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71

　　71、走进煤矿（四）
　　
　　
　　在三矿工人俱乐部发生大爆炸以后，听说俱乐部也遭到了一定成度的破坏，墙壁上和银幕上都溅满了死者和受伤者的鲜血。
　　我曾琢磨着，当初我们机电科技术工人亲手参于建造的俱乐部，和那房顶上面的那三角形巨大的钢架，是否也被炸毁了呢？那可是我们技术工人蚂蚁啃骨头一点点的“雕刻”出来的。记得我还在三矿机电科修配厂工作的时候，在焊接和机加工那些巨大的钢梁时，我们技术人员和工人师傅们都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当初，我是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师傅，在“50”的万能摇臂钻床上工作。当车间的“天车”把焊接好的巨大钢架，一根根摆放在我工作的机床时，我心里还一下子犯了愁：
　　这些巨大的钢架，图纸要求都是60（毫米）的螺孔，安装时用螺丝来对接，如何打钻这些60（毫米）的孔，这就面临着挑战，因为钻床最大只能钻50毫米的孔，并且钢架技术条件要求很高，要小于零点5毫米的范围内。这是一道关键工序，必须要做好。
　　不像前一阵，加工甲醛厂不锈钢筛子那么容易，那一个个筛子上虽然要打上千上万个小孔，但对于我来说，熟练的机床操作，使我没有用几个小时就加工完一个筛子。而加工大型的组合钢梁，没有像打筛子孔那样容易。首先对于这些分开的钢架，在它的对接面上，把每一组统一都要划好线，加工好，必须要做到一致，这样在工地现场安装对接时，螺丝或销子就能够插进去，做到一步到位，分毫不差。
　　工程师在设计的时候，考虑到三矿俱乐部那很宽的跨度和高度，以及机加工、吊装施工时的难度。因为俱乐部在当时是阳泉市最大的俱乐部，分上下两层，能容纳两千多人看电影。工人们只有在下面加工好才能到现场去安装。为保证安全，就得用两台大型绞车，通过高大的吊臂，同时吊起两根钢架。缓缓地放在俱乐部两边的高墙座上，使两根钢架中间垂直面相互依靠住，然后工人们在上面，用很多六十的螺丝或固定销，在我打得对接孔上锁住，使它成为了一个整体，然后焊牢。
　　在每一根的钢梁上，都要承受住几十块预制板的重量，确保做到每一个钢梁都万无一失。以至于当俱乐部发生大爆炸以后，巨大的冲击波并没有毁坏那些坚固的钢梁。如果那些钢梁发生了倾斜倒塌，可想而知那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可见，这就需要在工人们吊装前，在我们这些技术工人，机加工的过程中，一定要做到精益求精，树立安全第一的思想。听说在俱乐部发生大爆炸以后，上面的钢梁还是影响不大的，对于我们曾经参与建造这些工程来说，我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我跟的这位师傅，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而且还是一位老干部，在整个金工车间里，他的岁数要大，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原来还是三矿的一位总工程师，文化大革命一来的时候，大字报说他有历史问题，从此他就靠边站了，被下放到这里车间劳动。他戴着眼镜在大摇臂钻床上已经是工作了好几个年头，当初在修建工人俱乐部那时，已经是1973年，他没有能够像我父亲那样幸运，在1969年就解放了，而他到现在还是在我们的这个车间里默默地耕耘，我始终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问题不予解放，不予恢复原职。
