把他当成神经病，提着礼物上门去看他。
　　所有人都为那些已过的事而发出轻声叹息。
　　葛优德又重提了一遍郭冬宝的俩朋友：“你那朋友还真行，竟然提上东西到家里去看我这个神经病，在世面上走得开。不错。”
　　姜红梅至今想来都哭笑不得，似乎仍心有余悸，夸张地张大嘴巴瞪大眼说：“当时吓死我了，真以为他得了神经病，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关键是亲眼看见了，就像。”
　　姜红菊被这事逗得左右摇晃笑起来，说：“笑死我了，郭冬宝你说你多坏呀。”
　　郭冬宝自从赌博输了钱，今天这是第一次，打心底里泛起真实的欢笑，说：“我那说的是气话，他俩当真了。哼，这俩活宝贝。”
　　话说到这儿，葛优德动情地讲起了胡健未：“二强入狱以后，交了个狱友叫胡健未，这狱友很快就刑满释放了。让我震惊的是，二强托他，来还了借我的钱！感动得我满面泪痕而不知觉。”
　　郭冬宝为二强和胡健未这两人深藏心底的真诚、善良、仗义而感动：“这两人真够哥儿们。”
　　“是啊，通过这件事我看出了二强的心，看出了那胡建未的人品，他是条钢筋铁骨般的热心汉子；当然他的自尊心再强，也不该犯罪，这点遭人恨。但他是个让朋友感动落泪的人。”
　　姜红菊亦是频频点头深受感动，说：“这样的人太难得了。”
　　人的眼泪会说话，情到深处胜言语。葛优德的眼圈儿里泛出了晶莹的泪光。
　　郭冬宝看着葛优德流泪了，他顺手拽起沙发扶手布，递给葛优德，说：“给。”
　　“不，太脏，有细菌。冬宝啊，近两天二姐夫这心里翻江倒海呀！自从你赌博输了钱，我这心里就没有平静过一刻！我比你费心，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一直在想着你的事，想着你这个人，想着咱们是连襟！”
　　郭冬宝似是疑惑又不能疑惑，不知不觉心里的话出了口：“呀，真的？”
　　葛优德底气十足，大手一挥，显出干脆豪爽的神情，说：“当然是真的。现在我决定，我的那个心肝宝贝双耳卫生碗，暂时不去投产，把二强还我的那两万块钱，由胡健未送来的那两万块钱，原封不动，借给你！”
　　这话把郭冬宝震憾了，把连日来淤积在心里的烦恼、自责、苦闷、痛心、无奈、歉疚、深深的失落，都统统轰出了心里，像一座搬走了所有东西的空房子，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但阔大的心里感觉似在真空，他大睁着双眼不会说话了。
　　姜红菊也是惊讶得看着葛优德。
　　只见葛优德愈加铿锵有力地说：“你拿上这钱，赶快去贩狗！卖狗，赚钱！我今天来并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的时间是宝贵的，我是要你重新站起来做人！必须的！”
　　这催人奋进暖人心扉的铮铮豪言和亲情间的暖流瞬间传遍了郭冬宝的全身，传遍了他那间心里的空房子，他不安宁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嘴里只发出了一个字：“呀！”
　　葛优德激昂的情绪愈发激昂了：“你用这个钱，赶快把你的损失补回来，把你的尊严要回来，彻底去掉你肚子里那块闹心的病圪瘩！”说罢，他从包里拿出那包着一层报纸的两万块钱，“啪”地一声，有力地拍在茶几上，停顿两秒才拿起手来，仰身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啪嚓”点燃一支烟，“哧儿”地猛吸了一口，有意不看郭冬宝，看墙。
　　姜红梅对姜红菊说：“看那德行。”
　　感动不已的郭冬宝，一下子蹲立到葛优德近前，脸上的表情哭笑难分。他仔细看着葛优德，好像要牢牢刻凿地记住他的面孔，说：“你这是干啥呀，二姐夫？！”
　　葛优德仍是看着墙说：“不干什么，救人如救火，我在救你这个掉到井里的人！”
　　姜红菊也被感动得不能自给，那颤抖着发出的声音来自肺腑：“二姐，二姐夫，你们……”
