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回到庐雨山庄，已是申时，京中有急报，司马浩云把阎素素送回内院雅韵琴音楼，吩咐侍女们好生侍候，他便匆匆去外书房了。阎素素缓缓走上二楼琴房，侍女们都被她斥退了，只在门外侍候着。
　　阎素素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白玉兰，仔细地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她必须要好好理清思路。
　　忽然，她听到一声低呼：“大小姐，大小姐。”那声音很熟悉。她一愣，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人头从窗外伸了进来，似乎是倒挂在窗上的。她仔细一看，居然是杨戟。她大吃一惊，杨戟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他怎么敢闯进这座离宫的？
　　她压低声音问道：“杨兄弟？你怎么会来的？”
　　杨戟没有马上回答，却是一个翻身，轻轻跃了进来。
　　“大小姐，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杨戟轻声说道。
　　“什么？”素素又是吃了一惊，这是普通百姓说的话么？他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楚王以及强大的大内侍卫队么？
　　“大小姐，请原谅我如今才来。那天，在高家堡，我们本想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把你救出去的，却没想到被他们抢了先。”杨戟懊恼地说道。
　　素素惊愕地看着他，原来那天的突然起火是杨戟他们所为，但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她被困在高家堡？他们为什么要拼命解救她？如今，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她在此地的？他们为什么胆敢来找她？
　　“大小姐，我和叔叔已经在设法了。我，我今日来是为了看看大小姐，并请大小姐安心的。我们一定会设法……”
　　正说着，忽然听到楼下侍婢呼道：“拜见王上。”
　　阎素素顿时急了，忙道：“杨兄弟，王上回来了，你快走吧！你们千万不要再来了！切记！不要再来了！”
　　“大小姐，我……”
　　阎素素急得上前直接推他离开：“你快走吧，要是让他看到你，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快走！快走！”正说着，门外传来司马浩云的声音：“素儿……”
　　杨戟来不及再翻窗出去了。阎素素顺手把他推入垂帐内，低声道：“我去把他引开，你找机会赶紧走！”说完，便赶紧转身向外走去。杨戟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阎素素还没走到房门，司马浩云便进来了。素素忽然一个踉跄，似乎脚步不稳，身子向前便倒。司马浩云吓坏了，马上急步上前把她抱住，低声责备道：“素儿，小心呀！你身子还那么虚弱，慢着点走，知道么？摔了可怎么办？”
　　素素倚在他的怀中，轻声道：“我没事呀，只是想去楼下走走。你陪我去花园里散散步，好么？”
　　“素儿，天黑了，外面风大，就不去散步了吧，好不好？”司马浩云紧紧拥抱着心爱的人儿，怜爱地说。
　　阎素素急于把他引出去，以便让杨戟伺机安全离开。她软软地贴在他的胸前，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娇娇地说道：“我有点饿了，我想吃饭了。”
　　“好好好，宝贝儿，我们去用膳吧。”司马浩云浑身酥软，恨不得马上把她“吃”了。他怜爱地把她抱起来，慢慢转身。
　　杨戟痛苦地看着那个男人怀抱着他一直梦想的女人。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么娇滴滴的模样！如此美人在怀，哪个男人能忍得住？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冲动地想冲出去把那个男人劈了！
　　忽然，司马浩云在房门外停住，脸色一懔，低喝道：“来人！抓刺客！”阎素素吓得身子一僵：他怎么知道的？司马浩云把她抱紧，柔声说道，“别怕！宝贝儿，哥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杨戟吃了一惊，急忙冲出帷帐，从窗口跳了出去。肖剑等人闻讯赶来，迅速追了过去。
　　司马浩云仍是抱着素素去用膳了。
　　“宝贝，在京城之外，以后莫要一个人在房里呆着，知道么？若有刺客要对你不利，你一个人那就太危险了，知道么？”他再三叮嘱着。
　　“你怎么知道有刺客的？”
　　“因为有杀气。”
　　“有杀气？”阎素素吃了一惊。她朦胧地想起那年在永州城外的永乐寺里，他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当时自己还不是太相信呢！但是，杨戟为何会有杀气的？他只是冒险来看她而已呀！
　　“对，在这样的琴房里居然会有杀气，那必定是刺客了。”其实，司马浩云刚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垂帐下露出的一截靴子，他心知有异，但因为担心把娇弱的素儿吓着了，也怕刺客慌张之下铤而走险而对素儿不利，他便不声张，而是把素儿带出去再捉拿刺客。
　　杨戟跳出窗外，便急急向花园深处跑去，他记得那里东北角靠近围墙处有几株高大的梧桐树，他希望能借助树干跳出围墙。肖剑已发现了他，紧紧跟在后面。眼看就要追近了，杨戟只得拔刀在手，准备迎战了。
