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灵魂深处

　　傍晚，乌云悄悄地压了下来，狂风抽着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天际边一片妖异的血嫣红，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公车总算来了，这是最后一班了，要是赶不上，我怕是要走路回去了，车上人很多，等车的人也不少。看着都是比我年纪大的，我不好意思向上挤，好不容易等到我了。我刚要上去，身后突然蹿上来一个胖女人，硬生生把我给挤了下去。等到我再上的时候，司机大喊了一声：“别上了，装不下了。”说着车门关上了，公车摇摇晃晃地开走了，我愣了几秒钟，内心说不出的沮丧，公车没了，打车又觉得浪费，只好闷头往回走。
　　刚走了两道街，突然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路边，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瞧她那身肉，不正是刚才挤我下车的胖女人吗？她怎么下车了？
　　此时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盯着自己的脚。不断重复着说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语调和神情中，有一种深切的茫然，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这本来和我并不相干，我走过去就完了，可我偏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忍不住走过问：“大姐！你怎么了？”听见我的话转过身来，盯着我。
　　当她望着我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股心悸，因为她的身上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意，她的目光空洞而茫然，聚焦在我脸上时，她的面部表情有了瞬间的抽动。眼神霎时间变得凌厉，我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你……叫我？”她沙哑地开头，那声音就像磨石下米粒发出的呻吟，让人浑身不舒服。
　　“是的，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打断了我的话说，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
　　我略呆一呆：“大姐，你在说什么？。”
　　“我要你帮我。”她说着向我靠近了一步，我本能地向后一退，问她：“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跟我来……”她转过身去向前走，我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步伐蹒跚。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我紧紧地跟着，真怕她会一不小心栽倒在地，走了大约两条街的距离，她停在了一家小院门前，眼神凄凉地向里看去。我也循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只见两个小女孩从窗户里伸出了头，小一点的孩子似乎有点胆怯，她抓着另个女孩说：“姐姐！我怕！爸爸说，不让我们跳窗户。”
　　“你要怕就别跟来，我自己去看妈妈！”说着她跳下了窗户，她身后的小女孩撇了撇嘴，叫了声姐姐。大一点的女孩冲她伸出了手，帮着她也跳出了窗户，俩人悄悄地跑出了家门。
　　眼看着俩个孩子穿过了马路，我不放心想跟过去，正想询问胖女人的意见时，才发现她早就不见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跟着俩孩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俩孩子跑着跑着的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一堵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小一点的妹妹带着哭音问：“姐姐！这是哪里呀？这里没有妈妈，我……我怕。”
　　“胆小鬼，不让你跟来，你骗来，来了又哭哭唧唧的。”姐姐更心烦了，她甩开了妹妹的手，用手捶了捶墙，沮丧地转过身，向回走。此时乌云已经布满了天空，天色阴沉的可怕，暴风雨随时都会来临。突然我看见一个人影跟上了那两姐妹，我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心紧张的怦怦乱跳了起来，尽量憋着气，跟了上去，走出小巷，远远传来路灯微弱的光芒。接着这微弱的光芒我看清跟在两个孩子身后的人影，竟然是那个胖女人，我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几步撵上胖女人，伸手拍了他一下，她像是没看见我一样，继续向前走，嘴里喃喃地叫着：“潇潇……晓晓……潇潇……晓晓……”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天空，也照亮了胖女人的脸，她的脸苍白得可怕，我忍不住又怕了她一下问道：“大姐！你怎么了？”我的话音刚落，前面的两个孩子突然站住了，姐姐说：“妹妹！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好像妈妈在叫我们。”
　　“妈妈……”姐妹俩带着哭音回头，看见了我，姐妹俩的眼中闪出了失望，回过身子继续向前，我听见胖女人喃喃地又叫了一声：“我的孩子……”我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她正慈爱地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个孩子的背影，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而走在我面前的两个孩子又突然回过头，这一次是妹妹说：“妈妈！我听见妈妈的声音了。”她的话吓了我一跳，我似乎觉得那里不对，两姐妹的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身上，像是没看见一边的胖女人，难道他们看不见胖女人？
　　我不知不觉把目光移到胖女人的脸上，她正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请你送她们回家。”
　　“就这事？”我诧异地问了一句。
　　胖女人点点头，我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走向了两姐妹，我告诉她们，天晚了，而且马上要下雨了，应该回家了。
　　两个孩子出乎意料的听话，我一手牵着一个把他们送回了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小院外，焦急地向外看。看见我们走过来，他一个健步冲了来，抓住俩孩子大声质问：“你们跑哪去了……”说着冲着二人的屁股一家一巴掌，姐妹俩都被吓哭了，我不满地说道：“打孩子干什么？她们不过是想找妈妈！”
　　男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抓住俩姐妹进屋了，连谢都没谢我一句，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我回头了看了一眼胖女人，她正一脸愤怒的望着男人的背影发呆，我叫了声，大姐，这次我该走了吧？她突然回过神来，猛然向我撞来，我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袭入我的体内，整个人进入了一片黑暗，黑暗中不断有电话铃声刺激我的大脑，我的心里一晃，睁开眼睛看到看那部不断吵闹的电话机，然后，又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四十分。
　　我拿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你是苏艾吧？”
　　我听见我回答说是的，你找谁。
　　电话里的声音说：“我就找你。”
　　“什么事？”我继续问。
　　“你现在到宏盛小区五单元四楼来西门，你会看见意想不到的一幕……别错过精彩呀！”说完女人咯咯咯地笑了一声，接着我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很熟悉，我似乎很气愤，立刻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临走我又折了回来，看了一眼另一间卧室里睡着了的小姐俩，这俩孩子我并不陌生，就是我刚刚送回家的小姐妹。可是为什么我对她们的感觉很特别，就像是……我是她们的母亲，看见她们睡着了，我放心地走了出去，犹豫了一下没打车，而是挤上了公共汽车，很快车到了宏盛小区，我下了车，走进了五单元上了四楼，接着我敲了敲西边的房门，敲了半点，门才被推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愣住了，接着听见男人身后有个娇滴滴的女声问：“亲爱的！是谁呀？”
　　霎时间我的大脑一阵空白，猛地推开他闯了进去，只见床上躺着个赤裸的女人，见我闯入尖叫了一声拉上了被子，我疯了般扑过去想要揍她，可开门的男人挡住了我，我急了伸手想要推开他，他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这一巴掌把我打愣了，我大声地哭嚎了起来，却被那男人硬拽着推出了门外。这一刻我的心像裂开了一道口子，痛得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我想到了死，可脑海中闪现出那两姐妹可爱的脸，我一步步蹒跚地向家走，公车来了，我快跑了几步，挤在了一个女人的前面上了车，接着我听见司机说人满了，不让那女人再上来时，我看了女人一眼，那女人竟然是我，我迷糊了恍惚间看见公车缓缓开启，然后加快速度，在一个转弯，突然砰的一声，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已经昏了过去……
　　“小梦……”耳边传来小哥焦急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我躺在小哥的怀里，面前站在那个胖女人。她满脸是泪地看着那个小院，我恍然明白了一切，这女人一定是刚刚进入了我的身体，带着我感受了一下她被抛弃的过程。最主要的是，本来应该是我上车出事，因为她挤下了我，从而代替了我的死亡，她内心的悲痛我完全领悟到了，也能感受到她真正是想让我帮她照顾一双女儿，我郑重地向她点点头，她的影子突然就淡了。小哥似乎发现了什么异议，他把手伸进了怀里，我一惊，抓住了他的手，冲着他摇摇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很复杂，我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