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债（1）

　　二十年的光阴，对于妖族鬼族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孤鸿依然是个杏核眼樱桃唇的美男，而卓言已经长出白发。
　　一想到孤鸿可能陪在明小叶身边，卓言心中直冒酸气。
　　赵影突然从屋内冲出来，喝道：“妖孽，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赵家作祟，我今天就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青光一闪，一柄长剑掷出，朝孤鸿心口激射而去。
　　赵影修为高，手中长剑又是知名的驱魔利器，威势着实骇人。
　　孤鸿险险避过致命一击，看着长剑自动转移方向，飞回赵影手中，冷笑道：“姓赵的，你心术不正，我本该屠你满门讨个公道，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给你条活路。第一，你亲自把自己当年的恶行公之于众，第二，你一步一步跪行到小叶身边，亲自向她赔罪。”
　　赵影勃然大怒，道：“明小叶活得好好的，我在朔风城见过她。人既然没死，我何罪之有？”
　　孤鸿道：“小叶的孩子死于非命，正是拜你所赐。”
　　卓言大吃一惊，胸中好一阵气血翻滚，如万箭攒心，剧痛难忍。其中的曲曲折折尚未弄清，他以强大的定力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继续藏在暗中偷听。
　　赵影惊得面无人色，颤声道：“明小叶的孩子死了？”
　　孤鸿道：“你以为小叶一直不见踪迹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秘密，可以继续伪装名门正派的侠女招摇撞骗。人做事天在看，你跑不了的。”
　　赵影慌乱摇头，道：“不，我没有罪，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害明小叶。”
　　“无耻的女人。”孤鸿愤怒骂道，“我将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要天下人做个评判。”
　　赵影多年来行侠仗义，委实难以相信孤鸿所言，无法接受一个小孩子间接死在她手里，道：“你胡说八道栽赃陷害，你定是和我有仇的妖，故意破坏我的声誉。”
　　“赵影，你仔细看清楚我是谁。”
　　孤鸿在脸上一拂，戴上一个黑漆漆的夜叉面具。
　　这副形象，唤醒了赵影心中的记忆。当年她被困于暗无天日的地牢，不知白天黑夜。绝望之际，杀进来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衣的男子，一手抱着昏迷不醒的赵辉，一手拖起赵影。
　　他救她们逃出地牢，送到明小叶身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赵影只记住他藏在面具后的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唇形像极了女子。而这个像女子的人却有着男人的喉结，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当年救我的黑衣男子？”
　　“正是我。”孤鸿道，“当年你们姐弟和卓言被困于地牢大半年之久，朔风城弟子屡次寻找无功而返。云屏镇是妖族的据点，除了我们妖族，谁能找到你们。是我将你送到小叶身边，原路折回去接应白无念，我若知道你会残害小叶母女，定会任由你们姐弟烂在地牢里。”
　　“哼，明小叶竟然和妖族勾结。”赵影恢复了底气，道：“她肯定没安好心。”
　　孤鸿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道：“你这恶毒的女人，竟然有脸说出这种话。”
