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不是真勾搭上了

　　梅素没有看错，那个高个男人正是景琰，旁边稍矮一些的是陈若贤。二人正往前面的那座有着拱形门洞的欧式建筑走去。英国商人布鲁克正坐在恰和洋行里等着他们。
　　景琰怎么也不会想到，梅素会在他刚路过的那条胡同里。梅素失踪了以后，他暗中找过很多次，还派人各处打听。一直没有音信，他也就放弃了。
　　稀疏的光线从百叶窗洒到面板上，光影斑驳。梅素边擀皮，边看旁边的书。书页是翻开的，用一只小碗压着，看完这两页，梅素放下手里的活，把小碗拿掉，把书翻到下一页，再用小碗压好。继续边擀皮，边看书。
　　包饺子，梅素是和娘家的佣人王妈学的。
　　梅素6岁以前很受父母宠爱。母亲是千金小姐，人长得清秀还识文断字，父亲喜欢母亲。可母亲生了她后，再没怀孕。
　　6岁那年父亲娶了姨太太，姨太太是个青楼女子，很会撒娇争宠，连生了两个儿子后越加过分，还时常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不久母亲就被气死了。
　　母亲死后，姨太太又生了两个女儿。她见丈夫对梅素还挺好，还让她读私塾就嫉恨得要命，时常对梅素冷眼相待，还不让自己生的四个孩子搭理梅素。梅素也不喜欢她们，躲她们远远的，一个人到院中各处溜达。
　　梅素最喜欢去厨房。厨房里的王妈四十来岁，面善，说话温和。王妈见梅素常依着厨房的门框看她，便拿了小板凳给梅素坐。梅素就坐下看她做饭。
　　时间长了，梅素和王妈就熟了，王妈摘菜，捏饺子的时候她便帮忙。梅素去女中读书后，回家时也常去厨房帮忙。
　　
　　赵昀泽回家时，晚饭已经做好，和赵昀泽一起进门的还有齐玥姗。
　　赵昀泽是不想带齐玥姗来的，齐玥姗粘了他一下午，他有些烦。出报馆大门时，齐玥姗说：“我们去红房子吃饭，吃完饭去泰华饭店跳舞。”赵昀泽说头疼得厉害，要回家休息。
　　齐玥姗说：“好啊！那我陪你回去。”就跟着来了。
　　赵、齐二人洗了手走进餐厅。
　　齐玥姗一见满桌子的饭菜火就上来了，怪不得刚才在报馆门口我的左耳直跳，原来是这个妖精又耍花招，拴住昀泽的胃，再要昀泽人，真够阴险的！齐玥姗瞥一眼赵昀泽说：“我说怎么偏要回家呢？原来是家里有迷魂药！”
　　“你！”坐到餐桌旁伸手要拿筷子的赵昀泽瞪向齐玥姗。
　　此刻梅素刚好走到门口，听到齐玥姗的话正犹豫是否进去。梅素的尴尬正好被赵昀泽看到，他拿起一只饺子塞进嘴里说：“真香！”
　　梅素笑了笑，咳了一声说：“齐小姐也尝尝，看是否和口味。”
　　齐玥姗闻听，回头看梅素一眼，转身走到餐桌旁坐下。她还真有些饿了，桌子上的饭菜也确实有吸引力。
　　莹白鱼形瓷盘里的饺子玲珑剔透，瓷盘两旁是四碟凉菜，一碟红油耳丝，一碟糖醋藕片，一碟肘花，一碟心里美萝卜丝。紫红白黄绿，丝是丝，片是片，丝细且均匀，片薄而整齐。
　　齐玥姗夹起一只饺子咬了一口，饺子是鲜肉白菜馅的，很香。齐玥姗连吃了两个，吃完抬头问梅素：“梅小姐，你这是要常住下去了？”
　　梅素刚夹起一片肘花，听到齐玥姗问她，忙松了筷子，说：“不，我租了房就搬出去。”
　　“你怎么不租呢，这又是饺子，又是菜的，可有点诱惑男主人的样子。”齐玥姗看梅素的眸子犀利，说话的语调阴阳怪气。
　　梅素手气得哆嗦，刚要回话被赵昀泽抢了先。
　　赵昀泽说：“梅素，你踏实住着，别着急租房子。”
　　脸色煞白的梅素没说话，冲赵昀泽笑笑。
　　“哼！”齐玥姗看到二人的表情，气又来了，怪声怪气道，“越来越像了，莫不是真勾搭上了？”
　　“你！”赵昀泽扔下筷子，朝书房走去。
　　“唉，哼！”齐玥姗瞪了梅素一眼，叫着追了过去。
　　梅素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她低着头端起那盘饺子去了厨房。
　　齐玥姗追到书房，看赵昀泽坐到书桌前闷头看书，走了过去，搂住赵昀泽脖子，说：“怎么了？”她见赵昀泽不说话，松了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赵昀泽，“怎么又生气了？”
　　“有你那么说话的吗？”赵昀泽扭头问齐玥姗。
　　“人家不是急么。”齐玥姗撅起嘴，嘟囔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这个脾气。”
　　“脾气？你脾气上来就出口伤人？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赵昀泽脸色好看了些。
　　“得了，”齐玥姗起身又搂住赵昀泽脖子，撒着娇说，“我改还不成。”
　　“改，哼！”赵昀泽不再说话，任齐玥姗搂着他的脖子摇。
