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而这一拖就是三十年！错过了和“青梅”林岚本可再续的前缘。
　　和程云恋爱、结婚，多少次来过莲山，到程云的父母家，程云也曾不止一次要带他来这莲山市最有名的风景区走一走，同时看一看他童年生活的地方。可他在心里总有些说不清的东西想回避，一直拖着没走过这最后短短的十几公里。但今天不知为什么，没有任何由头，他自己下意识地回来了。当自己真的来这里，却弄不清楚，此行到底想干什么，故园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你真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汤潮？阿弥陀佛，今天可算见到真身了！还记得我是谁不？别光记得‘青梅’，在你当年的幼儿园小伙伴里，可还有我哟，还记得我吗？”率先回过神儿来的柳月见两个人长时间傻呆呆地站着，谁也不说话，忍不住俏皮地和汤潮开了一句玩笑，把思绪凌乱之中的汤潮，还有林岚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之中。可汤潮看着柳月却觉得非常陌生，当然林岚的外貌也已经很陌生了，可这位不同。
　　眼前这位女士，可不是一般的漂亮，但汤潮没有任何印象。在汤潮能记住的人中就没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美得真是可以让人过目难忘，记忆中肯定是没见过。如果是幼儿园的小伙伴，会是谁呢？汤潮脑海里急速地翻找那早已模糊的记忆。
　　柳月的年龄汤潮看不大出来，相貌看着很年轻，神态却不太像，中上等偏高的身材，穿一身可体的浅色职业套装，与周围休闲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脚上是一双和衣着不太搭配的运动鞋。虽然看上去神情有些疲倦，可浑身上下依然干净利落，没有一处一丝凌乱，看不出是刚爬过山的。头发在脑后编着利索的独辫，发梢和前发像是精心吹过，蓬松而不乱。皮肤细腻，有些过于白皙，清瘦俊俏的脸上，长着非常标致的五官。尤其是一双眼睛动人心魄的漂亮，毫无顾忌地盯着汤潮看。这是一双汤潮以前只在画中见过的美丽的大眼睛，眼角稍长而略上挑，教科书般标准的双眼皮，一眨眼犹如两只飞动的凤凰，格外显得十分高贵典雅美丽。女士的美丽，让人悦目，年轻的外表下，眼神里却有些沧桑和忧郁，很有感染力，至少汤潮是读懂了。自己的小伙伴中怎么还有这么一位，不像是同龄人啊？
　　“你是……月亮？”汤潮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着回问了一句。
　　“你还真记得我？真是神了！”听到汤潮的问话，柳月心就是一通激动，吃惊地瞪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显然是大出所料！
　　“月亮”是柳月的小名，大名汤潮自然是不记得了！汤潮只记得在幼儿园中班的时候，班上有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大家都叫她“月亮”。阿姨领着大家到幼儿园外的草地上玩儿的时候，班上的小男孩们都喜欢故意逗弄“月亮”，尤其是在小姑娘“方便”的时候，淘气的男孩老爱去摸她屁股，惹得她生气怒骂“流氓！”而挨骂的男孩儿们，却像是得了什么奖赏似的，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好像班上的男孩儿也就只有汤潮从没有招惹过她。汤潮虽不知道流氓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得出不是什么好东西！汤潮是个老实听话的好孩子，不好的事是不能做的！直到上了大班之后，摸小姑娘屁股的行为才被绝对禁止。在阿姨的严厉呵斥下，班上的男孩们也才对“月亮”有所收敛。
　　“月亮”这名字还是比较好记，长的什么样，汤潮也已经非常模糊了，但还是记得“特别好看”，好看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但是童年记忆中唯一记得好看的姑娘。在之后的岁月里，当然也遇到过“好看”的姑娘，却没有只因为好看而被记住的。所以，提到幼儿园的小伙伴，汤潮脑瓜转得很快，灵光一闪，迅速想到会不会是那个特别好看的“月亮”，看着年龄不大像，会是自己班上的那位“好看”的小姑娘吗？对方既然说是自己的童年伙伴，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了，也只能蒙一个了！
　　不管汤潮是怎么蒙出来的，分开这么多年后，相互之间还能叫出彼此的名字来，还是大大增加了两个人的亲切感。能在家乡同时遇上多年未见的两位童年时期朋友，虽然对柳月除了好看，没有别的什么很深印象，单一个林岚就足以让汤潮感到激动。
　　“月亮，还真是你呀！让我猜对了！”汤潮有点笨嘴拙舌地说了实话。
　　“是啊，汤潮，难怪他们都说你聪明！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见你，好多年都没听到过你的消息了。”柳月也明显有些兴奋。“多年没见了，你怎么还这么年轻漂亮！站在一起，怎么看着我们也不应该是同龄人呀，你这也太年轻了。”见女士这么热情，一向不太会夸赞异性的汤潮这回也由衷地赞叹起来，这“月亮”就是传说中吃防腐剂长大的？
