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新的代言人（上）

　　孙赫发现，自己近来的工作状态特别地好，究其原因，是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目的和意义。
　　陶成业的总结虽然不够含蓄，甚至还有些露骨，但确实也很到位和精辟。像他这种层次的人，要追求的终极目标只能概括为两点：权力和金钱。古今中外，大小官员，莫不如此。
　　只有这两样东西才能彰显他的身份和地位，也只有这两样东西，才能和自己的身份与地位相匹配。
　　对于前者，孙赫相信，凭借自己多年的政治积累和在徐建辉心目中的地位，只要顺利过渡到明年，省委办公厅主任乃至更高的职位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后者，陶成业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自己只要坚定并稳定地走下去便行了。
　　孙赫认定，权力和金钱就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孙赫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市园林局局长杨忠平的办公室，惊得杨忠平立马站了起来。
　　“哟，是孙秘书！是不是有什么工作指示啊？”
　　孙赫笑了笑。
　　“我能有什么工作指示，要有，那也是传达徐书记的指示。刚刚去了一趟林业局，顺路经过你这儿，进来看看呗。”
　　“孙秘书，来，坐坐坐！”
　　“不坐了，马上就得走……诶，杨局长，前段时间，市里面二期绿化工程的文件和精神已经传达下来了，园林局这边儿是怎么准备的啊！我怕徐书记突然问起来，我又得跑一趟。”
　　“一期绿化工程的时候，我们的人派得多，网也撒得宽，结果出了些问题。徐书记不也说了吗，要改变一下采购方式。所以我们的方案是，在市内选择几家园林公司作为树种的供应商，不再派人去全国各地采购了，这样就便于监督和控制。”
　　“哦，是这样啊……那方案交上去了吗？”
　　“交上去了，应该还在肖副市长那儿，就等着他的批复呢。”
　　“那行，我知道了。感谢你的工作支持啊。”孙赫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
　　杨忠平一路送到了电梯口。
　　“哎呀，应该的嘛！孙秘书，你慢走啊！”
　　
　　黄晓雯看着黄燕玲包包里那几叠厚厚的百元大钞，惊得张大了嘴。
　　“这就是你的酬劳？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给你这么多钱？”
　　黄燕玲笑着拉上了包包的拉链。
　　“不就是陪客户应酬应酬了！不过，这次我要做的是一个大业务。晓雯，我想让你跟我一块儿来做。”
　　黄晓雯有些胆怯：“我能行吗？我怕……你的事我做不下来。”
　　“哎呀，很简单的！我告诉你怎么做……”黄燕玲把嘴凑近黄晓雯的耳朵，轻声耳语。
　　黄晓雯大吃一惊：“啊！这比我想象的还要难！我真的做不下来！”
　　黄燕玲拉下了脸。
　　“晓雯，从前有哪一分钱是属于我们自己的？难道你打算像这样过一辈子吗？
　　黄燕玲拿出一叠钞票，放在黄晓雯的眼前抖动着。
　　“我现在才发现，这才是我应得的那一份！”
　　黄晓雯低下了头：“可是，我……”
　　黄燕玲拉过黄晓雯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晓雯，我们不要一辈子给人家打工！我们有了自己的经济基础，才能摆脱困境，去争取更好的生活，懂吗？”
　　黄晓雯缓缓地抬起头：“那……我要怎么做才行啊？”
　　黄燕玲终于笑了起来。
　　“我会教你怎么做的。我们一起完成这一票，还是好姐妹，好不好？”
　　
　　段风丽走到距离小卖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今天的小卖部太静，静得有些不寻常，静得没有一丝生气。仿佛这不是一个经营场所，而是一个被遗弃的废旧小屋。
　　小卖部的门依旧开着，段风丽没能看到冯成忠的身影，却看到朱立和陈小树狞笑着走了出来。
　　“美女，又来了？昨天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
　　段风丽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是什么人？”