　　齐玥姗见赵昀泽不理她，深感没趣，松了手，走到书架前找了一本小说，坐回椅子上看书。其实齐玥姗根本看不进去，看书只是装装样子，她的眼睛时不时飘向赵昀泽。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赵昀泽起身对齐玥姗说：“走，我送你回去。”
　　齐玥姗合上书说：“我不走，我今天住这儿。”
　　“住这儿？”赵昀泽看看左右，故作惊讶地说。
　　“怎么？我又不是没住过？”齐玥姗起身走到书架旁，把书放进书架。
　　“今天不行，今天我要赶一篇稿子，可能要忙到凌晨。”赵昀泽说着去拽齐玥姗，“走吧，听话。”
　　“不……”齐玥姗往后退着身子。
　　“听话，”赵昀泽抱住齐玥姗，“听话，明天我请梁公子吃饭，吃完饭咱们去泰华跳舞。”
　　“那好吧！”齐玥姗撅起粉红的唇朝向赵昀泽。
　　赵昀泽吻了齐玥姗一下，拥着她往门外走，走出书房松开手。齐玥姗立刻挎住赵昀泽胳膊，然后扭头往梅素门口看，看到门紧闭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失望。
　　
　　赵昀泽把齐玥姗送上胡同口的黄包车，便往回走。
　　赵昀泽觉得齐玥姗吃饭时说的话伤了梅素，他应该替齐玥姗向梅素道歉，所以他进了客厅，直奔梅素房间，梅素的门半掩着，赵昀泽正要敲门，梅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昀泽哥！”
　　赵昀泽回头，梅素端着一只汤盆站在厨房门口。
　　“昀泽哥，你饿了吧？我刚煎了饺子。”梅素说完，端着汤盆进了餐厅。
　　梅素这么一问，赵昀泽赶到他还真有些饿了。他拍拍肚子，笑着往餐厅走。
　　餐桌上摆的还是那四碟凉菜，每个碟都用一只碗扣着。梅素把碗取下来，菜还是那么鲜亮，再加上新煎的饺子油亮金黄，冒着热气的鸡蛋汤上葱花青绿，让赵昀泽很有食欲。
　　赵昀泽朝梅素笑笑，拿起筷子吃起来。赵昀泽吃了几口，放下筷子，看着梅素说：“梅素，对不起，齐玥姗就是那个脾气，她其实，不是，她……”
　　梅素笑笑，说：“没事，昀泽哥！我在这儿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过了年就租房，租了房就搬走。”
　　“不，你不用急着租房。”赵昀泽有些着急，“我的意思是，你先复习功课，租房的事上了学再说。”
　　梅素说：“我知道，昀泽哥。”
　　赵昀泽说：“卷子做了吗？难不难？”
　　梅素回：“做了几道，挺难的，我正在看课本。”
　　赵昀泽说：“那好，你先看着，有问题问我。不过你也不用总复习功课，累了休息一下，我那屋有很多外国小说，你可以读读。”
　　梅素脸上露出欢喜，笑着说：“是吗？那我一定要看，我很喜欢看小说。”
　　赵昀泽和梅素边吃边聊，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床睡觉。
　　
　　德顺楼的涮羊肉在青城很有名。
　　德顺楼坐落在铜鼎斜街，临街一座中式二层小楼，青砖、灰瓦、红色雕花窗棂。一层是散座，二层包间。二层的包间很雅致，柚木花架，紫檀五斗柜，矮几，雕花靠背椅。
　　梁公子和德顺楼掌柜熟，事先定了包间。
　　临近傍晚，赵昀泽走出报馆直接去了德顺楼二楼包间。
　　包间临窗的红木餐桌旁，坐着的梁公子、齐玥姗、白璐三人正在聊天。
　　餐桌上的铜质火锅里汤白如奶；火锅周围摆着羊肉片，毛肚，冻豆腐，辣椒油，麻酱蘸料；每个人面前的餐具也很精致，细瓷青花碗碟，酸枝木筷子。
　　闻听开门声，三个人都朝门口看。
　　梁公子见赵昀泽进房忙招呼道：“昀泽兄，这边坐！”
　　“昀泽兄，你怎么刚来，齐小姐都饿了。”白璐笑着指指桌子说，“你看，我们都点完了。”
　　“抱歉，抱歉！”赵昀泽拱手，“临出门，遇到点事，出来晚了。”说着坐到齐玥姗身边，倒了一杯酒，自罚一杯。
　　“快吃吧！”齐玥姗夹了一片涮好的羊肉，放到赵昀泽碗里。
　　“谢谢！”赵昀泽冲齐玥姗笑笑，夹起肉片沾了佐料，放进嘴里。
　　白璐用胳膊肘捅捅梁公子，朝赵昀泽，齐玥姗二人努努嘴，梁公子哈哈大笑道：“昀泽兄，一杯不行，再来一杯！”
　　梁公子这么一闹，气氛活跃起来。四个人吃着，闹着，很是融洽。
　　饭吃了一半，白璐贴近齐玥姗嘀咕了一句，齐玥姗便像点着的爆竹，东一句，西一句，句句带着火药味；赵昀泽脸变得阴沉，梁公子拿出雪茄抽烟。
　　梁公子抽了一会儿烟，提议结账，去泰华饭店跳舞。于是，众人起身下楼。赵昀泽结了帐，四个人相继走出德顺楼，坐上梁公子的别克轿车去了泰华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