　　激越的情感缓落之后，郭冬宝才有了感动之词：“老天呀，二姐夫你是老天呀！你真能把这么多钱借给我呀！？我这不是在梦里吧，你说的是真话？”
　　葛优德这才从墙面把眼神转移向他，皱起眉头看似迷蒙地问：“我和你二姐，什么时候和你们开过玩笑？钱都放这儿了，那里面包的是崭新的两万元人民币，怎么还不相信？自己打开看。”
　　姜红菊恢复了平静，她一脸正色地说：“这不行。郭冬宝输了钱，那是他自己的事，你们好不容易搞出专利产品，也是急等着用钱，不能这样做。”
　　郭冬宝接着便软绵绵地哀叹一声：“唉——真是，算了。二姐夫，红菊说得对，你快投资生产碗吧，我再想我的办法。”
　　葛优德坐直了身子，坚定的声音震耳发聩：“不。是这样，我的专利证书已经到手了，事情还没开始做，早一天晚一天都行。你必须赶快去贩狗挣钱，这不单单是挣钱，我是要去掉你的心病；要你立起腰板儿，挺出你的尊严。你高兴了，我们也都高兴了！”
　　“二姐夫，我知道，你早就盼着生产你的卫生碗，我已经就这样了，完后再说。”
　　姜红梅心里很是同情亦是怜悯郭冬宝和三妹这个家，她情真意挚地替葛优德道出心声：“冬宝，你二姐夫心疼你，整宿睡不着，就惦记着你的事，他为你难过。把钱收起来吧，跟你的好朋友赶紧把狗的买卖做得红红火火的，所有的人也就对你放心了。你高兴了我们也都高兴了。”
　　郭冬宝看着眼前坐着的二姐和姐夫，感动得又说不出话了。那种极度的悔恨自己，和二姐夫的善举，淬激着郭冬宝的灵魂，这份情感像清水一样，漫过他不再疲惫的心灵。想着刚才那阵子对二姐夫的偏见和不屑，实在是不解人意，愧悔难当。此时他的感动之情都处于一种“焦灼”状态，任何语言都不能表达此刻的心境。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又像在笑，实属哭笑难分，嘴部的括约肌连续收放，脑袋向前一伸一伸的，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感激的心情。
　　葛优德向他靠近一些，愈加显着亲近地说：“尤其是你这次赌博输了钱，好好的狗买卖突然断‘电’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悔恨自己去赌博，恨自己不争气，你恨不得立刻吐出这口窝在心里的恶气！二姐夫属于‘见义勇为’啊，我不能看着你遭受厄运对你的惩罚，我不能看你掉进火坑不伸手拉你一把，我是出手为你解围救困哪！”
　　葛优德这一排动力十足憾人心魄的话又令郭冬宝倍受感动。他回头想着这个不争气的自己仍是“愤愤然”，恨切切：“二姐夫，我恨我自己，真恨！我就憋着这口气！”
　　葛优德啪得一把拍在他肩头上说：“憋就把它吐出来！这天下事能难得倒咱们连襟？”
　　郭冬宝一激动，双手握住了葛优德的手：“好！好！红菊，快，到街上卖好茶叶回来，我给二姐夫沏茶！”
　　姜红菊白了郭冬宝一眼，说：“我不去，要买你去。”
　　葛优德笑笑说：“这时候喝什么茶呀，喝白开水心里也是甜的。”
　　“对对对……二姐夫你太伟大了！”
　　“当然。你二姐夫我是什么人，急人所难之人。梁山上的及时雨就是我的偶像。你的事比我的事重要，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郭冬宝不知一连串说了多少个“是”，之后他神情一震，庄重而带着“怒气”似的说：“二姐夫，二姐，我郭冬宝日后要是做下对不起你们的事，我连狗都不如！我就是死，我连绳子都不用，一头撞死在老树下！”
　　葛优德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说：“看把话都说哪儿去了，还撞死到老树下，以后那棵树要卖的话，谁敢买？”
　　人们都欢快地笑了。郭冬宝刚一笑，脑子里似是触碰到什么硬物，活灵活现想起了那棵歪脖子大柳树。
　　姜红梅热切地说：“咱们这一大家人，谁也离不开谁，抱成团就是力量。”
　　郭冬宝的幸福感被二姐和二姐夫的举动放大了，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