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低温超导（一）

　　（接上集）当日中午。
　　中远景：80所一环内的生活区。
　　生活区离市中心很近。它原是80所兼并的那家无线电厂的厂区。九十年代初，80所启动安居工程，以集资建房的方式，在这块地上盖了一个新的住宅区，把全所职工都搬了进去。又与市建筑管理局合作，在临街的地方盖了一幢十层高的写字楼；即80所出地，建管局出资，盖成的写字楼一家一半，作为各自的物业。钟、康、黄、高和历届所领导及一些资历较老的研高室主任同住一幢楼，一百二十平米的大套，三室两厅；大伙都习惯地称这幢楼为所长楼。钟祺和康茂廷在五楼，黄汉麟、高远在六楼。
　　
　　中近景：所长楼。
　　近景：黄汉麟家厨房。
　　黄汉麟在下面条。
　　
　　当今社会，男女平等，男人下厨房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黄汉麟也并非不能把饭菜烧熟，关键是做饭太耗时间了！他一般回到家里，心里想的还是工作；坐下来看看技术书、上网查查资料，或是思考一些与工作有关问题，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这时候还让他去干那些洗衣烧饭之类的琐碎家务，他自然感到万分厌烦。
　　不幸的是，柳月辉也有着与丈夫同样的想法。柳月辉比黄汉麟小两岁，大学本科毕业，学的是电子工程，现在是高级工程师，五室的技术尖子。他们两口子可谓是最具80所特色的结合，一个低温，一个电子，刚好能代表80所低温电子的专业方向。常有人开玩笑说，黄副所长一家是80所的样板家庭，他们家红红火火，收入猛增，80所绝对兴旺发达，财源滚滚。
　　然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黄家最难念的经，就是两口子谁都不爱干家务。根据中国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柳月辉勉强承担了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等大部分家务，但她心里却是十二万分不情愿，经常为此和汉麟吵架，并强迫汉麟把洗碗、叠被子、收衣服等较轻的家务活承包下来。就是这些事汉麟做起来也是心不在焉、丢三落四，常常是厨房里没洗的碗筷成堆，床上的被子凌乱不堪，衣服晒在外面淋雨，把柳月辉气得哭笑不得。
　　
　　近景：黄汉麟家客厅。
　　柳月辉下班进家了。她个子也很高，身材苗条、姿容秀丽。但她不爱修饰打扮，从不化妆，穿着也很普通，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她手里拎着两袋熟菜：酱鸭和五香牛肉。黄汉麟迎了出来。
　　柳月辉：（把熟菜放在桌上）我就知道你会下面条，所以在门口买了点熟菜。
　　汉麟：（笑着说）嗯，到底是夫妻，心有灵犀啊！
　　月辉：晚上我要出差，去空军基地。
　　汉麟：你去空军基地干什么？
　　月辉：前不久我们给军方提供了一批微波信号放大器，用在战斗机的雷达接收前端上，我去给他们调试。
　　汉麟：你一个人吗？
　　月辉：当然不是。我们一行三个，但我是负责人。
　　
　　夫妻俩将热腾腾的面条端上餐桌，房门一响，女儿黄卓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走到饭厅一看，皱起眉头说：又吃面条，我们家是开面馆的吗？
　　
　　黄卓今年十四岁，刚读完初二。个子又瘦又高，头发短短的；大眼睛，小嘴巴，模样清纯。讲话还挺幽默，颇有父风。
　　
　　黄汉麟只是笑，不作声。
　　柳月辉：小卓，你就将就一下吧。妈妈晚上要出差，你爸又不会烧饭。再说，也不光是面条啊，我还买了你最爱吃的五香牛肉。
　　黄卓：（一本正经地）唔，不错，有进步，以前是肉丝面，今天改牛肉面了！
　　汉麟：（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另一碗熟菜）还有鸭子呢，快吃吧，营养是绝对有保证的！
　　一家三口坐下吃面。
　　黄卓：（抱怨地）爸爸出差刚刚回来，妈妈又要出差走了，你们还管不管我这个女儿了？
　　月辉：（怜爱地）小卓，你都十四岁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了。爸爸妈妈工作忙，你就多担待一点吧！
　　汉麟：就像你刚才，在家里不声不响地做作业，不是挺好吗？
　　黄卓：（撅着嘴说）做作业是不用你们烦神，可妈妈走了，爸爸只会下面条，我也只会下面条，总不能天天吃面条吧！
