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为官之道

　　网络上出现一篇名为《中国最牛的县委书记》的帖子，称湖北巴东县委书记陈孚找大量购买超标车，选调年轻女性到县委办陪其喝酒，和矿老板赌球等事，引起网友关注。2012年9月31日，记者联系上当事人陈孚找，陈孚找称该事件正在调查。
　　9月30日17时40分，网友“湖北剑”在某知名论坛发表帖子称，县委书记陈孚找调到巴东县后，大量购买60多万的丰田路霸，当地领导一共购买了10多辆，且全部上警用牌照，并发有多张超标汽车照片。同时，该帖子还称陈孚找组织一场篮球赛耗资2000万元人民币，选调年轻女性到县委办陪其喝酒，和矿老板赌球等事。
　　喂，喂你好，你好，是陈孚找书记吗？呃，我是中国新闻社的记者，呃，就是今天我们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您的帖子，向您核实一下，嗨，他那个，他们在，您已经看到了吗？那个帖子您已经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您哪位呢？
　　我是中国新闻社的记者，哦，您好，就是我想问一下书记，您对这个事有没有什么看法？
　　哎呀，别，不说了，那个相关部门会查的，相关部门会查的。
　　您个人有没有对此回应一下呢？
　　哎呀，我个人不需要，不需要。
　　网上说的是事实吗？
　　这个有部门会来查的。
　　我们想听一下书记您对这件事的看法，来确认下它的真实性。
　　欸，他们会来查的，啊，谢谢。网上的帖子因为涉及到我个人的非常敏感，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有部门会来调查的，您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帖子的？
　　我？应该是他们告诉我的吧，因为最近有点忙，就是宣传部门什么时候会回应这个事情呢？我就不清楚了，好的，谢谢您。有什么你跟我们宣传部高部长联系，好吧！好的，谢谢您。
　　随后，记者联系上巴东县委宣传部长高中可，但其在告诉记者有关工作组正在调查后，以信号不好为由挂断了电话。
　　记者与巴东县委宣传部长高中可通话：
　　喂，你好，高部长吗？
　　你好，哪位？我是中国新闻社的记者，你好。昨天的时候网上出来一条帖子，就是说咱们巴东县委副书记曹书记的，您看到了吗？
　　看到了，刚才给曹书记打电话，曹书记说咱们宣传部会回应。我们在核实这件事情了。
　　在核实？
　　对对，没有一个表态吗？
　　目前正在核实，对。
　　网上说的大概内容属实吗？
　　要核实了才清楚。
　　哪个部门在核实？
　　相关部门在核实。
　　是市里的还是县里的？
　　自治州里的。
　　自治州纪委吗？
　　自治州里面，可能是个工作组吧。
　　自治州里面的工作组，什么时间过来的？
　　今天。
　　他们也是在网上看到那个帖子过来的？他们现在工作进展如何？
　　目前我还不晓得他们的工作进展情况。他们是哪些部门组成的工作组?我还不太了解，了解了以后我们再联系吧。
　　工作组几个人下来的？
　　这个目前我还不太了解，就是他们下来调查核实，工作组是在咱们政府办公还是下去调查核实？喂，喂部长，能听到吗？
　　这边信号不好，喂。
　　经过调查核实，陈孚找双规双开，龚昕从宜都市空降过来，及时接替。
　　44岁的巴东县委书记龚昕，在巴东工作才四年多点，作为湖北省推选的优秀县委书记之一，出现在新华网接受表彰的照片上。
　　此前，因为一篇３个月前的讲话稿，龚昕已经算是“网络红人”。
　　讲话稿内容是：痛批官场潜规则、公开披露因办一个案件遭遇求情与威胁……措辞犀利，针锋相对，字句中鲜明可见的讲话者的愤怒，加上县委书记的身份，这篇近万字的讲话稿在6月10日被南方周末记者褚朝新的个人微信公号推送，冠之以《县委书记龚昕的激情与愤怒》，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阅读量超过10万。随后，共产党新闻网、《人民日报》微信公众号等的再次转发，更是让这篇讲话在体制内外连续引发热议。 
