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和气生财

　　上午十点半，梅素提着两个藤条篮子走进聚缘兴饽饽铺。
　　马掌柜刚招呼完顾客，看到梅素清清爽爽提着两个藤条篮子走进来，惊喜地说：“梅小姐，您还真来了。”
　　“梅素把篮子放到柜上，拿出一个莲蓉饼递给马掌柜说：“您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哦，我尝尝，”马掌柜接过莲蓉饼端详了一下，“这东西做的倒是精致，咱别糟蹋了。”说着拿过切刀把莲蓉饼切成八小块，拿起一小块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会说，“好，皮酥，馅软，香中有甜。”
　　马掌柜正说着见一个熟人走了进来，招呼道：“哦，郑爷，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去孩子大舅家，路过您这儿，顺便进来瞧瞧。”被唤作郑爷的男人说。
　　“哦，你来得正好，我们这新做了莲蓉饼，您尝尝。”马掌柜拿起一块刚切的莲蓉饼递给走到柜前的郑爷。
　　郑爷接过去放进嘴了嚼了嚼后又吧唧吧唧嘴说：“嗯，好吃！”
　　“还有这个绿豆糕，这个豆沙酥，您都尝尝。”
　　趁着郑爷品尝莲蓉饼时，马掌柜从篮子里又拿出绿豆糕和豆沙酥各切成八份。他见郑爷品尝完莲蓉饼说好，便又送上了绿豆糕和豆沙酥。
　　郑爷又都接了过去，分别放进嘴了品尝了一说：“好，三样各给我来六块，我带给孩子他大舅尝尝。”
　　马掌柜招呼郑爷时梅素不错眼珠地看着，待郑爷拎着包着绿豆糕、莲蓉饼、豆沙酥的纸包高兴地走出店门后，梅素由衷地赞叹道：“马掌柜，您真棒！”
　　“棒什么，和气生财罢了！”马掌柜看看梅素道，“干了一辈子了，就懂得这么个理，真诚待人，和气生财！”
　　梅素和马掌柜聊着，忽见马掌柜身后左侧的木门打开，走出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女人慈眉善目，头发在脑后盘了一个纂儿，身穿月白色裤褂。梅素心想这大概就是马掌柜夫人了，于是笑着向她点头。
　　马掌柜见梅素表情，忙回头看，见夫人已来到身旁，笑着向夫人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梅小姐。”
　　“哦，”马夫人笑着向梅素点头，“梅小姐果真是文静稳重。”
　　“您过奖了。”梅素不好意思地说。
　　梅素话落，马掌柜又指着夫人对梅素说：“这是我老伴，你就叫她马婶吧。”
　　“马婶，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是哪里话，”马婶说，“我们卖什么都是卖，顺便的事，再说我们也有好处不是。”
　　三个人正聊着，有顾客走进来，马掌柜去招呼。梅素和马婶又聊了两句便说：“马婶，您忙，我先回去了。”
　　“好，好，你忙去吧。”马婶面露慈爱。
　　此刻马掌柜已经招待完顾客，见梅素要走，忙叫住她说：“嗯，你傍晚再来一趟，看看卖的情况，好知道明天做多少。”
　　“好，那我走了，傍晚再来。”梅素说完又向马婶笑笑，转身走出店门。
　　“这女孩，挺招我喜欢。”马婶轻声叨唠了一句。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几眼便能把人辨个大概。
　　
　　梅素回到家，周嫂紧着问：“成吗？”
　　“成，”梅素抱过球球，笑道，“刚送去就卖了，马掌柜和马婶人挺好。”
　　“好就成，俺担了半天心了。”周嫂叨咕着，“得，俺弄饭去，弄完你赶紧吃，吃了好和球球睡会儿。”
　　梅素看着周嫂笑，她觉得就这么边抱着球球摇边听着周嫂的叨唠很幸福。
