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低温超导（三）

　　中远景：五楼走廊。
　　黄汉麟朝二室走去。
　　特写：墙上“第二研究室”的牌子。
　　
　　制冷机的名称一般是以其发明者的名字命名的。索尔文制冷机的发明者叫索尔文（Solver），GM制冷机的发明者是两个美国科学家吉福特（Gifford）和麦克马洪（McMahon），斯特林制冷机的发明者自然就叫斯特林（Stirling）了。
　　微型斯特林制冷机是斯特林制冷机的一种，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广泛应用于红外光电武器等军事领域，为军用电子器件提供冷源。80所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开始了微型斯特林制冷机的研究，作为小型低温制冷机的一个分支，它的研究最早是在一室进行的；后来，它的军事用途日见重要，所里就把老二室并入三室，而把二室的编制留给了它，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斯特林研究室。
　　二室有二十多个人，分为斯特林制冷机、节流制冷器、制冷机杜瓦和电源四大块。斯特林制冷机又根据结构的不同分成两个组：分置式斯特林制冷机组和整体式斯特林制冷机组。顾名思义，分置式斯特林制冷机的膨胀机和压缩机是分开的，而整体式则是组合在一起的，两种机型都很重要，所以分开研究，齐头并进。
　　分置组组长由二室主任勤自励兼任，整体组组长章小青是个三十二、三岁的女同志，硕士研究生毕业，党员、所子弟；进所就在二室工作，二室的第一台整体式斯特林制冷机就是她研制成功的。
　　
　　中景：二室主任室。
　　勤自励和章小青正在商量什么事情，黄汉麟走了进来。
　　勤自励：黄副所长来了。
　　章小青：黄副所长好！
　　汉麟：你们好啊。分置式斯特林的可靠性做得怎么样了？
　　勤自励：正在实验室做试验呢。
　　汉麟：去看看吧。
　　
　　中景：二室实验室。
　　三个人走了进来。
　　中近景：实验台上有一台分置式制冷机正在做可靠性试验，制冷机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嗡嗡声，噪音不大。
　　特写：运行中的分置式制冷机。
　　黄汉麟：这是一种新机型吧？连续开机多长时间了？
　　勤自励：八百多个小时了。
　　汉麟：中间出过故障吗？”
　　勤自励：发生过一点小故障，停机一次。”
　　汉麟：（皱眉地）太不理想了！你们找到原因了吗？
　　勤自励：找到了，并及时进行了修正。由于这是一种新机型，技术还不太成熟，所以可靠性差一点。我们的老机型可靠性指标MTTF都已达到了2000小时。
　　
　　
　　MTTF，是不可维修的产品一次性无故障运行时间的英文缩写，是衡量产品可靠性的主要指标。
　　
　　汉麟：这我知道。斯特林制冷机的MTTF早已突破了2000小时。章小青的整体式甚至达到了2500小时。可这离上装备所需的4000小时还有相当大的距离！我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自满，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创新，大幅度提高MTTF，使斯特林制冷机早日上装备，成为卫国利剑。
　　
　　国家军用标准规定，微型斯特林制冷机上武器装备，其MTTF必需达到4000小时。
　　
　　勤自励：（感慨地）我搞了十几年的分置式斯特林制冷机，把它的MTTF从最初的一两百小时做到了现在的2000小时，我感觉已经尽了全力，脑袋里的一点东西差不多全部掏空了。现在想再上一个台阶，不知怎么的，我感到特别费劲，力不从心！
　　
　　勤自励和黄汉麟同一年进所，黄汉麟接受索尔文制冷机的研发任务时，他刚好受命跟着老一室主任搞分置式斯特林。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他俩一个是研高副所长，一个是研高室主任，都是低温领域的专家，事业上的成就不相上下；只是勤自励的领导才能稍逊一筹，所以现在是黄汉麟的下属。
　　勤自励中等身材，体型偏瘦，背有点驼。棱角分明的长方脸，眉目清俊，戴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后面射出来的目光却很平和，豪无城府，甚至像儿童一样天真无邪。
　　
　　章小青：（深有同感地）我也有种江郎才尽的感觉，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改进的地方也都改进了，我们的才智好像已经枯竭了，可整体式斯特林的MTTF始终在2500小时左右徘徊，再往上做太难了！