　　赵影对妖族厌恶至极，对明小叶也没什么好印象，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暗存歹意，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开始还原整个事件的始末，道：“我是卓家看中的儿媳，是挡在明小叶和卓师哥之间的拦路虎，明小叶想杀我，故意勾结恶妖掳走我弟弟，她的目的是来一招请君入瓮，不料把卓师哥连累进去。最后假意救人意欲向我卖好，妄想拉拢我背叛朔风城，暗害我师父。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的女儿搭了进去。”
　　孤鸿未料到赵影倒打一耙的本事炉火纯青，将救人的善事扭曲得面目全非。
　　他又是鄙夷又是气愤，骂道：“臭女人，你少血口喷人。”
　　赵影一心认为自己还原了真相，冷笑道：“她最初想取我性命，谁知师父不相信她腹中的孩子是卓师哥的亲生骨肉，于是恶从心头起，企图从我入手借刀杀人。你们与云屏镇的恶妖本来就是一伙的，否则以你的本事怎么可能杀进地牢。好一个明小叶，真是演了一出好戏。我误打误撞杀了她的孩儿，乃是老天开眼给她的报应。”
　　听了她一番自以为是的推测，孤鸿气的头痛欲裂，咬牙忍了片刻，道：“当年小叶逃离朔风城四处寻找卓言，她不知云屏镇在何处，迫不得已向妖族好友求助，几经周折与我和无念相遇。我们与你素不相识，本不想理会你的生死，小叶不忍心你花一般的年纪死于非命，不忍心让你年幼的弟弟遭受无妄之灾，苦苦央求我出手相救，自始至终没存一丝歹心。”
　　赵影扬起高傲的头颅，道：“说的比唱的好听，明小叶一直讨厌我，巴不得我快点死去，怎会求你出手相救。妖族残忍恶毒，又怎会好心好意救我和卓师哥。”
　　孤鸿道：“我与小叶有兄妹之情，卓言于我有再生之恩，无念无双欠了小叶母亲的恩情。我们出手救人，是为了情为了义。”
　　“真是笑话。”赵影嗤之以鼻，“你们这些渣子败类，有何情义可言。你们与明小叶串通好了，想利用我对付朔风城，才唱了这么一出大戏。”
　　该讲的理已经讲了，该辩的是非也辩了，孤鸿无话可说，一把揭下面具扔在地上，骂道：“你才是无耻败类。”
　　赵影恶心地道：“瞧瞧你的德行，不男不女的人妖。”
　　孤鸿被戳中最难以启齿的痛处，突然仰天疯狂大笑，道：“我这副样子是你们人族害的，我堂堂七尺男儿被你们恶人害成这副德行。我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他俯冲而下，伸出钩子般的五指抓向赵影的咽喉。
　　赵影修为极高，穿花蝴蝶般绕到孤鸿身后，恶狠狠的一掌拍中他后心。
　　孤鸿吐出一口鲜血，锥心刺骨的剧痛让他理智全失，恍恍惚惚中看到百善门中恶人们虚幻的身影。
　　陆掌门、他的师弟、他的弟子，个个面带狞笑，脸上、半敞的胸膛上酒水淋漓，残忍地疯狂叫嚣。孤鸿耳边响起一个女人凄厉的声音：“禽兽……放开我……我杀了你们！”
　　孤鸿发出一声凄厉悲凉的嘶吼，大叫道：“我杀了你们！”
　　回过身来，只见他俊秀的面容上血管凸起，仿佛一条条青色的小蛇吸饱了血液，一双漂亮的杏核眼变成赤红之色，似乎要沁出血来。
　　狰狞凶狠，疯态毕露。
　　赵影忍不住心慌手抖，怒骂道：“恶妖，滚出赵家。”
　　孤鸿周身黑气缭绕，身后现出一对巨大的漆黑羽翼，用力一扇，整个庭院里飞沙走石，中间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咔嚓嚓拦腰折断。四周屋顶被狂风掀翻，灯笼掉在地上，燃起熊熊的火焰。
　　霎时间，整个赵家乱了套。
　　赵庸被折断的房梁砸伤大腿，被赵夫人母子拖到桌子下躲灾，仆人婢女在火光中抱头鼠窜，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赵影急着奔进屋内救助父母，孤鸿妖力大盛理智全失，飞到半空俯冲而下，抓向一婢女的天灵盖。
　　他心中只有杀戮之念，眼前所见无一不是当年残害他的大恶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要杀得鸡犬不留。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卓言再也顾不上潜伏于暗中偷听真相，一跃而出抓住孤鸿的手腕，道：“且慢。”