　　梅素吃完饭，搂着球球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她睁开眼找球球时，发现球球不在身边。便揉揉眼，下床去了周嫂家。
　　周嫂正抱着球球坐在床边看大锁、二锁在屋地上玩骑马，看到梅素进来，说：“你可睡得真死，俺把球球从你怀里抱走，你都不知道。”
　　“我从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梅素伸着懒说，“来，我亲亲球球，亲完，我再忙。”
　　
　　梅素傍晚时去了聚缘兴饽饽铺。马掌柜见到梅素笑道：“你那饽饽，两个时辰前就买完了。”说着从柜子下面拿出一个紫黑色木碗，“你点点，这是240个铜板。”
　　“这，”梅素迟疑着，“现在就结？”
　　“对，一天一结，”马掌柜看着梅素说，“点吧，你拿了钱好进货。”
　　“好，”梅素一阵感动。她早在心里算了无数次，这次的糕点共用了多少料，合多少钱，如果都卖掉能赚多少。于是她把小碗拿过去，从里面数出60个铜板推给马掌柜，“这是您的，六四分，你拿六，我拿四，您看可以吗？”
　　“不可以！”马掌柜说。
　　“啊！”梅素一愣。
　　“我看这么合适，”马掌柜数出二十个铜板，推给梅素，“你拿六，我拿四。”
　　“这怎么成！”梅素又把那二十个铜板推了回去。
　　“就这么定了。”马掌柜把铜板拿起来放到梅素面前的木碗里，“这是你马婶的意思，你数数，收起来。明天吗？”马掌柜琢磨着说，“你先别急着进太多的料。明天你还送这么多，我们再看两天，看看情况再定。好了，你早点回去吧，累了一天了。”
　　梅素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想，按这样下去，每天赚60个铜板，一个月就是1800个铜板，合15块大洋，不比在电话公司上班少。除去每月的生活费她至少还剩5元，这5元她要攒起来，将来自己开店。
　　接下来的几天梅素都是每天十点多钟去聚缘兴饽饽铺送糕点，送完站在柜台前边看马掌柜招呼顾客边和他聊会儿天，然后再去后院陪马婶坐会儿才回家，傍晚再过去结账。
　　第五天傍晚梅素和马掌柜结完账要走时，马掌柜说：“梅小姐，你明天就可以多做些送来。今天是星期日，这几天观察下来，卖的情况大致一样。你呢，再多送100块应该没问题。”
　　“好，那明天我就多送100块。”
　　“你这样，上午还送那么多。那100块，头4点送来。这样你就不用上午赶着做了。”
　　“好，那我走了。”
　　“走吧！”
　　
　　晚上，梅素躺在炕上搂着球球合计，再增加100块对她来说并不难，她前天就找人帮她在厨房里又盘了一个灶，还买了一个大铁锅和铁箅子等烘烤工具。再增加100块只是多些辛苦罢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还得增加，那样，她就要找个帮手了。
　　果真像梅素猜想的那样。第三天下午梅素送货时，马掌柜就和她说：“你上午刚走，郑爷就来了，郑爷说他的茶馆想每天从咱们铺子进点饽饽。但他想让咱们把这些饽饽做精致点。嗨，无非是小点，薄点。他说若咱们愿意，先做几块样品，他后天还是那时候过来。如果可心，就定下，每天90块。我琢磨这是个机会，如果他的茶馆用了，说不定别的茶馆也会用。就答应了。”
　　“行，我回去就试着做做，做完我给您送来。”
　　“你不用单跑一趟，后天上午送货时带来就成。我和郑爷说了，这些饽饽是你做的。后天，你也和他见见。”
　　“我，好吧。”
　　梅素走出聚缘兴饽饽铺往右拐，绕道去了鸿顺永木匠铺。谭掌柜见梅素又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呦，您来了！”
　　“您好！”梅素冲谭老板笑笑说，“我又来麻烦您了，我还想做三个模具，跟上次的差不多，就是要小点，薄点，花案精美些。”