　　汤潮本身就常被人夸奖，长得年轻，也只不过是身上总是带有那种磨不掉的书生气，也没有中年发福，身材走样，相对同龄人，看上去年轻三岁四岁而已。而眼前这位看起来最起码也要比自己年轻十岁以上。
　　“汤潮，你小时候可是特别老实的乖孩子，怎么也变得这么会恭维人了？当年，你可是我们大家都羡慕的大才子，传奇人物！”柳月听到夸赞，嘴上谦虚地说着，脸上的笑容还是很开心的。
　　“我说才子佳人，你俩能不能不这么肉麻地互相吹捧！汤潮，你能不叫人家的小名吗？这么大岁数，叫得傍边的人起鸡皮疙瘩。你是不是不记得人家大名叫什么了？这位是有名的大美人，柳月！”回过神儿的林岚明显对两个人把自己冷在一边不满，更是对汤潮恭维柳月的话听着不顺耳，上前毫不客气把汤潮拉到自己身旁。柳月的小名，她可以叫，汤潮叫，林岚听着就不舒服。接下来又关切地问道，“这么多年，你都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来旅游还是在莲山常住？”
　　可是这说来话就长了，汤潮被林岚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问住了，自己怎么会一步步走回到这儿？兴奋在眼睛里缓缓陷落了，再次闪现出迷茫空旷，思绪一下子又被拉回到记忆深处的那个已经久远的年代。
　　“这儿人多，不方便，说话也累，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吧。”柳月知道林岚和汤潮以前的关系不一般，看见汤潮突然沉默，而且有点走神，猜测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些不愿说的隐私。
　　于是林岚收拾好画板，汤潮很绅士地伸手接了过来，三个人边走边聊下了山，在景区外路边的一家小的度假山庄，喝着茶。继续没头没脑地聊着一些童年的趣事，有些是来自模糊的记忆，而许多是来自父母的叙述，直到晚饭后。可三个人当中，显示比较兴奋的却是“青梅竹马”之外的柳月。脑子似乎还没转过弯的汤潮的话最少，大多时在听，偶尔礼貌地点点头，回答两位的提问也很简明。林岚知道汤潮已经记不得柳月太多信息，特意告诉他，柳月的父母都是谁。提到自己的父母，刚才一直很兴奋的柳月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
　　林岚自从见了汤潮就觉得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总是捋不出头绪来。说了一些家常话，一些简单的问候，面对话更少的汤潮，就想不出要说什么了。有些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现在说出来已经没什么意义，往往欲言又止。可多年要问、要说的话不说出来，又觉得很堵，一直处在心绪不宁的状态里。直到因为有学生在等着自己去上课辅导，掐着时间，先开车走了，慌慌地，逃一样地回了市内。可这走得心里更是一点也不踏实，总觉得好像哪地方不妥。
　　林岚见到汤潮后的表现和匆忙的离开，让柳月感到非常意外。她知道林岚和汤潮当年的关系，也知道林岚在心中挂念汤潮好多年。柳月对童年的汤潮还能留有一些印象，主要是因为林岚。四十年都多了，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是多不容易啊，自己都感到非常珍惜，林岚应该有好多话要说、要问，怎么为了几个讲课费，说走就走了？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情感？
　　于是柳月自觉地尽“地主之谊”，陪着汤潮走到他停车的地方，准备送走他后，自己再回培训中心。
　　汤潮不太好意思让一位女士送自己，就问柳月：“去哪？我送送你。”
　　“不用了！你路远，你先走吧，我打车走。”
　　汤潮四下里看了看，这里离市区不算远，可也是市郊，还是比较清静的，尤其是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人和车都不多，打的士并不一定方便，尤其是位漂亮的单身女士，就说：“再远也不急这一时！而且我现在并不总在家住，家里老人都习惯了。”
　　“你还和老人住在一起？夫人和孩子呢？”柳月脱口奇怪地问，心说，你不会说你还没结婚吧？
　　刚才三个人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可东扯西唠的，而且刚见面，不好深问，对汤潮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尤其是婚姻状况，对她和林岚来说，都是非常忌口的问题。只知道他从前是在上海，前不久才回到塔城，目前好像做没什么事。
　　“我，离婚五年了。”汤潮迟疑了一下，像是咬着后牙说。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关系。”嘴上这么说，可提到离婚，汤潮的表情还是暗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