　　朱立往前跨了两步。
　　“你别管我们是什么人，老子就想知道你是什么人！说！你跟冯老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风丽又往后退了两步。
　　陈小树发出一声狞笑：“怎么了，美女，来都来了，还想跑吗？”
　　段风丽忽然笑了笑：“想知道我是谁？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朱立和陈小树终于体力不支，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段风丽一边跑一边看了看后面，也停了下来。
　　“嘿！怎么不跑了？继续追啊！”
　　朱立和陈小树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不跑了！累……累死我了！”
　　段风丽笑了起来。
　　“才跑一会儿就累了？我还没告诉你们，我在学校就是长跑冠军！”
　　朱立看了看段风丽，松开双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段风丽大声喊了起来：“你们还追不追啊？不追我可走了啊！”
　　陈小树一边喘气一边挥着手。
　　“你……你给老子……赶紧滚！”
　　
　　陶成业本想参观一下赵长海的新公寓，到了现场才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因为只要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把整套公寓看个透。
　　不过，他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怎么样，住着还习惯吗？”
　　话语中明显听得出赵长海的不满。
　　“习惯什么呀！这客厅还没那边的卧室大，要不是纪委督察组的人盯得紧，我才不想搬出来呢！”
　　“督察组的人没难为你吧？会不会提请对你的纪律处分？”
　　“书记这会儿要办大事，还得用我，就算有处分，他也会替我压下来的。”
　　陶成业陪着赵长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嘉州那边搞了个省级的开发新区，又组建了一个考察团，市委书记周伟新亲自带队过来，说是要考察、学习我们的开发、管理经验。书记的意思，是要我盯紧周伟新和钟良国这两个人。”
　　陶成业一听来了兴趣：“盯钟良国？出什么事儿了吗？”
　　赵长海摇了摇头。
　　“事儿倒没有。不过你也听说过吧，这钟良国自从来到长州就一直郁郁不得志，书记判断，钟良国这次肯定会和周伟新见面，密谋调迁的事儿！”
　　“调迁？是调出省还是调回嘉州啊？”
　　“钟良国当然是想调回嘉州了，那是他的大本营嘛！”
　　陶成业想了想：“钟良国要是回了嘉州……那市长这个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赵长海的表情显得很神秘。
　　“岂止是市长这个位置，肖长勤分管着国资委，谢志文的畏罪自杀让他丢尽了脸，徐书记如果不是考虑到肖长勤已经59了，明年就得退下来，他那个位置也是要空出来的！”
　　“但徐书记终究还是放了他一马。”
　　赵长海诡异地笑了笑：“肖长勤躲过了一劫，张建明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陶成业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张建明又怎么了？他也出事儿了？”
　　“事儿倒没有，不过他那种工作风格，徐书记早就受够了！我给你透个风，徐书记已经在省委打了招呼，最迟明年就把张建明调出长州！具体到哪个地方还没确定。”
　　陶成业吃了一惊：“哟，这样一来，政府的领导班子岂不是要空出三把椅子？其中两个还是常委的位置！”
　　“所以说啊，这长州的官场要变天了！书记这会儿也在思考怎么组建今后的领导班子呢。”
　　陶成业只恨此时没有酒，哪怕是两杯清茶也好啊。他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眼茶几，上面果然是空空如也。不过，他并不想停下这个话题。
　　“赵局，咱们今天不妨来个煮酒论英雄，你觉得钟良国走了之后，这位置会是谁来坐？”
　　赵长海沉吟了一下。
　　“正常情况下，还是应该由常务副市长肖长勤来坐。不过，考虑到肖长勤的年龄和今年出的这档子事儿，最大的可能性是以代理市长的身份，过渡到明年退休，然后就退下来。“