　　孤鸿陷入疯狂的状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铁钩般的五指抓向卓言的心口。
　　卓言不躲不闪，大声道：“你忘了千年天劫吗？”
　　孤鸿已抓破他的衣衫，抓伤他的皮肉，闻言登时一惊，及时收住攻势。
　　卓言温声道：“鸿大哥，是我啊。”
　　当年瘦瘦小小的少年，已变成沧桑俊美的男儿，眉目间依稀有曾经的影子。
　　孤鸿盯着他看了半天，目中的红血丝渐渐消退，迟疑地道：“小兄弟？”
　　卓言饱含热泪，哽咽道：“是我，鸿大哥。”
　　孤鸿脸色一沉，喝道：“你让开，不准你护着这群衣冠禽兽。”
　　“我不是护着她们。”卓言肃然道，“鸿大哥，你生前愧悔多年，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冤有头债有主，不相干的人不要牵连进来。”
　　赵家的仆婢齐刷刷跪了一地，痛哭失声磕头求饶。孤鸿恍恍惚惚想起那个被他屠杀殆尽的村庄，依稀记得好多人像他们一样恳求饶命。
　　卓言在他失神间，趁机伸手覆在他额头上，输进一股清凉的灵力。
　　孤鸿打个寒颤，彻底清醒，失声道：“我又干了什么？我怎么又下毒手了？”
　　卓言一挥手，灭掉满院的火光，在一地狼藉中仔细检查。
　　还好，没有闹出人命。
　　赵影给赵庸裹好伤，拿着长剑跑出室外，质问卓言：“你和这恶妖认识？”
　　卓言冷森森地望着她，道：“恶人比妖更可怕。”
　　“你忘了我们是同门师兄妹吗？”赵影愤怒地道，“很明显，你一直藏在暗处，却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全家被恶妖刁难。我父亲与师父有结义之情，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我和你赵家再无任何情义可言。”卓言冷笑连连，声音更是冷彻入骨。
　　赵影却觉得很委屈，道：“明小叶算计我，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你女儿的死不能怪我头上。”
　　卓言道：“你少血口喷人，小叶心地善良，她是真心救你。说，你做了什么？我女儿怎会死在你手中？”
　　赵影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她害死无辜婴儿的事实，道：“不能怪我，是明小叶害人害己。”
　　卓言手握剑柄，道：“鸿大哥，你告诉我。”
　　孤鸿道：“当年我折回去接应白无念，留下蝶儿和无双照顾小叶，走后不久，一批恶妖袭击她们，打伤了小叶和赵辉。小叶伤势虽然不重，但是动了胎气，生孩子的过程异常凶险。无双有一颗救命丹药，正待给她服用，赵影忽施偷袭抢走丹药，导致小叶母女……那孩子生下来就不行了。”
　　赵影道：“辉儿受了重伤，你们有药却不救他性命，我只能去抢。”
　　“你要点脸吧。”孤鸿骂道，“救命丹药只有一颗，女人生孩子一脚踏进鬼门关，我们当然给小叶。”
　　赵影道：“你也知道亲疏有别，你们救明小叶没有错，我救自己的弟弟何错之有。”
　　孤鸿差点气炸了胸膛，道：“我们的救命药，不是你的，我们有权利做主决定救谁。”
　　赵影理直气壮地道：“我也有权利护住自己的弟弟，如果那颗药是我的，你们也会抢夺，我的选择是人之常情。”
　　“你、你、你他娘的……”
　　孤鸿急怒之下又吐出一口血，愤愤地道：“最不讲理的就是人，胡搅蛮缠一个赛一个。”
　　卓言木呆呆地听着她们对骂，心痛如割，却是欲哭无泪。他心心念念十四年的宝贝孩儿，原本有机会活下来，好好地长大，与他骨肉团圆，在他怀里撒娇。
　　是赵影，她一念之私，害了他心肝宝贝的性命。
　　孤鸿道：“把你爹娘叫出来，咱们辩一辩这个理，我倒要看看，什么恶心吧啦的东西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侠女！我呸！我宁愿眼瞎也会不愿意看到你这个东西。”
　　赵影自觉受了奇耻大辱，喝道：“妖孽，嘴巴放干净点。”
　　“不必理论，血债血偿便是。”
　　卓言冷森森撂下一句，抽出长剑，指向赵影咽喉，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