　　有人点赞转发，直言“说得痛快”，也有人说他“矫情”，“一看就不会做官”。
　　而二年前，龚昕自“中国工业百强县市”宜都调任国家级贫困县巴东，作为巴东第一位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县委书记，同僚们对他的评价也非常多元：学者型、正气、有激情，工作狂，不按常理出牌，理想主义…… 
　　理想主义？有一点吧！
　　龚昕嘴角有一丝自嘲。他翻开了一页日记，那是在宜都上网时下载的一个小资料《2011年最流行的善举》，当时随手点评了一下：
　　１、如果钱还宽裕，别养二奶，偷偷养几个贫困山区的学生。你心里一定会觉得舒坦。﹙点评：贪官大款带头养二奶，弄得世风日下，必须先堵源头。劝人向善好是好，但哪里比得上用党纪国法制约养二奶现象的效果好。养贫困学生是积德，养二奶是丧德。﹚
　　2、遇到夜里摆地摊的，能买就多买一些，别还价，东西都不贵。家境哪怕好一点，谁会大冷天夜里摆地摊。﹙点评：献点爱心，当然不嫌杯水车薪；小康之路，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3、遇到学生出来打工的、勤工俭学的，特别是中学生、小姑娘。她卖什么你就买点，如果她不是家庭困难，出来打工也需要勇气的，鼓励鼓励她吧。﹙点评：法律禁止童工，这些问题应该由政府解决。﹚
　　4、捡到钱包就找找失主，如果你实在缺钱就把现金留下。打电话告诉失主就说你在厕所里捡到的。把信用卡、身份证、驾驶执照还给人家，一般人家也不会在乎钱了。把人家的地址记在你的笔记本上，以后发达了去找人家道个谦﹙歉﹚，把钱还给人家。﹙点评：还是拾金不昧、及时交还失主为好。﹚
　　5、遇到迷路的人打听某个地址，碰巧你又知道，就主动告诉一声。别不好意思，没有人笑话你。﹙点评：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做好事总怕人笑话，这境况着实可悲。﹚
　　6、遇到迷路的小孩和老头老太太，能送回家送回家，不能送回家的送上车、送到派出所也行，如果有电话的替老人或小孩打个电话再走，反正你也不缺那两个电话费。﹙点评：入情入理，有仁有义。﹚
　　7、雨雪的时候、天冷的傍晚或者是雪天的傍晚，遇到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报纸的剩的不多了又不能回家，能全买就全买，不能全买就买一份，反正吃什么也是吃，看什么也是看，买下来让人早点回家。﹙点评：替弱势群体着想，也是献一点爱心。﹚
　　8、上车遇到老弱病、孕妇：让座的时候别动声色，也别大张旗鼓。站起来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留出空位子给需要的人，然后装作﹙着﹚下车走远点。人太多实在走不远，人家向你表示谢意的时候微笑一下。﹙点评：做好事不求回报是对的，但不妨理直气壮一点。﹚
　　9、不要对有精神信念的人用猥亵言词，要知道中国人穷就穷在没有信仰，这世界什么都在变，什么都不可全信，唯有信念不变、不动、永恒。﹙点评：革命前辈有的是共产主义信仰，我们不能丢掉，而要继承过来、传递下去。上溯到古代，中国人也是有信仰的，那就是信仰自然、信仰祖先、信仰大一统。﹚
　　10、如果您的时间还宽裕，拜托把这几句话多转几个群，网上很多人看，转了心里舒坦。﹙点评：此如公益广告，大可广为宣传。﹚
　　﹙总评：与和谐原则符合。积德也好，学雷锋也好，都对构建和谐社会有利。积德是中华民族优良传统，雷锋精神属于社会主义道德范畴。﹚
　　当时，他动了一丝搞慈善积德之念，而上级领导已经约他谈了话。党组织要把一个国家级深度贫困县交给自己去治理，想想郡县制，天下安，比搞慈善积德重要多了。于是，他一刀断了念想。
　　2011年10月，龚昕被调到湖北省巴东县任县委书记，在此之前，他历任湖北省来凤县委副书记兼副县长、宜都市政府副秘书长、宜都市市长，政治前途一片光明。
　　巴东是国家级深度贫困县，拥有3354平方公里，2011年时有50万人口，当时在贫困线以下的有16.7万人。
　　龚昕刚上任的第七天，有一个名叫“科比”的网友，写了一封“致巴东新任县委书记”的公开信，信的内容直接到让人不忍直视，洋洋洒洒五千言，归纳起来6个字:偏激、挖苦、悲愤。
