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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一波三折

作品名称:命运交响曲      作者:周良阔      发布时间:2020-11-01 08:36:52      字数:5623

  躺在神农区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汪凝眉,凌晨五点多钟的时侯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始终挂念着的在家隔离的老公江云鹤和女儿江天秀。她是神农区人民医院的老病号了,也是医院收治的第一位“新冠肺炎”患者,老伴被她感染了,也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幸免于难?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望着白色顶棚感到十分的恐怖;尤其那不紧不慢的输液瓶,里面每滴下一滴流液,仿佛都在宣布她生命的倒记时似的。
  这些隔离病房排布在神农区人民医院院内中央街道的两侧,与门诊、急诊、医技、核医学科室、手术部、监护室等功能科室分离,布局在多栋低层建筑之中,彼次相互连接。病房区内部空间宽敞而简洁,用材选择自然朴实的材料,营造出与外面街道景色和谐一致的氛围,给患者一种宾至如归的感受;还别出心裁地建了一个精致的中心公园,在其中甚至建有儿童游乐空间和可以作为文化聚会场所的圆形剧场。
  汪凝眉回想起女儿和老公为她第二争得的这个床位,那真是一波三折,历尽艰难,可谓一把辛酸一把泪。去年12月下旬,在神农海鲜城当售货员的汪凝眉,第一个感染了不明原因的肺炎。医生们当初以为她因感冒发烧引起,就给她打针吃药,还连续输了几天液进行了消炎处理。
  汪凝眉在神农区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精心救治下,情况开始有所好转,虽然还有一些炎症,但已脱离危险期了。谢天谢地谢医生,老天总算开眼,也许过几天她就可以出院回家,这让汪凝眉有了回家过年的希望,也让江天秀一家感到无限宽慰和有了战胜困难的坚定信心。事实果真如愿以偿,到了2020年1月中旬,汪凝眉经过治疗,各方面的指标恢复正常,她和家人强烈要求出院回家静养。于是,医生便同意了。
  然而,事事难料,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左右,汪凝眉病情突然发作,出现重度昏迷,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丈夫江云鹤立刻给神农区人民医院打电话,崔绍仁医生带着助手和护士跟着120急救车紧急赶到江家,替汪凝眉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查出肺部黑斑扩散得很厉害。这才几天的工夫,一只肺犹如乌云笼罩一般,崔绍仁建议她马上住院治疗。可是医院最近病人增多,暂时没有空闲的床位,医生只好让病人在家先吃药打针治疗着等待入院。
  到了一月下旬的那个时候,人们仍然不知道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当然也没有正式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病例越来越多,引起医院医生们的高度怀疑,鄂新盛、崔绍仁、吕文丽、陈克功、袁珊珊、党国英等八名医护人员,怀着对这个病毒的敬畏心,进行了仔细研究与深入探讨,第一次将这个病情怀疑到“SARS病毒”头上,认为有可能是17年前爆发流行的“非典”疫情又卷士重来。
  几位医生把病人病兆和心中想法向院长梅超风进行了汇报,梅院长、刘清白等人也觉得事关重大,必须按防控传染病措施立即上报神农区防疫中心和楚天市防控指挥部。几天过去了,上面开始派人来医院核实有关情况,然后,那些人走了以后就再无音讯,一切又都如石沉大海。
  鄂新盛、崔绍仁等天天逼着梅院长找上面要答复,可就是没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办?性子急的崔绍仁,伙同鄂新盛在他的大学同学群里,将医院里收治的奇怪病人情况放在微信群中讨论,向那些17年前参加过抗击“非典”的前辈们请教。大家认为彼此都是医学同行,在微信这个小圈了里讨论医术应该无关紧要,迫切希望能有高人出来给个治病救人的好建议。
  谁知,崔绍仁有一位在医疗卫生协会工作的校友王恩禄,无意中把此事捅了出去,一下子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民众都以为“非典”疫情再度发生,纷纷上来指责有关部门的不作为,导致人心慌慌,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长时间沉默不语的领导们抓瞎了,一方面纷纷出来辟谣,另一方面让派出所出面对崔绍仁、鄂新盛、吕文丽等人进行了训诫;还让他们现身说法,证明那不明原因的病人就是普通肺炎,而不是“非典”病毒,也不会传染他人。
  楚天封城的一星期前,街道社区来了两人到江天秀所在的小区进行宣讲,正好碰到江云鹤从市场上买菜回来。他一看是区里防疫站的干部,又是来介绍冬季疫情、流感等防治的。一向沉默寡言的江云鹤,鼓起勇气上去向他们问了一句:“领导,你们刚才说了防治工作如何如何地重要,现在我家里就有个非常重要的事,麻烦你们给处理一下。”
  那个街道干部问:“什么事儿?”
