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一厂两制（一）

　　次日上午。
　　全景：空调厂车间。偌大的车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干活。
　　近景：停止运行的设备。
　　中远景：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扑克、聊天。
　　
　　同一时间。
　　中景：所长办公室，钟祺和空调厂厂长房镇面对面坐着。高远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他刚才在八楼的七室检查工作，是钟祺打手机叫他下来的。
　　高远：所长，你找我？
　　钟祺：嗯。（朝房镇努努嘴）房厂长，你说吧。
　　房镇：（望着高远笑道）高副所长，本来我是来向你汇报的，但是你不在，我就直接找所长来了。
　　高远：（脱口问道）空调厂停产了？！（而他心里却希望这不是真的）
　　房镇：（苦笑着说）是啊！一点活也没有了！发工资加销售人员的差旅费，卖车的十万块钱也花光了，可还是签不到订单！人家明说要回扣，价格再低也不行！
　　钟祺：（气愤填膺地）这帮败类！我就不给他们回扣！就算厂子垮了也不给！
　　房镇：（哭丧着脸）所长，空调厂真的要垮了！没有收入，厂里这七、八十号人吃什么？你得想办法救救我们哪，所长！
　　钟祺：（渐渐冷静下来，盯着房镇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房镇：空调厂现在没有资金，市场也丢光了，想翻身怕是痴人说梦。我们无力回天！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所里；所里最好把它撤销，人都打散，分到各个研究室去。（房镇的语气悲壮得像是一个弹尽粮绝的士兵）
　　钟祺：（冷不丁问道）《国际歌》里有几句是怎么唱的？（房镇摇摇头，茫然不解）“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各个研究室现在都是人满为患，不是高精尖的人才，一个也插不进去！空调厂不能就这样垮了，你们要想办法自救！
　　房镇：（沮丧地）可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自救。
　　钟祺：（向高远投去期许的目光）让高副所长替你想。
　　高远：（沉吟着说）天无绝人之路！汽车空调的整机市场丢了，还有配件市场。（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一亮）对，给其他汽车空调器公司做配件绝对是一条出路！就像特冷厂现在给人家做汽车配件一样。
　　房镇：（愁眉苦脸地）可我到哪儿去找汽车空调的配件市场呢？
　　高远：去整机厂找啊，每个整机厂都需要人家配套的！
　　房镇：空调厂帐上现在只剩几千块钱了！这么一点钱也不够销售人员的差旅费啊！所长，你能不能给救救急？前一阵子特冷厂罢工，你给他们补了三十万工资，现在你借我十万块钱启动资金好不好？
　　钟祺：（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我没钱借给你！此一时，彼一时，特冷厂罢工时所里的资金还不算太紧张；现在所里一点有限的资金要优先满足“斯特林攻关课题等预研项目以及“低温测试装置”这样稳赚不赔的横向任务，像你空调厂这样山穷水尽的单位，我实在是顾不上。
　　房镇：（瞪大眼睛喊道）所长，你帮富不帮贫，这不公平！
　　钟祺：这没啥不公平的！我不帮你，只是空调厂七、八十个人没饭吃；我不帮他们，全所一千多号人就都没饭吃了！
　　高远：（忽然道）房厂长，厂里不是有几台闲置的设备吗？不如把它们卖了，换点钱以解燃眉之急。
　　房镇：（愕然道）闲置设备？那可是吃饭的家伙，不能卖！将来又有活了，到哪儿找这些设备去？
　　高远：我是指做整机的设备，比如那台真空钎焊炉，起码能卖二十万！它以前是吃饭的家伙，现在卖掉它吃饭，也没错啊！
　　中近景：房镇动心了，转脸看着钟祺，想听听他的意见。
　　钟祺：高远，处理固定资产要慎重，不能我们俩说了算。这样，把黄副所长和康副书记叫来，我们开个党政联席会讨论一下。房镇也听听。
　　
　　中景：第一会议室。钟祺、黄汉麟、高远、康茂廷和房镇在坐。
　　钟祺：今天这个会讨论空调厂停产的问题。房镇，你先介绍一下情况。
　　房镇：各位领导，空调厂接不到订单，已经弹尽粮绝了！请你们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高远：空调厂现在整机市场丢光了，只有想办法给其他汽车空调器公司做配件。跑配件市场需要钱，但他们没钱，所里又顾不上。我建议他们卖几台闲置设备，用设备换生存。
