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踏少年时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0-10-26 09:06:50 字数:3707
七岁的李弘文,在野外和三位小朋友狂耍大半个上午,觉得又累又饿,想起临来北山前时爷爷的嘱咐,仿佛又听到爷爷的唠叨:“弘文,别和伙伴离的太远,玩一会儿早些回来。北山灌木丛中的野生动物很多;尤其是大岗子深处有一条山谷似的柳条沟,那里大家叫野狼沟。野狼沟有狼洞,现在正是野狼产崽期,远离野狼沟那处险地,一定多加小心。”
爷爷说的野狼沟,是北山丘陵地带中间的两千平方公尺、长满灌木丛地带。那里常年居住着狼群和猪獾,也有一些候鸟,春季从南方飞回来,这里是它们的故乡。北归后,有十几种鸟在野狼沟安家落户、繁衍生息。(现在人为干预下,已是耕地,动物们早己逃之夭夭)
弘文在四伙伴中年龄不算最小,辛柱子小他一岁,但个头却比别人高,他总在几位前面走,见到奇花异草也不放过。今天采回一把野花,捡到两窝野鸭蛋,共十五枚。把小夹袄脱下来,包着十五枚野鸭蛋,抱着一捆野花,和闻成、晨路、辛柱子跑跑跳跳回到沧翠庄自己的家。
弘文回到家里,把夹袄包着的野鸭蛋和野花放在地桌上,捡出野鸭蛋披上夹袄,拿着那把野花扑到爷爷怀里,用哀求目光和声调说:“爷爷,看看这都是什么花?爷爷,弘文饿了,有什么能吃的吗?”
弘文的爷爷眼神不太好,在阳光下可以看书看报。老人家接过野花闻了一下说:“嗯,有山百合的香气,还有兰花和山芍药好看,但闻不到芬芳。快去找个瓶子灌上水插上,能看几天的。”
爷爷今年六十六岁,从六岁入私塾,一直到三十三岁从英国留学回来,一心想改变发明印刷术的中国。当时印刷业的滞后,等待设备回国后大干一番事业。
等了七八年,传来的消息是船沉入海、人去物空。结果就一直在商务印刷单位做总编。
国民党第一次剿共时,逃出魔掌,流落在当时的辽西省双山县(现吉林省、双辽县)沧翠庄,教了几年学以后,眼睛坏掉隐居下来,应该算闲人学者,众人说他是一位老学究。
平时家里去双山赶集时,总会给老爷子带回一些点心果子类零食。孙子回家就嚷着饿,爷爷便从箱子里拿出一些蛋糕来哄心爱孙子高兴,顺口说:“弘文,怎可以光着膀子在野地里玩耍呢?蚊子的叮咬,会传染多种疾病的!以后千万不要在野地里光膀子,记住了吗?”
弘文点着头说:“爷爷,弘文记住了,以后不会的。”
爷爷看着孙子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疼爱的口吻说:“好孙子,慢慢吃,千万别噎着。这样吃东西不好,会伤到你的胃的。吃完以后,去树底下沙滩那里自己练习写唐诗行吗?”
弘文愣了一会儿,很不情愿的表情问道:“爷爷,为什么又是去沙滩上写唐诗呢?我也想往纸上写。看您写的那些书,不都是写到纸上的吗?爷爷,我想画画,把后山我看见过的野花和小鸟儿,都画上。爷爷,以后教我画画吧,弘文求您了,爷爷!好爷爷……”
爷爷抱起弘文,一声长叹说:“唉!弘文,画画不是寒门子弟能做到的,别难为你爸你妈了,他们够辛苦的了……”
弘文有些像撒娇似的,摇晃着爷爷胳膊说:“不吗爷爷,我就要学画画。在沙滩上画的不好看,我要在纸上画。爷爷,帮我想个办法吧,我要往纸上画!”
爷爷陷入另一种尴尬中,老人家在辽阳工作积蓄,买了四十亩土地和建一座房。爸爸治病又花去一些,现在已是囊中羞涩。宝贝孙子的恳求,爷爷只有一声长叹说:“小文,绘画要有笔墨纸张以外的很多设备,爷爷做不到啊!”
弘文有些失望表情,声音低低地说:“爷,小文不让爷爷为难,您别流泪了……”
爷爷用手绢擦一下眼睛说:“小文,爷爷给你收拾那片沙滩,也是没办法所为。现在咱家拿不出买笔墨纸砚钱,为了不忘中华先贤们留给咱的宝贵财富,只好在屋后树荫下的沙滩做纸,树棍做笔,把古人好东西学好牢记心中。等有钱了会往纸上写的。小文,等咱家经济宽绰时,爷爷一定把你送进美术学院,去那里才会学画画。现在不行,爷爷对美术也是一知半解,应该是一窍不通。”
弘文眨几下眼睛看着爷爷,用一种疑惑不解眼神说:“爷爷,什么是先贤啊?他留下的财富为什么没有笔墨纸砚呢?”
爷爷对孙子提出的古怪问题,只能告诉他什么是先贤,至于后一个问题,爷爷只是一笑,实在没办法解答,七岁的弘文还没有理解诸多理论。祖孙俩这段对话,暂时被搁浅。爷爷还没忘记去常去的那块沙滩上练习写字。于是又说:“好孙子,爷爷陪你一块去沙滩那里练字好吗?愿意画画也只好在沙滩上画了,先练习一下也行。”
调皮的小弘文一笑说:“不吗爷爷,咱做午饭行吗?把野鸭蛋煎上,让我爸回来吃一顿咱做现成的行吗?”