　　这是龚昕最喜欢看的一封长信：
　　首先，作为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巴东人，我欢迎龚书记到巴东任职。
　　虽然，在现行体制的这个大环境下，在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下，无法指望一个地方的党政首脑有多大的作为，但对于一个新的县委书记，老百姓总是难免会有各种期待，也许是很小很小的期待——比如一年不要浪费那么多钱财去办毫无意义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各种各样的晚会；比如抓抓队伍建设，不要出现公务员死在娱乐场所的轰动事件，也不要出现疑犯暴死在检察院的蹊跷事件；比如脚踏实地搞建设，街上是栽树栽花的，花盆是摆在家里的东西；比如新闻宣传机构主要职责是舆论监督而不是歌功颂德；比如城管实在办不好什么正经事，把他们解散遣返回家得了，重新招募一批高素质的来；比如教育完全放弃公平，彻底政绩化，只要升学率，那您提前给教育局长封个正县级如何？等等问题，不胜列举，这些问题对于您来说，虽然不是举手之劳，但您的执政思维和理念将直接影响到巴东的未来和巴东人民的福祉。
　　纵观巴东这几年的发展，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拔苗助长。有学者指出，上海因为办世博会，财政已经接近破产，昆明大兴土木，透支了未来30年的财政收入，我不知道巴东目前的财政状况如何，但负债是一定的。就说旅游吧，统计局和旅游局的数字说游客有多少，旅游收入有多少，实际究竟有多少呢？您有空去神龙溪瞧瞧，那是5A景区的标准么？天知道花多少钱买来的一个名头，高峡出平湖，纤夫都完全不存在了，哪里是坑游客啊，简直是坑爹！这些年景区建设、举办纤夫节、申5A，砸进去多少钱，收益在哪里？以前我写过一篇帖子——《给巴东旅游泼盆冷水》，把账算得清清楚楚，结论是在旅游上大手笔投入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还有创办国家园林城市。巴东是个什么地形，巴东的执政官员真的不清楚么？山就那么陡，街就那么宽，有的街道人行道都没有，你在哪里下锄头挖坑种树栽花？最要命的是城市建设规划似乎是外行做的，乱七八糟的布局，但木已成舟，你要申报园林城市的话完全不切实际啊。巴东要通得过园林城市验收，那除非验收组的成员全部是瞎子。把城市环境卫生搞好，绿化在可能的情况下搞一搞，把城市弄得稍微适合人居就行了，巴东这么多年都没有国家园林城市这个称号，好像也没因此怎么样嘛。如果非得要争到国家园林城市这个称号，唯一的办法，再迁城吧，迁到铁厂荒林场，现成的。
　　巴东现在对外拿得出手的名片只有高中教育，我都不忍心诟病它。网友总结得好，巴东高中教育已经完全政绩化，这个属实，不信您翻一翻这几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考上北大清华的人数闪闪发亮地写进其中。不是说有人考上北大清华不好，而是失去公平的教育，你一年考进一百个又如何？巴东的高中尤其是一中每年招收一定数额的学生后，剩余的就招赞助生，这说明他的教育资源能承受这么多学生，为什么要另一部分人挨一刀才能接受他的教育？而且不是从高分到低分录取，出得起钱的就上，出不起钱的滚蛋，公平何在？一年收几百万赞助费到哪里去了？上税没有？财政没给你拨经费和工资么？媒体最近轰炸式报道请太坪残疾民办教师的事情，巴东教育局到底有没有这个机构？如果有，他们在做什么？
　　本地媒体天天报道农民又找到新的致富门路啊，今天养了什么鸡，明天养了什么猪啊羊啊，后天又拔了包谷苗刨了洋芋种栽了核桃树……都是一些没有下文的花架子，用巴东土话说叫扯j8蛋。书记，您到农村去转一转，问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他们会如实回答您，是烟叶。往前再走几年，巴东财政就是烟草财政，只不过这些年稍有改观。烟叶是农产品，农民是靠天吃饭的，但对于烟农来说是靠人吃饭，靠烟草公司的人吃饭。哪个烟农敢拍胸部说我没给烟草站送礼就卖到好价钱么？没有。我前些年听过一件事，至今叫人隐隐作痛：一个农村大姐背近200斤的烟叶躲过烟草站和派出所联合设的关卡，抄小路走了一整夜，才到邻县的烟草收购点卖掉，这位大姐体重不足90，背近200斤走一整夜，仅仅为了卖到它本来的价格而已，巴东烟草公司下面的收购人员，你们不收礼、不压级，全家会死绝吗？
