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阎素素看着司马浩云他们走远了，便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轻轻拍拍胭脂的肩膀，温柔地说道：“胭脂，他们都走了，你不用怕了，起来吧。”
　　胭脂慢慢地抬起了头，满脸泪痕。
　　阎素素大吃一惊，她没想到胭脂居然被吓得哭了。她歉意地说道：“胭脂，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王上跟过来的，把你吓着了！”
　　胭脂哀伤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哑声道：“不是的，娘娘，是民妇胆子太小了，请娘娘恕罪！”
　　“胭脂，在这里又没什么其他人，你就别跟我见外了。什么‘娘娘’嘛？来，起来吧。”说着，阎素素便想扶胭脂起来。
　　胭脂却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再恃情了，便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声道：“请娘娘莫对胭脂多礼！胭脂受不起！”
　　阎素素吩咐侍婢捧热水巾帻梳妆器具等过来，又命侍婢服侍胭脂重新梳洗。
　　整理一番后，阎素素便拉着胭脂的手到湘妃榻一起坐下。胭脂推辞不过，只得侧着半边身子屈一脚而跪坐了。素素心中微感诧异，这个胭脂对于这些规矩和礼节都很清楚呢，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家的姑娘呢？
　　侍婢重新上了茶。
　　阎素素温和地说道：“胭脂，这些日子你受苦了！素素因一直病着，没有及时想起你，请你莫怪！”
　　胭脂轻轻摇头，低声道：“娘娘，胭脂明白的，倒是娘娘受苦了！胭脂未能及时去找娘娘，请娘娘恕罪！”
　　“胭脂，你莫要再这样见外了。素素哪里是什么‘娘娘’呀，无名无份，只是让她们有个方便的称呼罢了。”阎素素淡淡一笑，嗔道。
　　胭脂仍是轻轻摇头，低声说道：“娘娘，您是王上的心爱之人，若您不是娘娘，这楚国还有谁敢称‘娘娘’呢？”
　　阎素素惊奇地看着她，笑道：“胭脂，你都不敢看王上一眼，怎么就认为他对素素心爱了？”
　　胭脂微微抬头，静静地看着素素，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虽则，胭脂刚才没有看王上一眼，但是，王上所说的话却是字字听在耳内的。胭脂只是帮了娘娘一点点小忙，王上就给与抬爱，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接见民妇，还亲口向民妇道谢，可见王上对娘娘的深情！而且，王上还没有听到胭脂的心愿之前，就金口允诺了，更足以证明娘娘在王上的心中是何等重要！”她心里轻轻说道，早在六年前，胭脂便已知道了！
　　阎素素却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胭脂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句句有理，果然慧质兰心，是个好姑娘啊！可惜被那淫贼高展鹏糟蹋了！她一定要帮胭脂好好安排以后的生活。
　　“胭脂，你跟我说一说，这些天来，你是怎么过的？可有人为难你么？你不用怕，慢慢与我说来。”
　　胭脂又摇摇头，低声道：“娘娘，那些官人们对奴家等人都很和善，并没有为难我们。”
　　素素心想，大概有人为难她，此刻她也不敢说吧？于是，她又改为说其他：“对了，胭脂，你曾说过，我的容貌与你曾认识的人很相像，不知道那人是你的什么人呢？如今在哪里？”
　　胭脂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位身穿蓝色官服的俊俏公子，而当年的太子殿下是那样爱恋地牵着那人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放开。胭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那是一位极尊贵的人！也是奴家一直仰慕之人。能有幸遇见过她，是奴家极大的福分！”她忽然想起那只同心结，不知道此刻是否正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呢？
　　
　　司马浩云和苏彦一起到了外书房。
　　“苏彦，高展鹏等主犯都已正法了，你为何仍把那胭脂留着，你是有什么打算么？”司马浩云盯着苏彦，慢慢说道。