　　黄汉麟：人的才智永远都不会枯竭，只是你们的思路阻塞了，需要换一种思维，从设计、结构、材料、工艺等几个方面进行创新型思考。思路顺了，可靠性自然就做上去了。
　　勤自励：黄副所长说得对，我们的确应该进行创新思维！首先要做的就是努力学习世界最前沿的低温知识，尽快更新我们头脑里的那些陈旧的理论。
　　章小青：（笑着说）是啊，以前学的知识不够用，我们都到了该充电的时候了。
　　黄汉麟：勤自励，在科研生产方面你们二室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勤自励：（想了想）我感觉有这么两点，一是缺乏搞斯特林的骨干人才。我是本科，章小青是硕士，我们连一个博士都没有！这也是我们可靠性做不上去的一个主要原因；再就是所里的加工力量太弱，加工质量也不理想，有些关键件根本就干不了。比如，这么多年来，我们膨胀机的气缸都是在北京光华厂外协的。斯特林制冷机的零件都是在八室做工艺，然后送特冷厂加工的，工艺水平差，加工设备也不先进，加工出来的零件其精度自然也就不尽人意。这其实也是制约斯特林制冷机可靠性的一个瓶颈。
　　黄汉麟：（沉思地）这两个问题短期内很难解决，但我会装在心里，和钟所长商量，尽快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满足你们的要求。
　　
　　离了二室，黄汉麟又来到七楼的五室和六室，检查工作。五室新主任马保毅陪同检查。马保毅原是五室副主任，洪杰辞职后，所里便将他扶正，并顶替了洪杰所党委委员的资格，全面负责五室的工作。
　　五室的产品以微波为主，微波低噪声放大器、微波接收前端、微波变频组件等等；六室则是搞毫米波的，产品有毫米波振荡器、毫米波检波器、毫米波接收前端等等。两个室的产品原理相似，大同小异；技术成熟，性能优良，军方每年的订货都十分稳定，故而所领导对他们操心较少。
　　
　　全景：五室实验室。
　　工人们正在熟练地装配，技术人员都在神情专注地调试。
　　中景：黄汉麟和马保毅走了进来。
　　马保毅：（踌躇满志地）照现在这个生产势头，今年三季度即可完成全年的合同；另有二十套变频组件正在签订中。今年全室产值可达四百万！
　　
　　马保毅四十出头，中等偏上的个子，身材匀称，面目俊朗，气宇轩昂。他是学电的，虽然只有中专学历，但他刻苦自学，取得了电子专业的夜大本科文凭，并在工作中表现突出，成绩斐然，不仅评上了高级工程师，还提了副主任，和特冷厂厂长俞峻一样，堪称80所自学成才的又一典范。
　　
　　黄汉麟：（喜动颜色地）你们二十几个人能创下四百万的产值，真是难得！我向你们道声辛苦。
　　马保毅：（神色忽然暗淡下来）同志们加班加点地干，的确辛苦。但我们不怕辛苦，怕的是到了年底，我们的辛苦得不到回报！”
　　汉麟：（疑惑地）你的意思是·····
　　马保毅：（坦然地）去年五室的产值也有三百多万，但大伙普遍抱怨年终奖太少，与大伙付出的辛劳不相称。老主任洪杰就是因为奖金少才辞职的。
　　汉麟：（笑笑）洪杰辞职不单纯是奖金太少的原因。
　　马保毅：但至少是受了奖金太少的刺激。我们一线研究室比机关二线辛苦得多，由于大家的档案工资都相差无几，年终奖太少表明我们的收入比机关二线多不了多少！同志们心理不平衡，长此以往，会挫伤他们的积极性，使电子研究室的科研生产难以持续兴旺。希望黄副所长能理解我们的要求，在所长面前反映一下我们的心声。
　　
　　去年五室和六室年终的人均奖金近万元，已经不算低了，比钟祺、黄汉麟、高远三个拿几千块钱机关奖的所领导还多，但两个室的人心里仍不满足。说明现在号召群众无私奉献已经行不通了！还是高远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两句话讲得好，工人讲实惠，领导讲奉献。领导讲奉献是可以的，但以工人和技术人员为主的群众，讲的却是实惠，不能吃亏！
　　不过这也对！现在是一个致富光荣、发财至上的商业社会，谁还会像五、六十年代的人们那样固守贫穷、甘于奉献？中国几千年来，缺少的就是这种讲实惠的逐利精神！老祖宗叫我们要忍要让，而不是去争去抢，结果呢？我们的经济，我们的科技，我们的综合国力都落后在了崇尚争抢的西方后面。邓公倡导的改革开放好容易才把国人挣钱逐利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才会有了今天举世公认的经济成就，有了比五、六十年代富足得多的物质生活。马保毅他们想多提奖金的要求应予鼓励，不宜打压。
　　
　　这样想着，黄汉麟连连点头：没问题，这本来就是我这个副所长分内的事。
　　
　　黄副所长在电子研究室了解情况时，高远副所长也在特冷厂二楼的电装车间出席俞峻上任后召开的第一次全厂职工大会。
　　补发的三个月工资和聘任俞峻为特冷厂代理厂长的文件是一块下来的。钱拿到手后，工人们结束了罢工，俞峻趁热打铁，不失时机地召开全厂大会，宣布他的施政纲领。