　　“如果肖长勤真的当上了代理市长，那常务副市长这个位置又交给谁呢？”
　　“我看了一下，梁定南的可能性最大！他不仅兼任长河新区管委会的主任，也是除肖长勤以外唯一的常委副市长，应该就是他了。”
　　陶成业点了点头。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是梁定南！那谁会坐上张建明这个副市长的位置呢？”
　　赵长海想了想。
　　“那也应该是从现任的区委书记当中进行选择。我算了一下，不是刘松林就是潘华峰，相比之下，刘松林的机会更大一些。”
　　“长河新区刚好地跨卫北和卫南这两个行政区域，刘松林是卫北区的区委书记，潘华峰是卫南区的区委书记，论政绩，刘松林和潘华峰多少都有些功劳。赵局，你为什么觉得刘松林的机会更大一些呢？”
　　“原因很简单，潘华峰和梁定南走得近，但刘松林就是肖长勤的人！没准儿这会儿肖长勤也正在想，怎么向徐书记推荐刘松林呢。”
　　陶成业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哎，不对呀！赵局，这政府不停地调兵遣将，怎么就没你的事儿啊？”
　　赵长海苦笑了一下。
　　“我还能有什么事儿？放在以前，市局的局长还能兼个政法委书记什么的，好歹也是个市委常委，可如今的政策制度不一样啰！”
　　陶成业很是替赵长海打抱不平。
　　“你可是徐书记最信任、最得力的干将。依我说，你就找个合适的时机写封自荐信，向徐书记表面一下你的上进心嘛！”
　　赵长海又苦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写？政法委书记我又兼不了，市长和常务副市长的位置离我就更远了……”
　　陶成业终于发现了这其中的玄机，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堪比三国时期的诸葛亮。
　　“赵局，你忘了一个地方，你可以申请去长河新区管委会嘛！你要是当了管委会的一把手，不但这副市长的职务能够保留，就连那市委常委的位置也自动归你了！”
　　赵长海一拍脑袋：“对呀，我怎么忘了那个地方！”
　　陶成业接着说道：“而且，明年肖长勤一退，你接替常务副市长的可能性最大！再过两三年，稳稳地升到长州市市长这个职务，那还是华宁省省委常委的位置呢！”
　　赵长海忽然回过了神。
　　“还是不对！我要能当上长河新区管委会的主任，那也得梁定南顶替了肖长勤的位置才行啊！这两个人如果不动，那大家可都动不了！”
　　陶成业想了想。
　　“那倒也是，那……能不能找个由头，让肖长勤提前退下来？”
　　“找个由头？本来前一次谢志文的死就是最好的由头，不过，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也不好再旧事重提啊……”
　　陶成业不停地鼓动着赵长海。
　　“赵局，这种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了！如果维持现状，等到明年华宁省成立之后，顶多让你当个公安厅厅长吧？再熬上几年，充其量也就是个副省长，这些都不是常委的位置，比我们之前设想的差远了！”
　　赵长海轻声自语了起来：“由头？找个什么由头呢……”
　　
　　杨宇和李晶又带回了有关江海湾神秘屋的最新调查信息。
　　“刘志鹏是刘松林的独生子，多年以来一直梦想着创业致富。这些年他先后在餐饮、物流、服装、酒吧等行业里面折腾过，平均每一到两年就会换一个行业，原因也很简单，做一行亏一行。”
　　李晶接着说道：“他目前的婚庆公司也是每况愈下，物管公司已经把催缴租金的通知贴到了玻璃门上。不过，前几天刘志鹏出手又阔绰了起来，不但一口气付清了全部欠款，还准备招兵买马，具体原因还不明确，我们会继续调查。”
　　沈永捷点了点头：“说说他那套房子。”
　　“刘志鹏是在去年的5月，从帝豪房地产公司购买了C栋32-1那套房，购买之后从没入住，然后在今年的10月15日将这套房转卖给了孙赫。”
　　李晶耸了耸肩。
　　“就这样，刘志鹏突然阔绰了，孙赫突然发财了，风丽姐也差点儿得抑郁症了。”
　　沈永捷沉吟着：“这里面的问题太明显不过了。刘志鹏既然是做一行亏一行，他哪来的闲钱去购买一套一百八十平米的大房子？在公司每况愈下的阶段，他随时都可以把这套房出售套现，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沈永捷站了起来。