　　“主上，那胭脂虽然只是高展鹏的第十一夫人，但是，她却是高展鹏明媒聘娶回来的如夫人，而且，深得高展鹏的宠爱，高家堡内的内府事务都基本是由她主理的。也就是说，她其实可算是高家的半个女主人，高家的财务以及出入事务，很多都出自其手。因此，臣需要通过她来彻底弄清高展鹏的底细，并且进一步摸清与高家相勾结的官中人。”
　　“原来如此。那么，那胭脂之前是否知道素素的来历呢？”司马浩云不禁眉头深锁，如果她早知道，那么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的。
　　“主上，臣以为，那胭脂不可能知道娘娘的来历。看今日她在主上面前是如此恐惧便可知了，她应该没有想到一个被强抢而来的姑娘会是尊贵的娘娘。请主上不用太担心。”
　　“嗯，万一她向娘娘提一些难以实现的要求，例如，她请娘娘立刻放她回去呢，孤王应该怎么办才好？”
　　“主上请放心，她仍是在臣的手上，如果她不能助臣把高家的案子结了，那么她就不能自由。”苏彦微微一笑，可惜他总是忘了别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如果那胭脂可以主理高家堡内的事务，那么，她就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但看她今日的表现，怎么会如此惧怕孤王呢？”司马浩云沉思着。
　　“主上，这也是臣深感疑惑的。虽然面对王上的天威，一般人都会有所畏惧，但总不至于到了不敢抬头的地步吧？除非，主上是认得她的，臣甚至觉得她似乎曾做过什么事让主上生气了。”苏彦说道。
　　司马浩云惊讶地看着他：“苏卿认为孤王可能认得胭脂？这怎么可能呢？孤王是第一次来庐州的，怎么可能认得这里的一个民妇？”
　　“主上，胭脂并非庐州人氏。”
　　“哦？”
　　“据查，胭脂是青州人氏，其兄是青州郊外小镇上的一个小商人。”
　　“那就怪了，那高展鹏为何会远到青州重金聘她为妾？难道那胭脂的姿色竟如此难得？”
　　苏彦又微微一笑（虽然没有人看到），慢慢说道：“那胭脂确实是一个美人。除此之外……”他停了下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
　　“如何？”
　　“据说，胭脂曾在宫中侍候过，后来王恩浩荡，由宫里放出来送还原家。”
　　“什么？宫里放出来的？”司马浩云愕然了，最近宫里何时放恩了？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跳了起来，急道，“糟了！快，快去把那胭脂送走，不许她和素素说话！”他一面说一面就要亲自跑过去阻止，但是心知已经太迟了！
　　苏彦大吃一惊，也急了：“主上，您知道胭脂是谁？她会伤害娘娘么？”他居然把那么危险的人带到素素面前？
　　司马浩云苦笑道：“孤王想起来了，当年东宫曾有一个名叫胭脂的侍女！六年前，孤王把在东宫里侍候的那些人都送回原籍了！”
　　苏彦呆了半晌，忽然间，他明白了，他明白了司马浩云为什么那么担心素素和胭脂说话了！因为胭脂曾经“侍候”过当年的太子殿下！他也不禁苦笑了！如今那两个女人已经相处了那么久了，该发生的应该都发生了！他也替司马浩云着急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司马浩云急得团团转，一面又怪责苏彦：“苏彦，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孤王，你看，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苏彦想了想，安慰道：“主上，请不要着急，事情也未必如您所担心的那样。”
　　司马浩云瞪着他：“你让孤王不担心？你知不知道孤王将要面对什么样的难题？万一，万一那个女人跟素素胡说些什么，那，那让孤王怎么向素素解释？”他一跺脚，决然道，“不行，马上把那个女人送走！”
　　苏彦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里说道：大哥哎，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啊！哄个女人都哄不来么？但他也知道素儿绝不是那么容易哄的女人，更何况眼前这位大哥爱她如命呢！苏彦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沉思片刻，说道：“主上，您别着急。臣认为，那胭脂绝不会跟娘娘说当年之事的。”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司马浩云怀疑地瞪着他。
　　“主上，臣以为，如果那胭脂想重提当年之事，那么方才就不会死活也不肯抬头了。她显然是担心被主上认出来呀。她为了不让主上认出来，她宁愿得罪主上，也不肯听主上的吩咐而抬头。既然如此，她也必然不会跟娘娘说任何旧事的。”
　　“嗯……你这样一说，也有道理。”司马浩云慢慢松了一口气。