　　全景：电装车间会场
　　中近景：前台的俞峻和高远。
　　俞峻个子不高，身材墩实；穿着雪白的“稻草人”T恤，深蓝色的西装短裤，长着一张姜文似的长方脸，发厚似毡。细眼睛、高鼻梁、厚嘴唇，戴副眼镜。
　　
　　俞俊：（声音洪亮地）感谢所长和高副所长的信任，让我先代理一段时间特冷厂厂长。从今天起，我俞峻将和特冷厂一百多名同志一起努力工作，同舟共济，迎接困难和挑战，为特冷厂打拚出一个灿烂的明天！
　　在所领导的大力关怀下，拖欠的三个月工资已经全部给大伙补上了，我们再也没有理由不干活或者消极怠工了！所里给了我们这么好的厂房，这么好的设备，同志们又都是能工巧匠，技术没的说；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机加和模具市场也将越来越大，我们绝对不愁没饭吃！在这里，我向高副所长保证，我们特冷厂不但可以自食其力，而且还将给所里上交利润！（高远微笑着鼓掌，部分拥戴俞峻的工人也报以热烈的掌声）。以前我们为什么亏损、发不出工资？说到底就是管理松驰，分配不公。有的人自由散漫、吊儿郎当，上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却拿着全工资；站在床子边辛辛苦苦干活的人，也比他们多不少几个钱！这种现象在我俞峻手里一定要杜绝！我准备搞计件工资，多劳者多得，少劳者少得，不劳者只有生活费！
　　
　　工人们心头一震，看来这个俞代厂长要动真格的了！
　　
　　俞峻：（宣布了计件工资的具体方案）从厂长、技术人员到工人，所有职工都以档案工资第一项：职务工资保底，其余均为浮动工资。计件工资以统计工时为特征，工人按当月挣的工时计算，一个工时两块钱，多挣多得。管理和技术人员用工人当月的平均工资乘以岗位系数；岗位系数以岗位的轻重加以区分，厂长2.2，副厂长2.0，设计最高1.9，最低1.2，调度1.8，工艺1.7，办公室主任1.5，办事员1.0，库管员0.9。（又表情严肃地说出了考勤制度）全厂员工请假一天，扣去当日所有的工资；迟到、早退、溜号，发现一次扣50元，旷工一天扣100元；累计旷工三天，下岗。寻衅滋事者，建议所人教处除名。
　　
　　俞峻话音刚落，工人们就嘤嘤嗡嗡地议论起来。这个考勤制度太严了，他们未必能遵守下来，那么俞代厂长真的会按规定处罚吗？这是他们议论的焦点。
　　工人中当属苏黛眉和何培最为惴惴不安。别看罢工时他俩闹得最凶，其实他们并不是干活的人。苏黛眉属于“看的”，虽然她也开一台小铣床，可因技术差，一月到头也挣不了几个工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玩；何培则属于“捣蛋的”，他是所子弟、转业兵，在厂里当钳工。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骑一部硕大的摩托车唿来唿去，什么活也不干，工资却一分不少；谁扣他的钱，他就抡着拳头跟谁理论。特冷厂前两任厂长都挨过他的打，厂里没人敢惹他，他也乐得无拘无管，来去自由。
　　俞峻新的管理制度，干活的人无疑是欢迎的，实行计件工资，只要工时挣得多，收入就低不了。像苏黛眉这样看人家干活的人，自然是叫苦不迭，他们手拙，挣不到工时，浮动工资肯定低得可怜，保底的职务工资勉强只够生活，想和以前那样轻轻松松混工资，怕是不可能了！而像何培等个别捣蛋的刺头，真的照规定处罚起来，他们非但拿不到钱，能否保住这个岗位还是个问号。但何培心里还是不太以为然，所里的制度素来是雷声大，雨点小，譬如喊“深化改革、减员增效”喊了十来年了，也没见把谁减回去；前两任厂长扣他的钱，他一抡拳头，还不是乖乖地给他补了回来！他就不信俞峻会不怕他的拳头，真扣他的钱！他何培散漫惯了，不可能像个囚犯似的闷在厂里干活！他还是那个样子，看俞峻能把他怎么着！
　　
　　近景：特冷厂工艺工程师曹彬。
　　俞峻：（又宣布了他的副手）经高远副所长同意并报所人教处备案，聘任曹彬同志为技术副厂长。下面请高副所长讲话。
　　高远：（饱含激情地）俞峻厂长新的管理方法大胆而有新意，严格而又切合实际！我代表所领导表示百分之百地支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严格管理，就没有经济效益！希望同志们爱岗敬业，自觉遵守各项制度，为特冷厂的翻身、80所的崛起作出应有的贡献。
　　在座的各位都是刚直不阿、朴实无华的好同志，你们才是特冷厂屹立不倒的基石，你们的劳动热情和吃苦精神正是特冷厂的希望之所在，也是俞峻厂长搞活特冷厂的信心之所在。我相信，你们谱写过特冷厂辉煌曲折的历史，也一定能描绘出一个绚丽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