　　我建议巴东以后任何公文永远都不要用“抢抓机遇”这个词，实在无脸再用了。引用我在恩施论坛说过的一段话：三峡工程上马的时候，我们喊抢抓机遇；宜万铁路上马的时候，我们在喊抢抓机遇；沪蓉高速上马的时候，我们还是在抢抓机遇？抓到了什么，除了凭空多出无数失地农民，一根毛都没抓到。可能有人要说巴东这些年变化大呀，变化确实大，修了很多房子很多路很多桥，尤其是房子啊，又尤其是公检法等党政机关的房子，那个气派啊，堪比白宫。可是这都是花的移民资金修的，这恐怕不能算作他们的政绩吧？且与老百姓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你要问老百姓的收入状况呢？你要问老百姓的幸福指数呢？你要统计老百姓的失业率呢？可能大部分老百姓宁愿回到移民搬迁前，虽然街道不宽也不亮，房子也不高，但那时，人们起码是幸福的，衣食无忧的。
　　哦，可能还有人说巴东有开发区啊。把被发达地区驱逐的高污染高能耗企业引进来就是开发去了？零零落落几十个加工厂占一大片农田，就是开发区了？把一个山清水秀的野三关折腾得不适合人居，就是开发区了？雏形都没有，遑论开发区？到底有人见过真正的经济开发区没？
　　巴东人也不完全是穷人，除了踏踏实实做生意的以外，我把巴东的有钱人分为3类，一是贪官，二是建筑老板，三是煤老板。贪官就不说了，建筑老板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因为移民资金用完了。说说煤老板吧，巴东是全省数一数二的产煤大县。就这么一个拥有优质资源的产煤大县，地方财政从中得到多少好处？老百姓从中受益多少呢？资源税、增值税、营业税该收的收起来没呢？有多少政府官员包括税务局的在煤矿入股、入干股？有多少党政官员完全沦为煤老板的私人家丁？
　　巴东的赌博历来也是赫赫有名，麻将金花斗地主，体彩福彩六合彩。尤其是那个福彩，民政局还在媒体上吹他在全省卖到第一，这能算政绩，值得骄傲么？一年流出上亿的资金，你民政局得到几百万是合算的买卖么？无论赌博还是彩票，他基本上不创造任何价值，只是一台巨大的抽血机，将某个人和某个地方有限的资金抽干，抽到你无米下锅、家破人亡，经济倒退若干年。
　　该说的很多，请网友们补充吧。我真心希望您在任上让那些花架子见鬼去，让百姓的生活好起来，让农民的腰包鼓起来。在您高升离开巴东的时候，老百姓会说：这才是一个好书记。
　　巴东网民科比
　　
　　一般类似这样的“愤青”帖子，很可能连论坛的管理员都懒得去看一眼；但作为新任县委书记的龚昕不仅看了，而且在深夜里实名公开回复了他，并留下了自己的个人邮箱，鼓励网友多提意见。
　　令龚昕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网红生涯从此被迫开始。
　　随后的日子，他平均每天收到群众邮件50多封。
　　龚昕第一次信访接待日，外面黑压压的一大片，原计划一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
　　在巴东前一年半的时间，光是大规模群众集体上访，龚昕接待过三十批，最多的时候，近200个老百姓把他团团围住，但他从不逃避老百姓的问题，更不逃避与腐败分子的对峙。
　　据龚昕说，在他直接指挥的全县的反腐斗争中，抓捕的官员和不法商人，87个，其中局长9人，直接牵出的县领导5个，包括了县长，县委副书记等重要官员。
　　有人说他是借反腐泄私愤，他的回应非常干脆:“我都是这个地方的一把手了，我能有什么私愤?我有的是公愤，是代表五十万老百姓的公愤。”
　　在县纪委大会上，针对工程建设领域的腐败问题，他大声疾呼:“你们这些局长、主任和书记、镇长，不要再在工程项目上想任何心思、做任何文章!”