　　“还有，前几天物管公司催缴房租，他也终于把房屋出售了。可他售出的是原价，眼睁睁地放弃了可以赚取一百一十万差价的绝好机会！这个时候，他就没想过他的公司吗？”
　　杨宇说道：“偏偏这个时候孙赫出现了，我和李晶也分析过这个情况，会不会……是刘志鹏有事情要求助于孙赫，所以忍痛割爱出售了这套房？”
　　李晶接着说道：“另外，我认为不排除刘松林参与其中的可能性。孙赫虽然不是什么掌控实权的高级领导，但其人脉关系之广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如果是刘松林有事情要求助于孙赫，也可以让刘志鹏将这套房贱卖给孙赫。”
　　沈永捷强调了一点。
　　“必须要注意这样一个情况，那就是时间的节点和信息的传递。刘松林如果要寻求孙赫的帮助，把房子高价卖出去，直接送钱不更好吗？他怎么知道在这个时候，孙赫最需要的是一套房而不是钱？而且刚好还是江海湾的那套房！”
　　杨宇思索了一下。
　　“也就是说，在孙赫的需求和刘松林的提供之间，有可能存在一个中间人！一个相关信息的沟通者！”
　　沈永捷点了点头。
　　“有这个可能。孙赫不是说为了买下这套房，他已经动用了全部的住房公积金吗？你们去公积金管理中心查一下，事实是否真的如此。”
　　
　　置身于宽大的客厅，田宏明惊讶不已。
　　“好大的房子！表弟，这是……你买的？”
　　孙赫一脸的不悦。
　　“当然是我买的，还有人送我不成？我买套房子不用向你汇报吧？”
　　田宏明忙着赔笑：“那是！那是！”
　　孙赫继续欣赏着宽敞的房间。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表弟，是这样的，我……已经从扬德分公司辞职了，打算自己搞一家小的装饰公司。”
　　孙赫笑了笑：“可以嘛，自立山头、占山为王，是件好事儿！”
　　“可是我遇到点儿麻烦，我去工商局登记、注册，他们不是说我资料不齐，就是程序不对，折腾了好多天都注册不了啊！”
　　孙赫漫不经心地回应道：“那你自己问清楚呗，实在不行，就换个地方嘛。”
　　“我试过了，还是不行啊！我也没想到，注册一家小公司会这么麻烦！”
　　孙赫从没想到，憋笑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不过他还是尽力地憋住了。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不让你开公司呀？”
　　田宏明一脸的哭丧相。
　　“我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呀？表弟，你人脉广、路子多，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疏通疏通啊？”
　　孙赫抬头望向天花板，并不想看到田宏明那张哭丧脸。
　　“怎么疏通？你要是真的不具备开公司的资格和条件，我去帮你疏通了，那不是违反纪律吗？”
　　“哎呀，表弟，哪就这么严重！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至于嘛！”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巡视组刚刚才走，大家脑子里的那根弦都还绷着呢，谁敢轻易开这个口子？”
　　“表弟，你的能耐我还不清楚吗？天大的事儿，到了你这里都能解决……”
　　孙赫不耐烦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让你过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话的。”
　　田宏明愣了一下。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我本来约你在咖啡厅见面的。”
　　“你没看见我刚买了房嘛，你是搞装修的，叫你来就是帮我参考参考，这房子该怎么装？”
　　田宏明终于回过了神：“装房子……哦，明白了！明白了！”
　　孙赫皱了皱眉：“你明白什么了？”
　　“装房子我最拿手了！表弟，这房子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保证替你布置妥当！”
　　孙赫好不容易才把脸板了起来。
　　“我只是让你帮我参考参考，没别的意思啊！”
　　田宏明觉得，这才是孙赫最真实的那张脸。
　　“我也没别的意思啊，你就不要多心了，明天我就让设计师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