爷爷很无奈,他也想帮家里做些家务,怎奈眼神不好,做饭难度太大。他摸着孙子的头,想了许多,果断地说:“好吧孙子,知道疼爱家人的孩子,将来一定能做大事。走,咱去厨房,给你的爸爸妈妈做饭去。”
祖孙俩走进厨房,孙子是爷爷的眼睛。要找什么,都要孙子领着。看来,做家务还真的难为了老爷子了,一辈子没做过家务的爷爷,是被孙子推到灶台前的。
就是那天上午,沧翠村工农会勤杂员吴殿荣大先生,敲着铜锣在三个屯子(小五家子、沧翠庄、黑山屯)吆喝着:“一家一个去工农会开会了!骆支书、高永禄村长有大事向乡亲们说!”就这么两句话,向沧翠村三个屯子喊了两个多小时。
听到通信员通知,老爷子拄着棍子,由孙子领着去了工农会(也叫村公所)去聆听骆支书和高村长对百姓的训话。
在参加工农会时,老人家听到村里要办小学堂,心里非常高兴。晚饭后,老爷子把弘文抱在怀里问:“弘文,今年几岁了还记得吗?”
弘文转过脸,幼稚的童声告诉老爷子说:“爷爷,您忘了吧?都问过多少次了,不是早就告诉过爷爷了吗?七岁了,是吧爷爷?”
老爷子又看着弘文爸爸和妈妈说:“士元,今天村里工农协会通知,马上成立沧翠庄小学,年龄没上限,下限是七岁,让弘文和姐姐都去上学行吗?”
弘文的爸爸身体欠佳,年仅三十九岁的人,已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两只眼睛深陷,两眼黛下垂有蛋黄大,看一眼让人心疼。
妈妈是东北地区刚解放时,由国家培训的第一批乡村接生员。三个屯里共两百多户人家,哪个月里都有女人分娩;妈妈又是责任心极强女性,每个产妇的一切状况她都要了如指掌。也就是说,妈妈对家里家外的一切都帮不上忙,一切都要靠弘文爸爸一个人忙着田里农活,也包括家务。
没办法,他上有老父亲,下有妻儿,一家七口都靠弘文的爸爸自己忙碌着。弘文的爸爸每天拖着积劳成疾的病态身子,整天要在自己土改时没被分掉的四十亩土地上辛勤劳动着。人口多,没有其它生财来源,生活过得非常拮据。
弘文的爸爸听到老爷子说出让弘文和姐姐去上学,可能是想到了费用?还是想到姐姐也上学白天家里没人照管?中午饭谁做?爸爸稍停顿一下向老爷子说:“爸爸,您看能不能下一年再说?往后推迟一年吧。”
老爷子没有马上回答。老人家思衬有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说:“士元,弘文已经会写七百来个汉字,基础数学也略知一些;还学会几十首唐诗宋词,孩子喜欢文学,也许他的人生中无论做什么,文学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项,还是让他去学校上学的好。他的两位姐姐更应该上学,年龄偏大,不可以再往后推迟了。”
老爷子为孙子孙女们上学一事一提出来后,虽然让弘文爸爸好生为难,但还是同意了老爷子的建议。小弘文于五日后,肩上背着妈妈亲手缝制的小书包,走进新中国吉林省双辽县第六区沧翠小学。
虽然城乡百姓中平凡人家的每个人,都属于平凡人弱势群体中一员,但是,平凡人也应该有一颗放牧于草木间的心,到大自然中去经风雨,让轻柔的风唤醒沉睡的灵魂,这样平凡人才会活的有尊严;放置自然中那颗心,让细雨来滋润干涸的心扉以后,人活的才会有情趣、有信心;只有经历自然界风雨冲洗,心里那株嫩绿的芽苞,才会开启真正人生的生命之门;让生命,在这明媚的春光里放声高歌,唱出心声、唱出志向;让灵魂,在爱的世界里优雅而劲舞翩翩;有灵犀的心灵,会在这束弦上弹奏一曲春之恋歌。
看沧翠庄里一个普通家庭里主角们,在国与家都极度贫困时期,是这样合弦演奏的一曲寒门之恋;也是千千万万个百姓家庭,在逆境中应有的生活气息而产生的家庭和睦……
每个人在少年时代的思维,大多数是比较单纯的。小弘文和别人家孩子也没什么两样;说的透明一点,他不是先天灵性绝顶,也不是生来就有某种偏爱。
看似在六七岁时好像比一般同龄儿童聪慧多知,那不是先天的。那是他有个众人所称之为老学究的爷爷,还有个念了九年私塾的爸爸,还有一位长年活动在百姓群体中的母亲。这方面弘文要比其它同龄孩子略有优势,爷爷在弘文懂事时,就开始教他识汉字、读唐诗宋词及数学基础知识。
是在弘文从三岁懂事时起,就睡在爷爷炕上,他是听爷爷讲儒家学说故事入梦,听爷爷讲古今中外文学名流故事长大的。这一点优势,在那个时代北大荒农民人家里同龄少年是得不到的。
一个家的顶梁柱,是弘文的爸爸,可是爸爸的身体一直不好,但他从来不为病痛所呻吟,坚强的支撑着这个家。尽管身体状况如此糟糕,夜里还要帮助妈妈学习文化,还要阅读古典文学给妈妈听。
那时节才五六岁的弘文,对二老生活中小插曲记忆犹新。那些优秀家庭成员互敬互爱传统,在弘文七岁以后还在延伸。记得在漫长冬季夜里,爸爸从未间断帮妈学文化、教妈妈阅读、给妈妈读古典巨著。
曾记得,也读过古代一般文学。像西汉演义、唐宋秘史文学类书籍,记得最清楚的是《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三部名著。古文四大名著中的《红楼梦》没有买到,也没能读给妈妈听。也是爸爸一生中最大遗憾,曾几次向妈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