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试探

　　“难如登天。”白无念突然道。
　　做为一个千年老妖怪，他对金灵有些了解。
　　据说那那寸许长的小金人自天地初开之时便存在，乃五行精灵之一。曾在人间游荡，帮助过穷苦之人，后来不知何故远离人间。
　　世上有很多人寻找过金灵，无论善恶老幼，都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金灵的秘密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知情者屈指可数。
　　大护法扩建幽冥城时也打过的金灵的主意，与神医一起奔赴金银岛，两位世间无敌的绝顶高手，最后带着一身的伤铩羽而归。
　　白无念全家合力打不过一个神医，卓言比大护法的修为逊色太多，即使他们倾巢出动，也肯定不是金灵的对手，收服它做灵宠，这不是痴心妄想嘛。
　　他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讲出来，末了加上一句：“有命去没命回，从前的努力付之东流，我劝你老实点。”
　　石岛主道：“大护法跟我说过此事，他与神医在金银岛上九死一生，不是因为金灵修为高，而是因为他二人困于自己的心魔。只要卓言不被自己的魔障困扰，成功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的。”
　　白无念道：“小子，你有心魔吗？”
　　卓言想了想，道：“没有吧。”
　　他底气明显不足，白无念嫌弃地道：“确定了再说，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陪你送命。”
　　石岛主道：“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秘密的角落，藏着最深的恐惧，那就是一个人无法破解的魔障。卓言，别打没有准备的仗，认清自己的内心，直面自己的恐惧，才能不困于心魔。”
　　卓言肃然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石岛主抻个懒腰，道：“没什么好说的了，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先走了。”
　　卓言将他送到大门外，不动声色地向四周观察一番，确定无人潜伏于暗中，返回客栈。
　　白无双解了明小叶的昏睡术，一行人雇了一艘大船，朝南进发。
　　卓言和明小叶在同一个船舱休息，一个满腔的兴奋，一个满心的尴尬。
　　明小叶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危险气息，既熟悉又陌生，道：“这么大一艘船，你不能重新找个休息的地儿吗？”
　　卓言笑嘻嘻凑到她眼前，道：“娘子，我们是夫妻，干嘛要分开？”
　　他一双手极不老实，在明小叶的腰带上摸来摸去。
　　明小叶红着脸道：“你要干嘛？”
　　卓言伏在她颈间温柔亲吻，含含糊糊地道：“吃白菜。”
　　近在咫尺，明小叶这次却被他心跳声吸引，继而联想他血管中汩汩流动的殷红血液，又是渴望，又是惊惧，挣扎几下推开卓言，道：“离我远一些。”
　　卓言重新凑过去，道：“小叶，我不怕你，你也别怕我。”
　　明小叶惊慌地道：“什么怕不怕的？你知道什么？”
　　卓言正待回答，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白无念在门外道：“睁着眼睛没？能不能出来一下？”
　　“别怕，等我回来。”
　　卓言在明小叶脸上轻轻一掐，走出船舱，轻轻关上舱门。
　　白无念带着他来到甲板上，道：“小叶怎么样？”
　　卓言道：“她想咬我脖子。”
　　“已有失控的迹象。”白无念担忧地道。
　　明小叶从前无怨无恨，每月服用一颗雪丹，将血瘾控制得很好。离开幽冥城之后，被赵影与明赫煊唤醒心中的仇恨，戾气也随之显露。那一晚明赫煊黑夜偷袭，明小叶大受刺激，戾气越发浓重，杀戮的欲望增强，对鲜血的渴望也越发强烈。
　　白无双让她昏睡数日，治标不治本。明小叶不过是表面平静，竭力压制尸鬼的凶性。
　　白无念道：“我曾渡过天劫蹬达仙途，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私自替小叶做决定，封印她全部的记忆，你恨我吗？”
　　卓言摇摇头，道：“如果我在场，也会这么做。”
　　白无念道：“你觉得把小叶的记忆重新封印比较可行？还是让她恢复记忆比较好？”
　　卓言道：“十四年前的我会同意封印小叶的记忆，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少年郎，有信心陪小叶面对所有的风雨。没有记忆的人很可悲，不知自己因何而恨，更不知自己为什么去爱，小叶根本不是重新活了一回，只是一个糊里糊涂浑浑噩噩的躯壳，而她最不该忘记的就是自己的母亲，罗姨的谆谆教导对她有极为深远的影响。”
　　白无念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塞给卓言，道：“我刚才联系燕儿，让她向大护法请教了解印之术，你慢慢来，别将所有记忆一股脑地全部解封。”
　　卓言笑道：“我明白。”
　　返回船舱，只见明小叶用厚厚的棉布蒙住口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兀自带着几分慌乱忧惧，颇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卓言搬过一张木椅，坐在她面前，柔声道：“小叶，我们推心置腹地说说话，好不好？”
　　明小叶的目光落在他的长剑上，卓越一剑刺中胡秀慧的情景立刻浮现在眼前，睫毛颤抖不停，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卓言把长剑放她怀里，摊开双手，道：“要不要把我绑起来？”