　　忽然，一声低喝：“往这边走。”杨戟一看，侧面一条小路上，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一株大树后，向他招手。他一愣，难道是叔叔派人来接应他？但是，他是自己偷偷过来的，叔叔怎么会知道？
　　杨戟迟疑着，那人又喝道：“快来。”说完，那人便转身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树后。杨戟来不及细想，便急忙飞奔过去。那人一直保持在一丈开外，带着杨戟在花园中东拐西拐，很快便把追兵甩了。黑衣人把杨戟带到一个隐蔽在树丛后面的小门前，他鼓捣了一会儿，把门打开，指着门外说道：“快走！”杨戟看看门外那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刚想问。那人又一摆手，低声道，“记住了，以后莫要再来了！否则，大小姐也救不了你了！切莫辜负了大小姐的心意！”说完，顺手把他推出门外，并迅速把门锁上了。
　　
　　苏彦匆匆走进书房。肖剑正在报告捉拿刺客的经过。
　　“主上，刺客对庐雨山庄极为熟悉，臣等追着追着就跟丢了。那刺客不知所踪了。”肖剑有点懊恼地低着头。
　　“主上，臣回来了。”苏彦躬身奏道。
　　司马浩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思考着：今日这刺客来得甚是蹊跷，为何会躲藏在琴室内呢？目的是什么？其躲藏得如此草率，似是仓促而至的，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突然的事情了吗？他亲自把素儿送到琴室，然后便到书房中处理了一些公务，再回来时，其间也不过半个多时辰。那个刺客显然是在这半个时辰之中来到的，难道是为了素儿而来的？为什么？
　　“嗯？苏彦，你对刚才之事怎么看？”司马浩云问道。
　　“主上，不知道娘娘是怎么说的？”
　　司马浩云摇摇头，皱着眉头说道：“她并不知道房中有人躲藏着。”
　　“嗯，也许那刺客是误闯进来的。他并不知道娘娘在房中，他进来后才发现有人，于是便匆匆躲了起来。”
　　“苏兄弟，在下看来，那刺客对庐雨山庄内部很熟悉，不可能是误闯而来的。”肖剑忍不住说道。
　　苏彦思考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主上，臣记得上月在高家堡营救娘娘，臣等行动前，突然发生的那起骚乱，那几名不知来历的黑衣人袭击了高家堡。”
　　肖剑说道：“苏兄弟认为今日之刺客和那天的黑衣人有关？”
　　“主上，当日，臣等救起娘娘之后，那些黑衣人就不见了，臣以为，那些黑衣人的目的也是为了救娘娘。”
　　“然后呢？”
　　“而今日之刺客，如果是为了娘娘而来的，也许也只是为了来看看娘娘是否安好，否则，他不会躲藏起来。”
　　司马浩云沉吟了片刻，说道：“苏彦，你好好查一下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是，主上。”
　　“肖剑，务必增派人手，加大巡查频次和范围，决不能再让任何刺客靠近娘娘。”
　　“是，主上。”
　　“另外，再过几日，孤王就要和娘娘一起到梧州府去，通知凤大人准备接驾。”
　　“是，主上。”
　　“好了，肖剑，你先下去吧。”
　　“是，主上。”肖剑便退出去了。
　　“苏彦，你给孤王说一下这几日的调查。”
　　
　　却说杨戟被那黑衣人推出那个小门，却一脚踏空，然后便身不由己地滚将下去。那似乎是一个斜坡，黑暗中他也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只得用手护着头脸，任由躯体顺势滚下去。好在没过多久，他便被一棵大树挡住了去势。杨戟挣扎着慢慢爬了起来，他似乎是置身在一个山谷之中。他抬头看看天上，好在今晚的星辰都很清楚，他仔细辨明方向，然后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走出山谷。
　　当杨戟回到驿舍中时，已是半夜时分了。杨修文正焦虑地等着他回来。
　　“叔叔，您还没睡么？”
　　杨修文瞪着他那一身的草屑、灰土：“你去哪里了？”
　　“我……”杨戟茫然了，不是叔叔派人去接应他的么？
　　“你是不是跑去庐雨山庄了？”杨修文又问。
　　杨戟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便低了头，不言语。
　　“你，你，你这个……”杨修文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再叮嘱侄儿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一切从长计议，待商量好一个方案后再行动。而他却偏沉不住气！
　　杨修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了出来，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戟儿，你知道你这种鲁莽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叔叔，您放心！侄儿不会连累您老人家的。侄儿最多，最多，就一死了之罢了。”他想起大小姐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眼都红了。
　　“什么？不会连累老夫？吓？那么大小姐呢？如果被那楚王发现了大小姐和我们有关联，那么你让大小姐怎么办？你差点害了大小姐呀，你知不知道？”
　　杨戟脸色刷白，他意识到问题了，是呀，当时大小姐要他赶快走，他还不肯呢！
　　“说，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你又是怎么跑回来的？”杨修文严厉地看着他。