  江云鹤就把自己老婆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央求社区干部道:“领导,我老婆的病现在非常严重了,连呼吸都困难了,要是再住不上院,那只能死路一条。求求你们,能不能帮联系上个有床位的医院。”
  两名干部为难地相互看了一眼,一个年纪稍长的干部说:“同志,这个事儿嘛,现在我们可能帮不上忙,现在正值冬季流感高峰期,医院的床位可能真的很紧张。”
  江云鹤一下子就火了:“你们是政府的人,连你们都帮不上忙,那谁还能帮上忙?我们跑了几趟,求遍了各家医院,都没有住上。到底是没床位了,还是不敢收治?不能收治是怕治不好?因为医生也不知啥病啊。你们这些党员干部,难道对生病群众见死不救,袖手旁观?那还宣传个屁呀,岂不是自个儿掴自个儿的耳光吗?!”
  旁边的居民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在一旁帮江云鹤说话,两位干部一脸尴尬:“同志,我们今天只是来宣传的,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不过,我们会给你向上反映……也许,上级会有办法给你家解决困难!”
  可能是妻子的病很严重,让江云鹤非常担心,也可能是这几天跑医院弄了一肚子火,江云鹤再也忍不住了,爆发了。用手一指那两人,瓮声瓮气地说:“既然你们不能解决问题,还算什么国家干部?你们就不要在我小区这里放屁!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江天秀在家中听到小区里吵吵闹闹,好象还有爸爸的声音,就从窗户探出头来一看,还真是他爸爸在和别人吵架。她急急连忙下楼去,跑过来拉走爸爸,那两名宣传的街道干部才乘机走掉。
  回到家里,江云鹤还没有完全消气,但看到妻子那个样子,他又不能唠叨,只能虎着脸。过了一会儿,他怕老婆瞧见悲伤失望,干脆连脸也不敢虎了,假装强颜欢笑。
  看到老实的爸爸为了妈妈的事跟人家街道干部吵架,江天秀心里很难过:不去怪社会的不公,只怪自己能力不强大。经历了这些天,江天秀觉得自己长大不少。她马上又在网上发了一封求救信:“SOS,SOS,SOS,我是楚天市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现在极其无助的女孩,妈妈患了神秘肺炎,症状像十七年前的‘非典’,医院无法医治,说是没有床位了,正在家等待救治,等待救援。有没有好心的医院收留?十万火急!”