　　康茂廷：我觉得这个方案不妥，把空调厂的设备廉价处理掉，会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这是杀鸡取卵、挖肉补疮！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高远：（调侃地）如果有别的办法可想，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中近景：黄汉麟半天不说话。
　　钟祺：（忍不住问道）汉麟，你的意见呢？
　　黄汉麟：（笑着说）我理解所长和高副所长的苦衷，由于“斯特林可靠性攻关”这一课题的立项，所里的资金显得尤为紧张；以空稠厂现在的这种形势，我们又不敢贸然贷款！所以卖设备实在是不得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就是不赞成也得赞成！否则，空调厂还真没办法渡过难关。
　　钟祺：（松了口气）高副所长的提议我是支持的，现在黄副所长也同意这个方案，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康的意见保留。
　　房镇：（心下稍宽，但也不是特别高兴）谢谢各位领导的这个挖肉补疮的决定。现在没活干了，厂里这七、八十个人该怎么办？你们还得给我拿个主意！
　　中近景：钟祺、黄汉麟和康茂廷都把眼光集中到高远身上，他是空调厂的主管所领导，这个主意得由他拿！
　　高远：（也不推辞，苦笑着说）销售人员全部出去跑配件市场，再留几个人在厂里值班，其他人都下岗回家！
　　房镇：回家的人有钱吗？
　　高远：工人发两、三百块钱生活费，技术人员有一技之长，谅也饿不死，不给钱！
　　房镇：工人的生活费从哪儿来？
　　高远：所里先给你垫着，等把设备卖掉了再还回来！
　　钟祺：（盯着房镇看了半晌，忽然说）房镇，特冷厂工人罢工，我把原厂长给撤了；空调厂现在停产，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撤你的职吗？
　　房镇：（摇摇头）我不知道。
　　钟祺：（正色地）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记住，你一定要把空调厂给我救活喽，否则，你的中干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数日后。
　　中景：空调厂门口。一家私人汽车空调厂来拉真空钎焊炉，房镇和高远在现场指挥吊装。黄汉麟碰巧路过，也驻足看了半天。
　　中近景：黄汉麟：（对高远发表了一句感概）唉，和尚缺钱用，木鱼也给当喽！
　　
　　中远景推成近景：80所住宅区前面的物业楼。
　　中景：十楼金仕达低温实业公司半成品库。生产部主任孙志强正在检查低温泵的零部件齐套情况。
　　中近景：孙志强在本子上记录零部件数字。
　　
　　孙志强四十六、七岁，高个子。别的男人到这个年纪早已是挺胸凸肚，福态纷呈，可他的身材却很匀称，肚子平平的；相貌也很英俊，皮肤尤为白皙，属于那种玉树临风的男人。
　　生产部的职责就是负责产品零部件的加工齐套，这份工作孙志强已经干了十几年了，所以他当这个生产部主任可以说是得心应手、驾轻就熟。
　　孙志强参加工作较早，十七、八岁就进所当了一名学徒工。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但他聪明好学、积极上进，不仅在所里办的电大班上拿到了大专文凭，还入了党；他还有点艺术天赋，写得一手漂亮的艺术字，所里的宣传栏及标语横幅多半出自他的手笔。孙志强无偿从事所内宣传活动的热情得到了所领导的赏识，他二十八岁那年，被所党委任命为80所的团委书记。
　　这时的孙志强雄心勃勃，把自己的人生目标定在了副所级领导的高位，可惜他生性梗直，不谙官场诀窍。在一次民主生活会上，他给当时的党委书记提了几条意见，无非是脱离群众、任人唯亲，以权谋私，把女儿从工人转成干部等等。不久，他卸任团委书记，进了机动处，所里准备提拔他当机动处副处长；但这一提名遭到了党委书记的否决，孙志强短暂的仕途就此画上了句号。
　　孙志强一气之下离开了机动处，调进一室，做了一名主管加工齐套和物资采购的工程师，人称生产调度。孙志强把满腔的抱负都放在了工作上，钻研技术，埋头苦干，把一室的加工齐套和物资准备做得井井有条、完美无缺！他天生具备的那种当领导的组织能力也在工作中显露无遗，每逢聚餐、搬家、旅游之类的集体活动，他都是组织者和指挥者。久而久之，他成了室主任所倚重的核心人物，室里的人都亲切地叫他孙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