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作品名称:今宵酒醒何处 作者:青云之信 发布时间:2020-10-19 22:55:33 字数:5199
庐州,庐雨山庄,坐落在庐山脚下。
阎素素已经昏迷了数日了。她一直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地,微微地有些呼吸。庐州城中所有的郎中都传遍了,用了各种药方,但是,她仿佛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毫无要醒来的迹象。
司马浩云简直要急疯了。他日夜守着她,苦苦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哭着求她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但她完全没有反应,仿佛仍是在他的梦中那般,她听不到他的任何呼唤。
“主君。”苏彦悄悄出现在门外。
司马浩云只是痴痴地看着素素,仿若未闻,没有理会。
“主君,”苏彦等了一会儿,又轻声道,“属下等已经把高家上下人等全部缉拿,现已押在庐州府衙之中。”
司马浩云忽然冷冷说道:“传孤王口谕,把高家所有人等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苏彦愣住了,默然不语。
司马浩云忽然道:“不,赐高展鹏凌迟之刑。”
“主君。”苏彦愣了一会儿,轻声道,“臣已审过高家之人,娘娘,怕是中了毒了。”
“中毒?”司马浩云猛地转过头来,瞪着一直站在门外的苏彦。
“是的,主君。据人犯供述,在娘娘被送到高家堡之时,已经被下了某种迷药……”
那几名水贼在抓阎素素之时,遭到她的激烈反抗,其中两人还被她的短剑所伤,最终是在她跳入江中之后才把她制住了。那贼首本想就此把她灭了口,但又舍不得如此美人,况且高展鹏的寿辰临近,仓促之间难以再找到可堪送呈的厚礼了。于是,贼首便找了一种迷药,加在茶水之中,让美人服下。阎素素饮了混有迷药的茶水后,果然浑身酸软,无力反抗了。而且,因为担心药效会随着时日而消耗了,那贼首便教人在每天的茶水中都加入一些迷药,结果,十几日间,阎素素虽然一直留心防范,但饮食却是防不胜防,还是饮下了大量混入迷药的茶水,只是在被送入高家堡后才算停了迷药。另外,这些日子以来,阎素素根本不敢真正地睡着,她总是时刻地保持警觉,已经硬挺了十几日了,早就精疲力竭了。最后还从三楼上跳到水中,在冰凉的湖水中又泡了一些时候。几番作用之下,她的身体便完全支撑不了了。
“那些该死的混蛋到底给素儿吃了什么药?”司马浩云又惊又怒又痛心。
“主君,他们是从一名江湖郎中的手中得到的,专用于对付……对付不好控制的人……”
“所以呢?那到底是什么?”
“他们也说不清楚,大概是某种蒙汗药。”苏彦飞快地说道,“所以,主君,臣把华骏紧急调来了。”
“华骏!华骏来了?快,快宣他进来!”司马浩云仿佛看到了救星,华骏!华骏!他怎么会没有想到?
“是,主君!”
切过脉,又询问了这几日的情况后,华骏用一只银碗装了一碗清水,在水里加了一小包灰色的药粉,那药粉迅速溶在水里,银碗中的水依然澄清如初。他又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针尖细如毫芒。
华骏轻声禀道:“主上,臣要取娘娘手指尖的一滴血。”
“好。”司马浩云把素素的一只小手从被中轻轻抽了出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华骏用锦帕隔着轻轻捏着她的一只食指,用另一只手里的银针轻轻地迅速刺了一下,随即两只手指稍用力一捏,一滴血珠从素素那白晰的手指尖上滴了下来,掉在那只银碗之中。但见那滴血珠在水里并没有马上溶掉,却是缓缓地沉了下去。华骏用那银针轻轻一搅,那血珠在水中舒展开来,成线状,然后慢慢变成了淡紫色,飘在水里,缓缓地消失了。
华骏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主上,娘娘这次所中之毒不算太重,但拖延了一些时日,需多将养些日子。另外,娘娘身上的寒毒……”他停了下来,似乎仍在思考着解决之法。
“寒毒?”司马浩云大吃一惊。
“是的,主上,娘娘体内寒毒极深,近日却又泡了江水,把压着的寒根又引出来了,加上连日劳累,又中了迷药之毒,所以……”
“到底怎么样了?”司马浩云急了。
“是,主上,请莫担心!臣会给娘娘配解药解毒,另外,再配几剂药好好调养的。只是,若要娘娘快一些醒来,臣以为,莫若加以针灸之法为辅,导引药力为好。”
“针灸之法?”司马浩云沉吟着。
“是的,主上。针灸之法可疏经通脉,事半而功倍。请主上恩准!”
司马浩云沉默了,如果要对素素施以针灸之法,那就意味着施针之人会“无礼”了。
“主上,臣只需在娘娘的臂上施针。”华骏马上说道。
司马浩云看着素素那苍白的小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好,孤王准了。”
“是,主上。臣一定尽全力而为,请主上放心!”