　　明小叶扯下帷幔，把他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卓言浮想联翩，“扑哧”一声笑起来。
　　明小叶道：“你笑什么？”
　　卓言道：“有一次我们……咳咳，兴之所至，我把你双手捆起来了。”
　　明小叶不解地道：“什么兴之所至？”
　　卓言笑而不答，有意无意地往床上瞄几眼。
　　明小叶懵了半天，逐渐醒悟，红着脸恶狠狠踩卓言一脚，道：“坏人，你脑子有病，脸皮太厚。”
　　卓言“哈哈哈”笑个不停，明小叶气鼓鼓地瞪着眼，如此一来，适才颇为诡异紧张的气氛陡然变味。
　　卓言笑够了，道：“小叶，从小到大关心我的人没几个。我父母双全，活得却像一个孤儿。朔风城那么壮观宏伟，我从来没把那里当家。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有归属感，就算住在小草屋中，没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我也是幸福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绝不会伤你半分。”
　　明小叶质疑道：“我们曾经那么好吗？”
　　卓言道：“我们是最相爱的两个人。”
　　明小叶沉默片刻，解开卓言手上的帷幔，道：“我信你。”
　　卓言喜道：“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明小叶突然道：“我去看看大嫂，你备好热茶等我回来。”
　　解除封印也不急在一时，卓言道：“好，你去吧，我备好你最喜欢的花果茶。”
　　明小叶打开舱门，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脚步声异常清晰，逐渐消失。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返回船舱，卓言已泡好花果茶，给她倒了一杯，道：“酸酸甜甜带有花香，是你的最爱。”
　　明小叶端起茶杯，酸甜之气花香之气直扑鼻端，道：“我跟着大哥大嫂喝柳叶茶，竟不知自己喜欢花果茶。”
　　卓言奇道：“柳叶能做茶？”
　　明小叶道：“大哥说世人喜爱普洱龙井大红袍，制作过程繁琐，要价比较高昂，却不知越是普通简单的东西越好，一杯柳叶茶即可返璞归真，唇齿间是春天的味道，去火宁神的效果也很好。”
　　卓言道：“有机会尝一尝。”
　　明小叶道：“这是什么果子？”
　　卓言道：“山荆果，长在北方山中，有消食解酒之效。你爱吃肉爱喝酒，饭后常常来两杯。”
　　明小叶甜甜一笑，道：“你也喝啊。”
　　卓言一手托腮望着她，道：“你先喝，我喜欢看你享受好茶的模样。”
　　明小叶顿时起疑，不动声色地道：“我也喜欢看你享受好茶的模样。”
　　卓言给自己倒一杯，几口饮尽，道：“真是不错。”
　　明小叶拿起茶壶，右手在壶盖上摸来摸去，没摸出什么名堂，打开盖子往里瞧了瞧。
　　卓言的笑容僵在脸上，道：“小叶，你在怀疑什么？”
　　明小叶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啊，我看这茶壶挺好看的。”
　　卓言心念电转，一颗心满是悲凉之意，道：“你在试探我？”
　　明小叶竭力掩藏自己的心思，但脸上的神情多多少少有点不自然，道：“你胡说什么呢？”
　　“你给我金冠蛇毒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等着这一天。”
　　明小叶当时的神情有些古怪，卓言没去细想，直到这一刻，终于弄清她的用意，道：“你故意让我留几滴蛇毒，不是让我防患于未然。你是在防着我，看我是否会找到机会给你下毒。你担心花果的味道会遮掩蛇毒淡淡的腥气，我喝下一杯，你又怕茶壶上有机关，担心茶水一半有毒一半无毒，明小叶，你竟然连我都不信，我们之间竟然走到这一步，你不气死我不甘心吗？”
　　明小叶道：“你爹不是好人，你哥也不是好人，血缘的力量何其强大，我如何相信你与他们不一样？”
　　卓言被她几句话刺激得要发疯。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母亲被这个观念左右，三十多年对他冷漠疏离。
　　明小叶从前不计较出身，不在乎他姓卓，记忆全失，重建了自己的人生观，不看他一路陪伴做了哪些，只记得他姓卓，仿佛所有姓卓的都不是好东西，流淌着肮脏污秽的血。
　　卓言道：“我要伤你早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明小叶道：“我爹都不在乎我，你觉得没什么好顾忌的。杀了我跳窗就跑，回朔风城跟你爹邀功。”
　　“我跑个鬼。”
　　卓言连风度也顾上了，拽着明小叶来到窗边，道：“我跑海里去，活腻歪了？”
　　明小叶道：“怪不得你没下毒，原来是无路可跑。”
　　卓言被一口恶气堵得心闷脑胀，道：“我真想捏死你。”
　　“你敢。”明小叶道，“大哥大嫂撕碎了你。”
　　“你大哥大嫂都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
　　明小叶道：“我保护自己，有什么错？试探一下而已，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卓言大声道：“我伤心。”
　　明小叶道：“我看你是心虚。”
　　卓言气急怒极，道：“明赫煊不是个好东西，你哥也不是，可你与他们不一样。凭什么我会和我父亲一样？”
　　明小叶忍不住哭起来，道：“我是尸鬼，你是驱魔师，我们是敌对的。我不怕死，但我害怕死在你手里。我喜欢你，所以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