　　谭掌柜听梅素说完，喊出那天接待过她的贵生。
　　梅素和贵生讲了自己的想法，贵生按照梅素说的划了一个图，梅素看过又提了一些建议，经过一番修改，二人把图定了下来。
　　
　　景琰拐进这条街时梅素恰巧从木匠铺走出。他离梅素较远，想紧走几步追上去，却发现梅素不见了。恰好他也是去鸿顺永木匠铺办事的，便往前走了五六十米进了木匠铺。
　　自从上次遇见梅素，景琰在青城办事大多步行。他觉得，这样早晚还会遇到梅素。
　　谭老板见景琰一推门进来，忙迎了过来，“哟，景董事长来了！”
　　“嗯，”景琰看了谭老板一眼问，“刚才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个女人是梅素吧？”
　　“您是说那个漂亮女人？好像是姓梅，我给您瞧瞧。”谭老板说着走回柜抬拿出账本翻，“对，是姓梅，但没记名字。”
　　“有地址吗？”
　　“没有。”
　　“他来干嘛？”
　　“做几个模具。”
　　“模具？”
　　“嗯，就是做糕点、饽饽的那种。”
　　“哦！”景琰若有所思，梅素的娘家是开糕点铺的，莫不是？
　　“景董事长，您请这边坐。”谭掌柜见景琰不再问，忙走出柜台指着与店铺相连的小客厅说，“我新弄了点好茶，你尝尝。”
　　谭掌柜把景琰请进客厅坐下，让伙计沏了一壶茶，伙计退去，谭掌柜给景琰斟了一杯，双手送到景琰面前说：“您尝尝，上好的西湖龙井。”
　　景琰接过茶盅品了一口说：“嗯，不错！”
　　谭掌柜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景琰对面问：“您，这次来？”
　　“哦，我上次做的那几个桌椅、柜子，你们再照原样给我做四套。”
　　“好，您什么时间用？”
　　“嗯，不是特别着急，十月底吧。”景琰说到此，端起茶盅又喝了一口说，“过几天我再来一趟，我考虑把厂房的门窗也交给你做。”
　　“好，”谭掌柜很是高兴，想了想说，“梅小姐明天头晌午来取模具，到时，我帮你问问地址。”
　　“哦，那这样，”景琰面露喜色，往前凑了凑身子说，“我明天也来，咱们这么着……”
　　
　　梅素回到家和周嫂讲了郑老板要定糕点的事，周嫂听了说：“好事！”
　　“好事倒是好事，”梅素说，“就是还得找个帮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这容易，找个十三四岁的小孩，钱不多，还好使唤。”
　　“那您帮我留意点。”
　　“行，旁边那院就有一个，他爹和你周哥熟，也是拉洋车的。要不，我这就帮你去问问？”
　　“不着急，”梅素见黄嫂马上要去，拦住她说，“等后天，我和郑爷把事定了再说。”
　　第二天十点多钟，梅素给聚缘兴饽饽铺送完糕点照例站在柜台前，边看马掌柜招呼顾客边和他聊了会儿天，然后又去后院陪马婶坐会儿才离开饽饽铺去鸿顺永木匠铺取模具。
　　谭掌柜见梅素进门连忙招呼：“呦，梅小姐来了！您稍等，我去里面给您瞧瞧。”说着撩起身后的门帘走了进去。
　　谭掌柜进去后，梅素站在柜台前打量着店铺，前几次来她都是来去匆匆，没主意店铺的环境，现在一看这家铺子还真大，西墙上还开了一扇门。梅素想那大概是个小客厅。
　　“梅小姐，”梅素正看着，谭掌柜走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还得等一会儿，后面的师傅正在打磨。”
　　“好！”梅素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她见左侧有一排椅子便坐下来等。
　　“梅小姐，您家是开饽饽铺的？”
　　“不！”梅素回答。
　　“那您做了饽饽在哪儿卖？我看您要模具做的这么精致，想必做成的饽饽也一定美味，想买些尝尝。”
　　梅素见谭掌柜趴在柜上，笑着脸和她说话，心想做生意都不容易。于是笑道，“你夸奖了，我做了放聚缘兴饽饽铺请他们代卖。哪天我给您送过几块来，您先尝尝，您要是喜欢再去买。”