　　我在和老师傅一起工作的时候，他那埋头苦干的精神使我很受感动，他在工作中很刻苦，在技术上很钻研，使我在一生中受益匪浅。特别是在这次机加工俱乐部房顶那巨大钢架的时候。他没有多少文化，但对于机电还是非常精通的他，听说在刚解放时，整个矿山的机电设备，只有他能够看的懂。后来，来的一些苏联电器设备，还是他看图纸，亲自指导下安装的。他人瘦瘦的看上去身体还算不错，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这就使我联想到参加工作前，在我们学校的那个兵工厂里，有好多的抗战老干部被打倒靠边站了，他们被安排到工厂的划木场去劳动，去刮树皮，那个木场离家又远又偏，几年劳动下来，他们的身体锻炼的竟然一个比一个结实，脸也被太阳晒的油黑发亮，不得不被那些造反派们一个个的羡慕。
　　我的师傅，每天中午，家人给他带来的饭菜，他吃的都不少。就在我们金工车间每台机床旁边，都有一个偌大的瓦斯火炉，点着火后，把火炉的阀门开关，大开之后，那火焰高度竟能冲到一米多高，我们放上去的大茶壶，上去不一会儿水就被烧开，水珠滴到火炉面上，如同滴到了荷叶上，像珠子似的来回的翻滚。不论是冬是夏，除了我们这里煤矿有这样的便利条件，我想在其他地方可能是没有的。这就大大方便我们这些跑市区回家的工人们，一天天，一年年，不论是上白班或下午班，我们都要在瓦斯火上做饭，在冬季到来的时候，它又取代了冬天的暖气，只要往瓦斯火炉里添上几块空心砖头和一些废铁，一瞬间的功夫，砖头和废铁就烧得变成了红颜色，把整个周边烤得暖暖和和的。
　　师傅所带的饭，中午来到的时候，他都要把饭盒的饭菜和馒头放在瓦斯火炉边上，一会儿就被瓦斯火烤热了。他饭量也很好，那烤黄的两个热馒头，不大一会儿就被他“消灭”掉了，真的是能顶上我们这些年轻人的饭量。我曾向他讨教过身体好的秘方，他就给我说；他每天早早地起来做“甩胳膊”运动。这在当时，在我们本地区这项运动还是很普遍的。
　　早晨，我们在车站等坐矿上的接送车上班时，你就会看到在马路边的一些空闲地方，有好多的老大爷和老太太们在一起用力地甩着胳膊，他们一边甩，一边嘴里还在数着数。一心看热闹的我们这些年轻人，竟忘记了坐头班的接送车，而耽误了车间班组每天早上都要站在主席像前，“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的工作。
　　这项甩胳膊运动，在当时确实起到了锻炼身体的作用。现在，这项运动见的很少了，但四十年后，我在北京居住的日子里，还稀罕看到有个老大爷，在马路边的树林里，早晨面对着初升的太阳，还在做这项甩胳膊运动。而不去晨练当时很流行的“僵尸操”和“香功”。我当时还走过去故意询问了一下北京这个老大爷，做这项运动有什么好处，他告诉我说；
　　他曾经在北京肿瘤医院附近居住过，经常看见那些患肿瘤的病人，和其家属们都在做这项运动，他们每天早早地起来，坚持甩胳膊一千次，这样下来，就能达到增强体质的效果，有一些病人的肿瘤因此小了或者消失。
　　我当时听了这些话后，还真有点儿不太相信。但我看到师傅的身体这么好，精神这么充沛，我还是相信了七分。师傅还告诉我说；
　　苏联的医学专家，曾保证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能够活到一百二十岁。我当时听了真有点怀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就想，如果毛主席他老人家真能活到一百二十岁，那真是我们全中国人民的福气，也是全世界千千万万个受压迫的民族和人民的福气。师傅还告诉我说；
　　他每天还坚持早晨或晚上，坚持喝一点从药铺买来的“鹿茸精”。说是喝了能够补肾养精、增强体质。他一说起这来，到使我就想到了那些东西，电影里演的曾经是过去清朝皇帝吃的保健贡品，现在我们一般老百姓都能够吃到了，真是时代不同了。