　　“而且，主上，臣以为，胭脂也不敢跟娘娘说那些事的，也许她也会担心娘娘知道前事的。”苏彦又说道。
　　“为何？”
　　“主上，那胭脂在宫中呆过几年了，又在那高家堡中做那高贼之妾，她能得到高贼的宠爱和信任，绝非易事，想必她是个聪慧的女子，深知进退之道。她对娘娘并不了解，她又如何知道娘娘是否可以容她？也许娘娘知道了以前之事后会埋怨于她，甚至会对她施以责罚呢？她肯定不能冒这个险吧？所以，为了自保，她一定不想让娘娘知道旧事的，就算娘娘问起，她也一定会否认的。”苏彦娓娓道来。
　　司马浩云不禁连连点头，对啊，确实如此。他心里终于勉强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忽然他静静地盯着苏彦的脸，目不转睛。苏彦愕然了，难道自己的脸上有什么问题么？他惊讶地问道：“主上，怎么了？”
　　司马浩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正如孤王所猜测的，苏卿果然是位美男子呢。”他心里暗想：苏彦的样子与那阎夫人或小宁都没有相似之处，和素素更不相像，但是怎么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的？莫非他是孤王所认识的人家的子弟？
　　苏彦大吃一惊，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才惊觉脸上的蒙脸布不知何时竟松脱了，滑落下来，露出了大半张脸！大概是陪那胭脂吃午饭之时不小心扯松了。而刚才摸鼻子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他呆呆地立在当场，内心忐忑，不知道楚王是否会对他起疑心。
　　司马浩云看他如此窘态，不禁笑了：“苏卿，你迟早都要把面罩去掉的，你长得如此英俊，你又何必担心孤王看到你的脸呢？”
　　苏彦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司马浩云并没有起疑。于是，他尴尬地笑笑，低下头来，轻声说道：“臣蒙着脸已经十几年了，都习惯了。突然要臣去掉它，真是不习惯。”
　　司马浩云笑道：“别担心，慢慢来，总会习惯的。只要你以真面目在京中出现，相信会有很多千金小姐想招你为婿的。”
　　“臣出身卑微，配不上那些千金小姐。”
　　“胡说。”司马浩云严肃地看着他，“在孤王眼中，苏卿是不可多得的英雄好汉，是难得的良将。孤王只担心找不到几个千金小姐能配得上苏卿。”
　　苏彦怔住了，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深深一拜，沉声说道：“多谢主上恩典！臣愿为主上万死不辞！”
　　正在这时，一名侍婢在门外低声道：“回禀王上，娘娘请苏大人过去说话。”
　　司马浩云微微一愣，素素找苏彦做什么？
　　苏彦说道：“主上，想必是关于那胭脂的事情。娘娘也许有些话要当面吩咐臣。”
　　司马浩云点点头：“好吧，你过去吧。孤王就不过去了。”
　　“是，主上。”苏彦犹豫了一下，说道，“主上，臣恳请主上允许臣在面见娘娘之时，仍是戴上面罩。”
　　司马浩云沉默不语，其实他很想看看素素面对苏彦的真面目时是如何的，他对苏彦的真实身份仍是存有疑问的。而此刻苏彦恳求要蒙着脸才去见素素，更似乎在印证着他的怀疑。肖剑等人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素素面前蒙脸的。
　　苏彦又说道：“娘娘从未见过臣的容貌，臣担心会把娘娘惊吓了。况且，臣是外臣，于礼也不该面见主上的爱妃。”
　　司马浩云沉思了片刻，决定暂时不要逼苏彦太紧，便说道：“嗯，也好，估计娘娘也不能一下子习惯看到苏卿的脸，等以后再慢慢习惯吧。苏彦，你可要记住了，以后娘娘的安危也是要你负责的，最好还是让娘娘熟悉你的容貌为好，以免被他人利用了。”
　　“是，主上，臣一定铭记在心。”苏彦拜了一拜，然后仔细地把蒙脸布又重新牢牢系好，千万不能在素素面前松脱啊！
　　司马浩云看着他把脸蒙好后，说道：“还有一件事。”
　　“请主上吩咐。”
　　“如若娘娘要留胭脂在身边，苏卿可一定要把此事拒绝了，明白么？”
　　“是，主上，臣明白的。”苏彦心领神会。
　　“另外，如果那胭脂没有跟娘娘提及任何旧事的话，苏卿替孤王把她好好安顿了，让她以后的日子都能衣食无忧，好好过活，但不必提起孤王，明白么？”
　　“是，主上，臣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侍从来禀报说，娘娘已回房去了，而那个名叫胭脂的女子则由苏彦带走了。
　　司马浩云又在书房中呆了半个时辰，看看日已西斜，才有点心神不宁地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