　　龚昕当众解剖了一个腐败工程，“300万的项目还没开工，就上下送出120万。”
　　这段话后来成了热播剧《人民的名义》中，“老黄牛”区委书记易学习的经典台词。
　　有人打电话提醒他“收着点”，做人不要高调，不要太得罪人。
　　有人苦口婆心劝他，“又没人逼你，你自己何苦主动站出来做靶子?这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啊。”
　　但是，不得不生气，不得不愤怒。
　　群众举报的一个豆腐渣工程，案子查了4个多月，没有任何进展，面对下属8个官员，龚昕怒了。
　　巴东县委书记龚昕生气了，面对来自巴东县纪检、公安等部门的8个官员，他甚至爆了句粗口，当下鸦雀无声，在场的官员都低下了头。 
　　这种生气并不常见——平素里的龚昕总是脸带笑意，穿着竖条纹的白衬衣，脸也白净，身材颀长，一副书生模样，县里的同事说他“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他是个文艺青年：年轻时弹吉他，喜欢浅吟低唱，常记日记，极爱诗歌，兴趣大发时自己提笔写诗。用英语与高中生侃讲座，还与学生一起唱英文歌。
　　这次的愤怒来自几封大半年前的举报信。
　　2014年7月份，龚昕接到几份举报信，指向溪丘湾平阳坝河堤工程质量。举报信上称，新修建的河堤竟然还不如1970年代修建的河堤，被洪水冲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豆腐渣工程。
　　“老百姓的举报很详细，有图有真相。”龚昕抽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带了办公室一个人到平阳坝现场查看，发现确实存在如举报信上所说的问题。随后，他将举报信签批到县纪委和公安局调查处理。
　　但4个多月过去，作为县委书记的龚昕签批了两次，案子却基本没有进展。期间，他召集过多个部门的相关负责人，在县委大楼6楼小会议室里追问具体情况。他们汇报了很多情况，都是这个案子进行不下去的困难，说这个案子是怎样合理合法。
　　这次小会，县委常委、纪检监察局书记黄国华当时并未参加，但他坦言了解这类案子的查办难处：“在招投标过程中串标、围标并不是很明显的违法犯罪行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很多专门针对招投标制度的做法。要把方法查出来，同时还必须有相关人证，而找到人之后还要证明很难。”
　　具体到举报信中提到的平阳坝项目的中标者，在巴东当地有“中标大王”之称，此人借了很多公司的资质去投标，这些公司都是大公司，有的甚至是国企。你说让这些大公司提供证人证言，难度有多大？
　　而在那次8人会议之后，又过了一个月时间，案子有了进展。巴东县公安局从外围抓了5个参与围标者，希望从中获得核心证据。此时，龚昕发现，似乎县纪委和县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一举一动，被调查对象都一清二楚。1月初，“中标大王”甚至买通看守所的警员，与里面的5个人见面传消息。
　　“工程建设岂能成为官员的唐僧肉？”龚昕在全县工程建设整治大会的发言稿在网上蹿红。这份9000余字的发言稿措辞严厉，提及多个官员在工程项目上的贪污腐败行为，并点名批评包括原县委副书记在内的多名官员。
　　“工程建设领域仍是巴东县腐败的重灾区，对干部杀伤力最大。”龚昕在讲话中点名，包括县委原副书记、原副县长、县政协副主席等在内的重要干部。