　　月辉：那就和以前一样，妈妈走后，你去外婆家住几天，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
　　柳月辉是本市人，她父母家住得离所里不远。
　　黄卓：（心疼地）我的吃饭问题是解决了，那爸爸呢，还不是得天天吃面条！
　　汉麟：（笑着说）谢谢女儿的关心，爸爸是大人，身体结实，吃几天面条不碍事！
　　月辉：那就这样，小卓，待会儿你跟妈妈一道走，妈妈把你送到外婆家后，再去赶火车。
　　
　　次日早晨，黄汉麟上班走进所大门。
　　中近景：所门口的宣传栏前聚了一群人，多半是特冷厂的工人。
　　特写：招聘特冷厂厂长的招聘启事。
　　黄汉麟走过去，站在工人后面看启事，忽听高远叫他。
　　高远：汉麟，空调厂那两辆面包车的买主来了，咱们过去看看。
　　
　　空调厂是给人家做汽车空调器的，客户自然都是卖车的。经常有付不起货款的客户拿车抵债。在这之前，空调厂已经卖过好多辆小货车、吉普车和面包车了，都是廉价处理的，最高也只是七折。
　　中景：去空调厂的路上。
　　汉麟：高远，我准备把一室和空调厂的韩东和另外两名工程师调到八室搞“低温测试装置”，希望你能支持。
　　高远：（无可不可地）行啊，只要低温测试装置能够顺利交货，你怎么做我都没意见。
　　中景：空调厂厂房门口。
　　厂长房镇正在陪买主试车。房镇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四十七、八岁，长脸，额头很高，腰背挺直；但无论行走还是站立，他的身子总是习惯性地略略前倾。他拉开车门，和买主先后上车。
　　买主开车在所区内兜圈子。镜头跟拍。
　　房镇：（不厌其烦地）这车性能可好了，价格便宜不说，还省省油，车上还装有我们厂生产的新式空调，这部分费用是可以扣除的。
　　买主十分心动，不住地点头。
　　中景：面包车又回到空调厂门口。
　　高远和黄汉麟走了过来。
　　买主：（跳下车，笑眯眯地）好，这车我要了，十万块！
　　房镇：（两眼放光，喜之不尽地）十万块一辆！好、好、好，朋友，够爽快，够大气，咱们一口价，成交！
　　买主：（摆摆手）不是一辆，是两辆！两辆车十万块，行，我就开走；不行，就走人！
　　房镇：（脸色大变）这、这、这价格也低了！我这车出厂价就十一万，你好歹再加一点吧！
　　买主：（连连摇头）就这个价，五万块钱一辆，不行就算了！
　　房镇：你稍等，我和两位副所长商量一下。
　　中景：房镇把高远和汉麟叫到一边。
　　房镇：高副所长、黄副所长，你们觉得他报的价格怎么样？
　　汉麟：才五万块，比五折还低。这家伙简直是抢钱呢！
　　高远：还有其他买主吗？
　　房镇：（摇摇头）没有。打了好几个电话，就来了他一个。
　　高远：（沉吟着问）汉麟，你看呢？
　　黄汉麟：（他知道空调厂急等钱用，就是吃亏也得卖。就笑着说）你做主吧，这事又不归我管。
　　高远：（把脸转向房镇）那就卖吧！拿了钱赶紧让你的销售人员出去。
　　镜头回到车旁。
　　汉麟：（对买主说）咱们这可是跳楼价，算你捡着一个大便宜！但是，我们要现金。
　　买主：（笑得两眼没逢）现金，没问题，我给现金！
　　买主随房镇去财务室交款，黄汉麟和高远径回大楼办公室。
　　全景：大楼门厅。
　　黄汉麟和高远走进门厅，迎面碰见从楼上五室下来的洪杰。
　　洪杰：（急不可耐地）汉麟，高远，我辞职的事你们俩考虑得怎么样了？
　　高远：（笑着说）你问汉麟吧，这不是我管的事。
　　黄汉麟：我说过今天给你答复的。你这事昨天的所长办公会已经讨论过了，所里批准你辞职。辞职报告我已签字，你可以去人教处办手续了。
　　洪杰：（握着汉麟的手，用力摇着）谢谢，谢谢！到底是共事多年的哥们，能够理解和支持我。还有高远···（他又拉住高远的手）你肯定也投了赞成票，我谢谢你们！
　　汉麟：我们期待你的成功。但你对创业的辛苦和困难也要有心理准备！
　　洪杰：（微笑着说）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包括投资失败，血本无归，穷困潦倒，流落街头。
　　高远：（笑着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再来80所找我们，凭你的技术，我们保证你有一碗饭吃。
　　洪杰：（感动地）谢谢，谢谢。如果我破产了，一定回来找你们！这么多年的哥们，绝对靠得住。
　　汉麟：高远是和你开玩笑。我们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国家现在搞市场经济，提供了一个全民创业的好环境。你有技术、有产品，只要资金没有问题，成功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我希望你的企业起来之后，多与80所合作，加强生意往来和技术交流。