  楚天宣布封城的前五天,汪凝眉情况明显加重。江天秀打了几次电话联系社区医院,都叫让他们耐心等待医院来接。江天秀不但有点焦急,有时候甚至还有点愤怒不已。她急不择路地拨打神农区区长的热线,接线员也是温和地告诉她,现在形势危及情况复杂,按照指挥部的规定要求,病者应该先找社区或街道办事处,由社区医院或街道办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否交医院收治。
  这不是踢足球吗?气急败坏的江天秀并不死心,很快又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对方说现在救护车很忙很忙,根本应付不过来。要求她立即与社区医院联系,因为只有社区医院报上来的病人,他们才派车前来接患者。
  江天秀仍不死心,竟然鬼使神差地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反正病急乱投医,人命关天,管它报警电话还是红十字救护电话,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试着拨打。可是,110的接线员一听这事,马上予以拒绝,并说病人发病与救治不归警察管,请她立即去找社区医院。看来,平时都不拿正眼瞧它的社区医院,现在却是挡在江天秀面前的一座大山,高不可攀,深不可越。
  后来的几天里,楚天市的这种病人每天以十多例至几十例的几何式增长,已经累计达到几百例的恐怖级别,这就不得不引起相关部门重视了。就1月19日这天下午,神农区人民医院终于接到上级通知:江北省出现不明原因肺炎,该院被指定为全楚天市四家定点接收病人的医院之一。
  医院梅院长当机立断,迅速抽掉各科室骨干大夫组成防疫防控小组,鄂新盛临危受命,担任疫情防治组组长,负责病源追踪、技术攻关,崔绍仁以传染科支部书身份担副组长,主动挑起人员调配、组织协调和物品落实的担子。一方面要保证救治小组的力量,又要确保原来近百名病人的治疗不受影响。
  梅超风同时号召所有工作人员主动放弃休假,各就各位坚守岗位。他本人也一马当先,参与到防控防疫小组中来,担任决策顾问,明知道这项工作危险极大,但他不让鄂新盛、崔绍仁等年轻医生去承担不必要的后果与风险,主动带领科室医务人员钻研和攻克技术难关,全身心地投入这场“遭遇战”。
  早在半个月前,中央政府获悉江北省的疫情之后,非常重视,由卫生部牵头各地传染病专家组成调查组,马不停蹄入驻楚天市进行病毒学调查。直到封城前夕,有关专家才确定为“新冠状病毒”,并且知道它毒性很大,特别是通过呼吸或飞唾传人,所以政府立即采取了“封城”措施,以防止它大规模感染、扩散。可是,确定了病毒名称,医院还是因床位紧张而无法收治汪凝眉了。
  眼看着汪凝眉一天天在家躺着等死,丈夫江云鹤和女儿江天秀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江云鹤为了羸弱的妻子便到处去跑路,到处向医院求情。江天秀干脆也自个儿骑电瓶出去跑了好几家医院,看能否求个床位。几天跑下来,筋疲力尽,终究还是一趟趟的白跑。江天秀心想,咱们普通人办一件事,为什么这么难呀?每次看着汪凝眉一脸无助的表情,父女俩心里十分难过。
  在小区门口的药店里,江天秀买到了仅剩的二十只口罩。回到家里,怕妈妈绝望,不敢如实相告,推说还有几家医院没跑到,也许希望就在那几家了。汪凝眉的状况比昨天又差了好多,经常呼吸困难。江天秀帮妈妈抚摸后背,希望她能好受些。江天秀甚至不顾被传染的风险,干脆把脸儿贴在妈妈的脸上,想把自己的运气传给她。
  江天秀再一次在微博中写道:有谁能来救救我妈妈,她快不行了,我好害怕!我当初为什么要学文科?要是读个医学专业,兴许就能救妈妈了。江天秀非常害怕有一天不慎失去妈妈,那将是晴天霹雳,致命打击。普天之下,谁不想有个妈妈在身边陪伴呢?
  楼上哪家在放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以前听这首歌,江天秀不但没有感觉,甚至觉得这个歌这就是个儿歌而已。眼下却触景生情,禁不住潸然泪下。原来,这个世界,针不打在自己的身上,就永远不会知道痛啊。
  痛苦的同时,江天秀知道了妈妈要想住进医院治病比登天还难。但当她再一次听到房间里妈妈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时,江天秀心中的怒火就快要像火山一般爆发了。她当即决定亲自去社区医院争取,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闯一闯那个该死的社区医院,拼了性命也要让他们来人把妈妈接去医院治病。
  江天秀骑了电动自行车,行驶在无人的大街上,整洁的马路,关门闭户的商店,除了药店有人出入之外,几乎看不到以往热闹繁华的忙碌景象。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自己冒冒失失地闯进了一座鬼城?大白天,她心里却是怕怕的。到了社区医院,发现办公室居然没什么人,一问才知医生们都下小区登门入户巡检去了。江天秀质问道:“那怎么没人到我们家呀?”