　　他说，从查处的案件来看，插手工程也有“行规”，一般是县级领导插手以千万计的工程，科级领导插手以百万计的工程，办事员插手以十万计的工程——这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网友称“以为书记只是点到即止”，没想到龚昕继续“开炮”，点名批评原县委副书记薛某。他说，县城区道路黑色化改造工程投资8000万元，项目落地实施时，原县委副书记薛某把项目业主、县住建局局长税某某叫到办公室，直接当工作布置，要求操作工程老板谭某中标。
　　这篇近8000字的发言可以在巴东县委官网上看到。龚昕用词辛辣，把贫困县干部插手工程比作“摁着叫花子拨眼屎”，连声追问“怎么狠得下心”、“怎么下得去手”，更吸引媒体目光的是，他自曝“家丑”，称调查腐败案件时总有人通风报信，甚至连他本人也遭受威胁。
　　当时，那巴东贪腐势力何其猖獗！
　　网友直呼其讲话“热辣烫”。对此，龚昕对南都记者说，并不顾忌会不会得罪人，在官场树敌也无所谓。“我是不收钱的县委书记，没想当大官，当了全国百优县委书记，也不会收敛锋芒等待提拔，会一如既往敢做敢言。”
　　公开资料显示，2015年表彰的全国百优县委书记中，巴东县委书记龚昕在列。
　　南都记者致电龚昕，对方表示不便就个人事务接受采访，但希望与记者探讨会议上所讲观点，以下是部分对话内容。
　　南都：这样点名批评官员会不会得罪人，在官场树敌？
　　龚昕：我说话一直是这个风格，改不了。做人也好，为官也好，没必要藏着掖着，我不会因为有人不喜欢而迎合改变自己的风格，没必要憋屈，该说的还得说，该做的事情照做。别人喜欢你怎么都喜欢，别人不喜欢你，你怎么讨好都不顶用。
　　南都：获评全国百优县委书记后，说话风格也没变吗，将来呢？
　　龚昕：确实获得荣誉后，言行更受关注，但我一直说话都不是四平八稳的。得了全国优秀县委书记的荣誉后，风格也没收，见人见事，直呼其名，直切要害。我没打算当大官，说话的风格要坚持到底。
　　南都：官场和民间对你的评价如何？
　　龚昕：老百姓对我反映挺好，但是肯定有官员有想法，有些人已经不开心，等着我出状况。但我没啥顾忌，因为将来即便我要离开，告别的时候我也敢拍着胸脯说，我是不收钱的县委书记。之所以敢这么讲，因为我敢坦然面对每一个人。
　　南都：想过官场仕途会到哪一步吗？
　　龚昕：我没想因为被领导重视了，就要等提拔，就收敛锋芒，就学乖。我还会坚持自己的风格，坚持到底，官当多大算是大呢？这句话真是说到我心坎了，我没打算当大官。
　　南都：为官为政，您最希望得到的评价是什么呢？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龚昕：干净，公正。努力中。
　　南都：官员自证清白呢？
　　龚昕：做人也好，做官也好，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下查证清白的空间，时时要留心。很多人故意混淆一些事情，经不起查。凡是有人被举报，我都要求查证清楚，糊弄不过去，有问题绝不放过。自证清白也是给官员机会，对官员是个警醒，每一步路都要提醒自己，每一步路都要干净。
　　南都：你提出，对群众或企业针对工程建设的举报，查证属实要对举报人重奖，提供有效线索、举报违规违法中标查实的，一律奖励10万元。内部人跳出来，会不会有事？
　　龚昕：我们会妥善处理。我发现很多案子往往都是堡垒从内部攻破，串标围标往往牵扯很多人，我鼓励那些人站出来，内部人士提供线索，一查一个准。这种制度一出来，就把那些人吓住了。
　　在受表彰的102名全国优秀县委书记中，湖北巴东县委书记龚昕绝对算是舆论热捧的政治明星。因为在县纪委全体（扩大）会议上的犀利发言，这名拥有清华大学博士学历的44岁官员走红网络，也让巴东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