　　洪杰：（连连点头）那是一定的。80所是我的娘家，我的根，无论我将来怎样，我都不会忘记她！
　　高远：（活跃气氛地）洪杰，你将来成了千万富翁，我们这些穷哥们，你还认吗？
　　洪杰：（正色动容地说）什么话！我破产了，你们肯收留我；我若有幸发财了，当然要回报80所，回报你们这两个好哥们啦！（他停了停，忽然又狡黠地一笑）我不是党员，我比你们俩多一点私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算准了80所将来是你们两个人的天下，我无法在所里和你们一争短长，只好学学虬髯客，到海外去创一番事业！
　　
　　洪杰的这个比喻触动了两个年轻的副所长最隐秘的心事，他们俩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既掩饰了内心的不安，又有愉悦的成分，听起来非常洪亮。
　　
　　高远：洪杰，你自己抱负不凡倒也罢了，好好的恭维我们两个干什么？我们可担当不起！
　　汉麟：对呀，我们可不是什么李靖红拂女，你去做你的虬髯客吧！祝你成功，再见！
　　
　　中近景：高远办公室。
　　高 远：（接电话）是，所长，我马上过来。
　　中景：所长办公室。
　　钟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特冷厂技术副厂长俞峻坐在沙发上。高远走了进来。
　　钟祺：（示意高远坐下）俞峻来应聘特冷厂厂长，咱们来听听他怎么说。
　　高远：要不要把汉麟喊来？
　　钟祺：（摇摇头）不用。他有他的事，这事就我们俩定吧。
　　俞峻：（略嫌拘谨地）钟所长，高副所长，我是这样想的，特冷厂有这么多好设备，又有这么多技术工人，加工及模具市场也很稳定，不可能生存不下去！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主要还是因为管理混乱，分配不合理。如果我当了厂长，我将从管理和分配入手，彻底扭转特冷厂的亏损局面。
　　高远：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
　　俞峻：（腆然一笑）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大体的思路是搞计件工资。全厂职工只保留其档案工资的第一项，即职务工资，其余为浮动工资。工人按工时计算，一个工时两块钱。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用工人的平均工资乘以岗位系数。
　　高远：（点点头）现在大伙的职务工资多在四百到五百之间，干的，就算每月挣三百个工时，即可拿到千余元，等于是全工资；看的，即使一个工时不挣，也有四、五百块钱生活费；掏蛋的呢？你打算如何处置？
　　俞峻：（决然地）迟到、早退、溜号，一次扣五十元；旷工一天，扣一百元；累计旷工三天，下岗。寻衅滋事者，建议所人教处予以除名。
　　高远：这些措施是挺好，但执行起来会不会有难度？
　　俞峻：执行起来肯定有阻力，所以我要求所里给我绝对权力！
　　钟祺：（饶有兴趣地）何谓绝对权力？
　　俞峻：（目光灼灼地）我一个人说了算！
　　钟祺：（纵声大笑）哈、哈、哈……你就不怕工人们罢工轰你下台吗？
　　俞峻：（自信地笑着）不会的。工人只要有一份满意的收入，他们就不会罢工！
　　
　　钟祺和高远相互看了一眼，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钟祺：俞峻，你可以当特冷厂厂长。但我也有两个条件，第一，三十万集资款由特冷厂偿还，所里概不负责。第二，非本人愿意，你不能让任何一个工人下岗。
　　俞峻：（胸有成竹地）我答应。三十万集资款我打算用三年左右的时间还清；至于第二条，我明白，特冷厂是80所的民品工厂，不是我俞峻的私人企业，我无权叫工人下岗！
　　钟祺：（满意地点点头）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但你还得向所里交一万块钱风险抵押金。
　　俞峻：（兴奋地）行，没问题！我下午就把钱送来。
　　
　　中景：所长办公室。
　　俞峻起身走了出去。
　　高远：所长，可否让先让俞峻当个半年左右的代厂长，以观成效，干得好再正式聘任也迟。
　　钟祺：（信赖地看着他）好，就照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