　　“哟，使不得，使不得！你那么忙。我还说呢，得把您住址记下来，下次就不用您亲自取了，我让伙计给您送去。”
　　“不用，我就住在附近，很方便。”
　　“附近，那咱们是邻居了，您住在？”
　　“就前面那条胡同，”梅素随手指指门外，“槐树胡同13号。”
　　“哦，槐树胡同13号，”谭掌柜说，“太近了！聚缘兴饽饽铺也在那边，我这几天就溜达过去，买些您做的饽饽尝尝。”
　　谭掌柜话落，身后的门帘撩起，贵生走了出来。贵生把模具递到谭掌柜面前说：“掌柜的，我按您说的又让他们打磨了一遍，您看行吗？”
　　谭掌柜拿过模具看了看，又用手摸了一遍后递给梅素：“梅小姐，你看行不？”
　　梅素见这模具光滑、精巧，上面花案清晰，赞到：“多打磨一遍就是不一样。”
　　“就是，就是！”谭掌柜附和道，“只要梅小姐满意。”
　　“谢谢二位！”梅素颔首，收起模具，付了钱说，“你们忙，我先走了。”
　　“梅小姐走好！”谭掌柜目送梅素走出店门，等了一会儿才走进旁边的小客厅。
　　景琰一直坐在小客厅里喝茶。说是喝茶，他眼睛就没离开过门缝，耳朵也一直支楞着，生怕漏掉每一个字。
　　此刻他心中泛起五味杂陈，梅素变了，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凄美幽怨的弱女子。梅素变得自信、坚毅、甚至事故。但这些让梅素更加迷人，就像一块美玉被打磨后放出异彩。景琰想，梅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不到一年，就把她磨炼成这样。
　　景琰正想着，谭掌柜走了进来。谭掌柜扫了眼茶盏里凉了的茶水，问道：“景董事长，我问的还行吗？”
　　“行，”景琰抬起头看着谭掌柜说，“谢谢您，嗯，那个槐树胡同在附近？”
　　“对，就在前面不远。嗯，”谭掌柜用手比划着，“从这往西走半里来地，街对面就是聚缘兴饽饽铺，招牌很显眼。聚缘兴饽饽铺西面不远有一条胡同，就是槐树胡同。13号？嗯，是在胡同中间还是在哪边？我就说不清了。”
　　“啊，不用了，”景琰说着站起身，“您忙吧，我也该走了，改天再来。”
　　“您，”谭掌柜连忙起身说，“那好，改天我在福祥居定一桌请您。”说完送景琰走出店门。
　　景琰走出鸿顺永木匠铺往前走了一会儿，穿过街道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看街边店铺的招牌，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了聚缘兴饽饽铺的牌匾，他站了站便走了进去。
　　时近晌午，饽饽铺正忙。景琰便站在几个顾客身后排着。
　　梅素以前跟景琰讲过她娘家是开糕点铺的，主要经营南方糕点。今天见到梅素亲手做的糕点景琰心中涌起一种特别的情愫。挨到景琰买时他便一下各买了十块。
　　景琰提着三个纸包，出了聚缘兴饽饽铺又往前走了二十来米就到了谭掌柜说的那个胡同口，他往胡同里面望了望走了进去。
　　胡同里很静，景琰扭着头数着院门旁的门牌号往前走着。“槐树胡同21号，槐树胡同20号，槐树胡同19号……”走过槐树胡同14号景琰停下了脚步，他不敢再往前走，他怕突然遇到梅素。
　　景琰站在那儿往13号院望去，望了一会儿见从13号院门走出一个拉洋车的男人，赶紧扭开头看别处。
　　拉洋车的男人正是周哥，他瞄了景琰一眼问：“先生，你坐车吗？”
　　“坐！”景琰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说，“去，瓦片胡同！”
　　“瓦片胡同？”周哥怔了怔，“十个铜板！”
　　“好！”景琰答应完，坐上黄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