　　杨戟便一五一十把今日如何混入庐雨山庄，如何溜到那琴室找大小姐，然后如何摆脱追兵，说了一遍，末了，他说道：“不知道那位兄弟是如何知道那里有个小门的？不知道那位兄弟如今是否已经安然脱离了？他为何不跟我一起走呢？”
　　杨修文却是完全呆住了，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杨戟小心地看看叔叔的脸色，轻声说道：“不知那位兄弟是谁呢？他如何知道我被困在那里的？”
　　杨修文苦笑道：“老夫也想知道！”
　　杨戟大吃一惊：“叔叔，那，那位兄弟不是您派去接应侄儿的么？”
　　杨修文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你说呢？”
　　杨戟惊呆了，半晌，他喃喃说道：“但那位兄弟最后分明说，要我听大小姐的吩咐呀。”
　　杨修文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如果那人是老夫所猜测之人，那么，大小姐可安然无恙。”
　　“那，那人究竟是谁？”
　　杨修文只是沉思着，默然不语。如果那人是他所猜想的人，那么，那人是不是赞成大小姐留在那楚王的身边呢？他应该怎么才能跟那人取得联系，然后得到进一步的信息呢？
　　这次若虚谷实在是极大的失误。大小姐的探亲计划，他们早就知晓了，因为船工等人都是罗村的人，杨修文认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另外，如果他们莫名加入，必然会引起大小姐的怀疑。他们的任务是，只需在暗中保护大小姐母子，不要惊动大小姐。所以，当阎素素携同珑儿登船回乡之时，杨修文和杨戟也包了一条小船，悄悄跟在后面。由于担心会被大小姐发现，他们的船在途中都保持在十数丈开外，只有在晚上休息时才在附近停泊守护。然后，一路无事，大小姐母子俩和阎夫人团聚了几日，他们都是在附近守护着。那天，在那个歇息的滩涂上，他们的小船与大小姐的船隔了三艘船。到半夜的时候，杨修文才发现大小姐的船不见了，他大惊失色，第一个反应是，大小姐被朝廷发现了！他们想要追踪，但却不知向哪个方向追踪。当他们终于查到大小姐遇到水贼，已是十几日之后的事了。那天袭击高家堡，他们却没有料到另有一路人马也有同样的打算。于是，他们充当了马前卒，放火烧了高家堡的粮仓，引起大混乱，而大小姐也被那另一路人马救走了。当杨修文知道那一路人马是楚王的近身侍卫之时，他就知道，如果要把大小姐从楚王手中夺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而这一次，杨戟按捺不住而混入庐雨山庄寻找大小姐，却无意之中引出了那个人！如果那个人就是杨修文所猜测的人，他必须要先与那人商量，大小姐的事情才能进行下一步。
　　
　　书房中一直在商议着，已经戊时了。司马浩云招招手，一名侍从连忙上前。
　　“去看看娘娘是否歇息了。”
　　“是，主上。”侍从便出去了。
　　“主上，不如，请先回房吧。今日的刺客之事，想必娘娘也受了惊吓的，如果没有主上的安慰，娘娘怕是不能安寝了。”苏彦说道。
　　司马浩云其实早已想着素儿了，此时便顺水推舟：“嗯，你说得也是。那么今日就先到此吧。余下的事情你再跟其他人好好斟酌，有什么进展了，再回报孤王。”
　　“是，主上。”
　　司马浩云匆匆回到阎素素的寝房，阎素素坐在床头正发愣。
　　“素儿，怎么了？在想什么？”司马浩云马上上前拥她入怀。
　　“今日那刺客，可是已经捉到了？”素素靠在他的胸上。
　　“宝贝，别担心！那刺客虽然跑了，但是，哥已经让肖剑加严防护，再不会有刺客出现在素儿的身边了。”
　　阎素素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清楚杨家叔侄的来历，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的。
　　“宝贝，”司马浩云紧紧地抱着她的柔软的躯体，心潮澎湃，他用脸轻轻蹭着她的小脸，急切地说道，“夜了，我们安歇吧！”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忍得多么苦！
　　阎素素的心中却是一惊，她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她却不想“侍寝”，一想到他在那王城之中，美人环绕，日日新鲜，如今他之所以要俯就于她，无非是因为在这个山庄里并无他人可“侍寝”罢了。她的心里满是厌恶。她却不知道他已是“饥饿”了好几年了！而此时此刻的他就是一头饿急了的猛虎！
　　“素儿，素儿……”他低声呼唤着，激动地亲吻着她的小脸，身体无法抑止地颤抖。
　　她却挣扎着躲避，低声道：“王上，不要这样。王上还没有沐浴吧？还是请先洗个热水浴再歇息吧，这样会舒服一些。”
　　“嗯？沐浴？”他实在不想放开她去洗什么热水浴，但是，他更不想久违多年之后的第一次亲热让她不喜欢，万一她嫌弃他的身体呢？“嗯，好吧，宝贝，哥先去沐浴，你稍等一会儿，很快……”
　　司马浩云急急地冲去沐浴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迅速完事之后，他便飞奔回房。
　　阎素素已经睡着了。她脸朝里，侧身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司马浩云懊恼不已。他当然可以把她弄醒，但是，一想到她今日想必已是很累了，否则不会那么快就入睡，而且，今日晚间又受到刺客的惊吓，她的身子还很虚弱，没有恢复完全，他怎么忍心？再说，如果把她吵醒了，说不定她会很生气的。于是，他只好苦恼地躺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不管怎么样，他今晚终于是可以抱着她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