于是,每日的辰时和戊时,华骏都会为阎素素施针。而司马浩云必然会守在一旁。
十日后,阎素素睁开了双眼。
“素儿!我的宝贝儿!你终于是醒来了!”司马浩云激动地紧紧抱着她。素素惊奇地瞪着他。
“素儿!素儿!我的宝贝!你可知道哥哥心里……”他不禁哽咽了,万语千言,竟不知如何说起。
阎素素惊恐地看着他,颤声道:“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司马浩云呆了呆,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素儿!你,你竟然不认得哥哥了么?”
“哥哥?”素素更是大吃一惊,“你不要骗我,我哥哥不是这个样子的!”
“素儿!你为何不肯认我?这些年来,哥哥一直都在找你!哥哥天天都梦见你!现在,你却不肯认我!为什么?”司马浩云伤心欲绝。这些年来,他设想了种种再相见时的情景,却唯独没有想过她干脆就不认他!
“你这坏蛋!快放开我!我不认得你!放开我!”素素拼命挣扎着,竭力想挣脱他的怀抱。
“不,素儿!不管你要如何对我,我都绝不会放手的!我再也不会放手了!我绝不能再让你从我的身边跑掉!”司马浩云牢牢地抱着她。
“放开我!哥哥,哥哥,快来救救素儿呀!”素素拼命挣扎。但司马浩云越发用力抱紧她。
“素儿,求求你,你不要这样折磨哥哥,好不好?你还是在生气,是不是?你在怪我没有及早去青州接你回京,是不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真的!素儿!”司马浩云哭着说道。
素素浑身无力,叹道:“你到底是谁呀?你为何要这样?”
“素儿,我是浩云呀!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浩云?浩云是谁呀?”
“素儿,浩云就是我呀,我是你的夫君呀!你不记得了么?”
“夫君?”素素惊讶得脸都红了,她怒道,“你胡说!我阎素素根本没有成亲!你不要欺负我!”
“素儿!我怎么会欺负你呢?六年前,我们在京城里拜过天地的呀,你都不记得了?”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去过京城!”
正混乱间,苏彦闻讯赶来了。看到房中情景,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礼仪了,他轻轻走近床前,低声劝道:“主君,娘娘昏迷了这么久,才刚刚醒来,有些事情一时记不起来,也是有的。不如让娘娘好好休息几日,等她身子好些了,自然就能想起来了……”
司马浩云缓缓抬起头来,但见他满脸泪痕,眼神伤痛。苏彦不禁也黯然神伤。
司马浩云慢慢地把素素放开,哑声道:“素儿,哥哥不逼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你饿不饿?喝一点参汤吧,好不好?”
素素好不容易脱开他的怀抱,惊魂稍定。她转头看看苏彦,忽然,她挣扎着一下扑向苏彦,双手扯着他的衣袖,哭道:“哥哥,哥哥,你总算来了!哥哥救救素儿呀!”
顿时,两个男人都惊呆了。
苏彦愣了一会儿,他没有马上挣脱素素的双手,却忽然走近了一些,伸手轻轻抚着素素的秀发,柔声说道:“素儿,好素儿,别怕!哥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呢。”
骤然间,司马浩云浑身颤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苏彦相信自己已经被他杀死无数次了。
“哥哥,你去哪里了?素儿一直在找你,你为什么不来看素儿?”素素哭着说。
“素儿,哥哥一直在你身边呀,还有浩云,他一直都守在你的身边呀。”
素素转头看看脸色苍白得可怕的司马浩云,惊恐地说:“哥哥,这个人是谁呀?他为什么这样看着素儿呀?”
“素儿,他就是浩云呀,他是素儿的夫君呀,素儿不记得了么?”苏彦温柔地解释着。
“夫君?怎么会呢?哥哥,素儿没有成亲呀!”素素大吃一惊,哥哥为何要这么说?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竟然真的是她的夫君么?但是她为何什么也不记得了?
“是的,素儿,浩云是素儿的夫君呀!素儿记得珑儿么?珑儿是素儿和浩云的亲生孩子呀!”苏彦更温柔而耐心地说道。
“珑儿?珑儿?”素素惊奇地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是如此亲切,却又如此心痛。
“是呀,素儿,珑儿一直都在等着爹爹和娘亲一起回家呢,你记得么?”
“珑儿!”素素热泪盈眶。珑儿!为什么她的心口会那么痛?
“素儿,你病了好久,你才刚刚醒来,再睡一会儿吧,好不好?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好好说一说,好么?”苏彦柔声哄着。
素素温顺地躺回床上,一只手仍紧紧地抓着苏彦的大手,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渐渐睡着了。等她完全睡熟了,苏彦才轻轻地松开她的小手,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司马浩云一直都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两人轻轻地走出卧房。
“主君,请主君恕罪!臣不忍让娘娘更难过……”苏彦马上跪下。他知道他刚才所做的一切在司马浩云眼中是多么地“逾越”、多么地不敬!而外臣竟敢碰触君主的女人,那就是找死!