  社区医院工作人员平静地答道:“请耐心等待,我们大夫肯定会去你家的。”
  江天秀可不干了,怒火从心头喷薄而出:“你们还有完没完?我妈妈都病了好多天了,以前就在神农区医院住过,病愈出院之后,再一次复发,如今一直住不进医院。我五天前打电话询问,你们也这样说,前天打电话还这样说,今天我亲自来当面向你们求救,仍然是这个说法,这不是敷衍人吗?要是你母亲快要死了,你们也照样见死不救?”
  “小姑娘,别骂人,请你冷静一点,治病救人是我们医院天经地义的事。可你也替我们医院想想,但凡能收治,我们何尝不让她入院治疗呢?如今这儿已经都忙得不可开交了,你只知道你妈妈的病重,难道别人的病就不重了吗?现在整个楚天市的疫情都很重,感染人数太多,医护人员根本顾不过来,可能去你家的工作人员稍微晚了一些,你回去耐心等一等。这种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任谁来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谁也没办法把所有人一天之内都全部收尽,请你体谅一下,好吧?”
  江天秀气得牙齿格格直响,恨恨地吼道:“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个工作,下去巡查或许也就是个任务。但对于我家来说,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你们告诉我,究竟啥时候去我家?要是你们今天不去,我明天就到你们医院跳楼,死给你们看!”
  看着江天秀绝望的眼神,那个社区医生真的有点怕了,告诉江天秀,让她先回去,过一会儿就派人去她家,而且保证会去。
  果然,临近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社区医生,来给汪凝眉检查了一下,无法确认她为重症。于是,社区医生将汪凝眉初步定为轻症,安排她去街道办隔离点医治。
  江天秀一听,觉得去隔离点不太好,一来是隔离点不是专业医院,二来怕去了隔离点会引起交叉感染。思想上在激烈地斗争,最终还是选择先让汪凝眉在家隔离。社区医生便给汪凝眉抽血留样,准备回院进一步检测。
  楚天封城的前一天,江天秀与父母一起刚吃过午饭,母亲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持续多天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双目失神两眼凹陷。江天秀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悲凉,就跟她爸爸商量,她准备再到神农区人民医院找一找曾经给母亲治病的那个鄂大夫和崔医生,无论如何也要把母亲送进医院去,哪怕自己买一架折叠床摆医生过道都行。
  结果,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江天秀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喂,是汪凝眉吗?”
  江天秀看号码是陌生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就问:“您哪位?啥事呀?”
  对方说:“我们是社区医院的医生,经过血液复查,初步判汪凝眉得的是重症,而且可能跟最近流行的那个‘新冠病毒’有关,我们已经与楚天市神农区人民医院协调了一个床位,要是方便的话,你们现在就过去。”
  江天秀终于为妈妈争取到住院的机会了。可她的脸上有些发烫,前几天自己还跟社区医院工作人员还吵了一架,没想到人家不但没计较,现在几乎没有床位的情况下,人家还帮自己去想办法。江天秀有点结巴了:“那个,谢、谢、谢谢你呀。上、上、上次不、不好意思啊。”
  对方淡淡地回道:“没什么,突如其来的疫情,大家都没有思想准备,我们的工作也有不到位的地方,大家有点情绪也很正常。不说了,快去吧,现在根本没有床位,你这个床位是有一名患者病好出院了才腾出来的。现等床位的人很多呀,去晚了恐怕就没啦!快点去吧,免得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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