　　我曾想起了我在中学时代，十三岁的时候，为了响应毛主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号召，为了能够增强体质，苦练杀敌本领，我曾拿家里父亲药箱里的“人参精”去喝过，当时我把父亲喝的“人参精”，也看成父亲身体好的原因或秘方，但我在喝的时候，一下就喝下去小半瓶之多，味道还很苦。但我想，坚持长期下去，身体肯定是会结实的，我投掷手榴弹的距离一定会提高。没想到喝下去之后，当天晚上我就拉了肚子，吓的我再也不敢喝这些东西了。我就想；老师傅喝的鹿茸精，也可能要比人参精更好、对身体更富有营养吧！要不师傅那么大岁数了，身体还那么的好，红光满面的，我还想着以后了一定要买上一瓶来尝试一下。
　　在加工巨大的钢梁时，在师傅的指导下，我完成了一个个钢架上钻孔的划线、打眼和镗孔的工作，每一项工序都浸入了他的汗水。我先前在“龙门刨”床上工作时，对于刨床的切削刀具，我还是懂一些的，但调到摇臂钻床之后，对于钻头的刀具我还不太了解，研磨什么形状的钻头打什么样的孔，钻孔的速度与钻头大小成什么比例，在师傅的指导下，我不仅学会这些东西，我还学会了研磨各种型号大小的钻头，包括“倪志福钻头”。并且通过我曾在万能洗床上工作时，磨过的“双刃铣刀”的原理，我又发明了磨“双刃”的钻头。
　　当时在技术书籍上是找不到这样的刀具的。这样，我创造的“双刃钻头”，在加工铸件的时候，你看那钻头真的是削铁如泥，一下子就钻透了铸件上面的孔，既提高了速度，又提高了效益，得到了班组长和老工人的好评。
　　在完成了这项任务后，下班我还亲自去到了俱乐部的安装现场，看着那些巨大的钢梁，在拿着小红旗的工人师傅指挥下，被一个个吊装到位，用螺丝固定好，安放在俱乐部的楼房顶上。当时我的心里感到了好像是打了胜仗似的，心中充满了无比的自豪和高兴。谁能想得到，那一个个巨大的钢梁、对接起来的螺孔，曾经就是我和师傅加工的。
　　俱乐部建好后，领导上又交给我和师傅一个任务，去俱乐部设计安装一个升降设备，去吊装舞台上，挂宽银幕几百斤重的角铁架，它在不演电影的时候，连同宽银幕一起自动提升到舞台的上方，不要影响下面领导在主席台上开大会或演文艺节目。为安全期间，银幕架在自动上升到舞台顶后，要设计的能够牢牢地固定住银幕架。在演电影时，银幕又能放下来，固定在一个位置上，不至于自动滑下来，偏离镜头。你似想，如果某一天，俱乐部里开大会，领导们在台上就坐，或者演员在演节目演到半截时，要是那几百斤重的银幕架子，哪天突然从天而绛，把下面一排开会的领导、或演节目的演员砸倒，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我和师傅高兴地接受任务，来到了俱乐部舞台的三楼上，我们通过反复的设计，反复的试验，用多大的电机，用多大的减速器能够匹配。最后，我们终于把舞台上的升降设备搞出来了。我想，那些在大会主席台上作报告的领导们，或演文艺节目的那些演员们，他们可以放心地去给下面工人们作报告，演员们可以放心地去演他们的文艺节目，看电影的人们也可以高高兴兴地看电影。不用担心，担心突然有一天有个什么东西从天而绛，更不用担心在看电影的过程中，银幕架子会上升或下降，偏离了镜头。······
　　多少年后，我调离了矿上，我的心中还在默默地保佑，保佑着但愿银幕架子好好的能固定住，不要掉下来砸着那些舞台上的人们。但是，谁能想得到，想得到几年以后，这里竟发生了严重的爆炸案件，把俱乐部里炸成了一塌糊涂。
　　在俱乐部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接识了俱乐部的领导和一些工作人员。他们经常的给我们一些俱乐部的招待卷，看一些当时上映的革命样板戏电影，以及和一些文艺节目，这使得我成了戏迷。在我和师傅休息之余，也经常地哼上几句《沙家浜》里“智斗”的选段，让我和师傅从心中感到愉快和高兴。
　　工厂的生活充满了乐趣，也让人们充满着力量。因为我和工友们，完成好自己的工作任务，看着达标的一个个工件，心里就充满了自豪感。我们对产品机械加工的精确，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相信，一名称职的技术工人在任何时候都严格要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