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

　　《第十一章》
　　下午起床号响，萧光便加入了训练。说是起床号，其实根本就不允许没睡，只是个名字而已。一中午都在磨被子。
　　队列训练已经在役前训练练了一周，大学军训的时候也练了两个礼拜，倒没什么累的，只是不标准，之后萧光就没标准过。
　　晚上，吴信息将全班人集合在一起，要求大家把今天所有没吃完的零食都拿出来，现场分发吃掉，要不然以后就不让吃了。
　　在场中，萧光的零食最多，实在是舍不得就这样捐出来，但又不敢不交，只能给班上的人吃了。看着班里的战友抓着八宝粥直接灌下去，萧光就感觉是给猪吃了。那时的萧光还体会不到他们的如饥似渴，不过很快他就体会到了，并将并将和他们一样进入这漩涡之中。
　　次日，天还没亮便起床了。北京的清晨格外清凉，只是身躯还未从睡梦中醒来，双腿便已在跑道。萧光真的是跟不上节奏，总是落在后面。
　　跑完步回来便搞卫生、叠被子，然后打饭。开饭唱歌，然后带队进入，站在位子上，一声令下：“坐。”全体一声响坐下。有时声音不齐便多练几遍：“起立。”
　　“坐。”
　　“起立。”
　　“坐。”
　　直到一个声音为止。
　　上午队列训练，因为萧光在一队一班，于是从一班开始刷餐盘。
　　也从那时开始，萧光刷了过去二十年加起来都不够的盘子。或者说，他将这辈子的盘子都在那段时间刷完了。
　　刷完盘子也快打饭了，然后出去集合、唱歌、开饭，接着刷盘子。等刷完起床号便响了，开始了下午的队列训练。
　　下午吃完饭后接着刷，一直刷到熄灯睡觉。回到宿舍，两腿发麻，双手被水泡的发胀。这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才算是真正参加训练了，因为今天由二班去刷盘子。
　　早上还是一样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去跑步。萧光照例跟不上，总是落在后面。为此吴信息总是吼道：“萧光，你给老子快点，总是落在后面，真是丢人现眼。”
　　刚开始的时候，萧光还挺难受的，听多了也就没啥感觉了，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回来搞卫生，班长在前喊道：“搞卫生的，喊报告出列。”
　　“报告。”
　　“报告。”
　　“报告。”
　　“报告。”
　　几乎所有人都还喊了报告，只有萧光没喊。
　　“萧光，你为什么不打报告？”吴信息问道。
　　“报告班长，我累啊。”萧光无力道。
　　“他们的，就你累，别人不累吗？”吴信息吼道：“你出列，搞卫生去！”
　　说到搞卫生，都是分包干区的。因为新兵人多，包干区并不大，每次只需几个人。
　　刚开始时，喊报告出列人多，后来几天人越来越少。一方面是时间长后，搞完体能就累了；二方面是搞卫生后叠被子时间不够，时间少了，被子质量就不好，被子质量不好就会被扔到厕所里去，被扔到厕所后被子就会湿。前些天还好，湿了就湿了，等到后面天越来越冷，就没被子盖，那不得冷死。于是搞卫生的人越来越少了。
　　班长怒不可遏道：“出列的人不用搞卫生，没出列的人搞。”
　　自从萧光第一次被班长批评后，每次都踊跃报告，因此吴信息总会再加上一句：“萧光，你不用搞卫生了，回去把我被子叠了。”
　　《第十三章》
　　白天的队列训练可比军训或役前训练好玩多了。
　　班长们提出：站军姿要做到不眨眼，不眨眼才会炯炯有神，长期不眨眼会流眼泪，把眼泪站出来了，那才到位了。
　　这是什么理论？萧光从来没听说过。可偏偏就有人信了，还真是忍住不眨眼，眼泪一直往下流。为此，班长夸道：“嗯，很不错，已经有人站出眼泪了，再有两个人站出眼泪，就休息一下。”
　　为了防止新兵偷偷动，班长在每个人的裤缝间夹一张扑克牌，掉一张，加一分钟，直到规定时间内不掉扑克牌为止。
　　萧光总是冒泡，因此连累了不少人，也就得罪了不少人，成为了众矢之的。
　　下午打饭，萧光弄了个鸡腿放在自己的餐盘上，难得今天打饭给自己加个餐。
　　傍晚吃完饭看新闻前，班里杨文在宿舍内道：“萧光，今天怎么就你有鸡腿？大家都没有。”
　　“今天鸡腿只有一个，我去后面厨房搞的。”
　　“就一个，你自己就吃上了？”
　　“要不然呢？”
　　“哈。”杨文无奈鄙夷道：“你怎么就想着自己？”
　　“什么叫我只想着自己，我打饭，我不吃难道给你吃啊？你想吃跟我说啊，我给你不就好了，你当时又不说，难道还要我送过去啊？”
　　宿舍里的氛围异常尴尬，萧光也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这是赵斯站出来道：“杨文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你一个人吃不好，应该大家一起吃。”
　　“那你告诉我，一个鸡腿怎么分？”
　　萧光虽然在辩解，但意识中发现自己做错了，又一次犯了众怒。
　　在萧光看来，他多吃个鸡腿没什么，大家应该不会这么在意，可是他没想到，都来自五湖四海，别人为什么要让着他。
　　他又想到一个故事：沙漠中一行人被包围，敌人给被围的人一瓶水，被围的首领直接那水倒了。萧光这时才真正体会到那个故事的含义，而他现在便是那个喝水的人。
　　从那以后，萧光才懂得了餐桌上的规矩：绝不首先动筷子，好东西不够分绝不沾手，哪怕最后都不吃让它被倒掉。
　　《第十四章》