“苏彦!你真的是‘苏彦’?”司马浩云忽然双目如电,冷冷地盯着他。
“是的,主君。臣是苏彦。”苏彦仍是低着头跪着。
沉默良久,司马浩云忽然问道:“红英会现在情况如何了?”
苏彦呆了呆,不禁抬头看着司马浩云:“主君?红英会?如今,总舵已被我们击溃了,其余九个分舵仍在监视之中。”
“嗯,苏彦,那红英会,以后就归你管辖了。孤王会让阅风楼协助你的,另外,让肖剑调几名大内侍卫给你作副手。”
“主君,这……”苏彦有点不知所措。楚王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司马浩云严厉地看着他。
“是,主君,臣苏彦遵旨!”苏彦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好。还有什么事么?”
“主君,臣有一言,恳请主君一听。”
司马浩云默默地盯了他一会儿,说道:“说吧。”
“主君,高展鹏等主犯虽九死不足惜,然高家妇孺多是无辜之人。而且,很多女人都是被强行绑来送与高展鹏的受害之人,臣等以为,当区别对待。臣恳请主君开恩!饶恕他们吧!”苏彦双膝跪地,双手与头触地。
司马浩云默默地看着他,半晌,司马浩云才缓缓说道:“高展鹏等红英会首恶,以及所有参与绑架娘娘之人,一律正法;其余从犯,按罪论断;无辜受害之人,送还原家,好好安抚!”
“谢主隆恩!”苏彦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苏彦,孤王既已令你总领红英会之事,红英会其他人与事就由你来处理,若无必要,无需再奏。”司马浩云又缓缓说道。
“是,主君,臣领旨!”
“好了,若无其他事情,退下吧。”
“主君……”苏彦缓缓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说。”
“是,主君。娘娘,娘娘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身上不好,心里想来也有些不解之事,病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才刚醒来,身子还没大好,难免一时有些……有些不快之处。臣恳请主上莫要怪责娘娘!请让娘娘安心将养些时日,臣以为……”
“苏彦!”司马浩云打断他的话,眼神严厉,“你可记得,你上次跟孤王说的话么?”你可知道,“兄长”是如何看待“妹妹”的么?
苏彦浑身一震,他上次所说的话?
“好了,退下吧。”
“是,主君。臣随时听从主君的调遣!万死不辞!”苏彦慢慢地站了起来,轻轻退了出去。
司马浩云默默地看着苏彦的背影,思绪万千。是的,他早该想到了!
六年多前,司马浩云破例给当时的阎肃放假回青州探亲,他还让苏彦一路暗中保护。回京后,苏彦却没有提及任何事情,特别是阎肃到家后的事情,他都是一语带过。不管如何,那时候,苏彦就应该发现阎肃的“女儿身份”了!也就是说,至少从那时候起,苏彦就知道阎肃是个女孩子了。但是,他一直为她保密。即使凤翎也不知情。但是,凤子乔知道么?对了,还有凤菲,凤菲好象也知道,否则,那天阎肃到凤府探望,以凤小姐的身份和教养,任她多么喜欢“阎公子”,也绝不可能当着太子的面与“阎公子”如此亲热。而凤大人凤子乔居然也不避嫌,让“阎公子”与凤小姐一起用晚饭,恐怕,凤子乔也知道“阎公子”的真实身份。
更令人疑惑的是,刚才素素把苏彦认作了“哥哥”,他没有否认,虽然他解释说是为了安抚娘娘的情绪,但是,他对素素的态度是如此自然如此温柔如此亲切,完全是一位疼爱着妹妹的长兄的态度。虽然他的脸上蒙着黑布,看不到他的真实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如此温柔,充满了怜爱与疼惜,绝非敷衍与权宜的态度。最重要的是,苏彦居然知道素素这些年来的藏身之处,司马浩云就是根据他的隐晦指点去寻找她的。为什么?
如果,苏彦是凤子乔的人,那么,凤子乔应该早就知道了一切,那么,太上王和太后呢?他们为什么会容许素素和珑儿的存在?不,也许太上王和太后并不知情。那么,凤子乔呢?司马浩云想起了刚才苏彦轻抚着素素的秀发,怜爱地说:“素儿,哥哥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哥哥会保护素儿的。”难道,苏彦竟会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容许素儿留在军中受苦?不,不可能!但是,他那天口口声声说什么“臣的兄长”、“臣的妹妹”,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方便说事吗?如果他真的是“阎肃”,那么,他称素素为“臣的妹妹”,而称司马浩云为“臣的兄长”就说得通了。
苏彦,你到底还瞒着孤王多少事情?
十日后,高展鹏等十名主犯车裂于市。至此,人们方知,当日突袭高家堡的并非江湖中人。而高展鹏的五十大寿更是为朝廷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一锅端”的好机会。同一日,红英会分布在附近各州的九个分舵各自迎来了一位黑衣蒙面人,他给各分舵带来一封邀请函,邀请仍在位的各分舵主或副舵主(当日没有到高家堡贺寿的人)于十月初九到庐州总舵与新任总舵主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