　　自从当了兵，萧光才认识到被子的重要性：一被子，一辈子。
　　磨被子贯穿新兵连始终，彻底代替了玩手机。有事没事磨被子，心情不好磨被子，心情特好还是磨被子。犯了错，中午别睡觉，去磨被子；得了表扬，下午体能训练可以不搞，练习叠被子。打紧急集合，捆的就是被子。班长为了省麻烦，直接用两床被子，有专用名称：内务被。
　　这被子不是用来盖的，是用来叠的。你磨被子的次数也超过你摸女朋友的次数，如果没有女朋友的话，便远超你打飞机的次数。
　　按照班长的理论：被子磨得越薄，就越好叠，要叠得有棱有角，那才算到了位。点要突出，线要直，面要平，什么角度看上去都是豆腐块。
　　萧光不信这套，但由不得他不信。量变引起质变，他从来就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被子融为一体，他的被子会在他的手上成为豆腐块。被子是军人最亲密的玩具。
　　不得不承认，当了兵的男人比女人还会整理房间，专业名称：搞内务。不止是被子叠的是个豆腐块，床单还得平得苍蝇在上面都打滑。凡是片状都叠成块状，捏出边角来，物体摆放按着高低大小的顺序，哪怕杯子里面的水，都要按水面高低顺序放置。
　　班长的口号是：出门看队列，进门看内务。地从来不是用拖把拖的，而是用抹布擦的，垃圾桶里面不能放垃圾，抽屉里面不能放东西，因为空气最整齐。
　　《第十五章》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这是萧光所接受的第一个信条。他认识了里面的等级系统，明白了自己是部队里最低的一级：新兵。
　　见到老兵要喊：“班长好。”
　　见到干部要喊：“首长好。”
　　而且是不论自己在干什么，都要立马起立，大声喊的那种。
　　提问时必须喊：“报告。”
　　回答问题只有：“到。”“是。”“不知道。”
　　从进入部队那一刻起，萧光便不断被完善自己的言语系统。
　　进了部队萧光才知道，队列训练是可以作为惩罚人的初级手段，体能训练可以作为惩罚的中极手段，作为惩罚的高级手段暴力目前在理论上被禁止了。但对于萧光，前两种已经足够了。
　　为了强化服从，里面最流行的就是：一人生病，全家吃药。其实就是连坐，美其名曰：增进团结。
　　毕凡是作为是作为最后一员到的，来自云南山区，性情顽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自然与接受过天安门普照的吴信息成水火不容之势。萧光也感谢毕凡的牺牲，自己在新兵连少吃了很多苦。
　　吴信息的威压不断强化毕凡的服从意识，从最开始的罚蹲，到冲圈，最后破禁直接开抽，毕凡怒目而视，却不敢还手。后来常对室友道：“我那是笑里藏刀。”萧光在旁听了，只笑其成语用错了。
　　毕凡不会想到，他后来会成为副班长，不过那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新兵连练的是服从，毕凡天生不服，而萧光温顺听话，故毕凡天天被磨刺。下连后练的是血性，毕凡爬山上树无所不能，很快升为副班长，萧光体力不行，常常被练。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这些都是下连之后的事了。
　　《第十六章》
　　萧光特别怀念降魔院的那段日子，那段时间是萧光军旅生涯中最得意的时光。
　　萧光理论好，常拿满分，作为班里的理论之星，常开不败。文笔又不错，被称为队里的御用文书，因为写稿子可以避开体能训练，萧光显得更加积极，为队里的宣传事业做了不少贡献。后来又通过帮班长写稿子，萧光更被看重，别人磨被子时，萧光可以帮班长写各种报告。
　　每天七点要准时看新闻，看新闻后还要新闻点评。
　　每次新闻点评都是萧光嘴得意的时候，一来班上的战友都不想上，萧光肩负全班的希望；二来可以卖弄自己的学识，是在全队面前吹牛的最好机会。
　　体能训练是萧光最恐惧的项目。在萧光意识中，自己天生就是干脑力活的人，这么猛搞体能，自己怎么受得了。但是这些都由不得他。
　　萧光第一次跑三千米跑了二十多分钟，第二次被人拉着进了十八分钟，下连之前突破了十四分钟，之后最快才十二分钟，这些都是未来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时的萧光还是在十八分钟的边缘垂死挣扎。萧光每次冲圈都是最后一个，也是被罚冲圈最多的一个。
　　好在萧光的上肢力量还行，单杠双杠什么的，经过训练后，轻轻松松二十几个没问题。当然了，这是后来的事情了，那时的萧光还在个位数里面。
　　萧光入伍前是个文艺小清新，感觉爆粗口很没教养。只听到那些班长张嘴闭嘴全是他妈的，便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说脏话，但终于还是没忍住。那是在刚搞完体能，肚子痛，但还要跑完最后一圈，回来找到纸直接冲到厕所，裤子一脱，一声炮响，随发一声：我他妈的！
　　自那以后，萧光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妈了个张口就来，根本就是无意中顺了出来。
　　从此，萧光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进入了武夫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