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齐玥姗登门较量

　　梅素进了屋，把脱掉的大衣、围巾，随手挂在旁边的黄棕色柚木大衣架上，走进卧室。
　　卧室沐浴在一片阳光中，暖融融的气息把一切都变得那么惬意，睡意顿时包裹了梅素。她慵懒地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自从怀孕后，一到中午梅素便睁不开眼睛，刚才坐在黄包车上她的眼皮就直打架，但她强忍着睡意，世事险恶，她必须小心。
　　梅素睡了近一个小时。起床后，洗了脸，拿出从学校带回来的卷子，坐到书桌前看。
　　离开学校已经4年多了，卷子上的考题还真有些难度。她笑笑，拿起旁边的课本，脸上现出坚毅。这在她的预料之中，这算什么？她经历过的和未曾经历的要比这难得多。她有准备。
　　门铃响了，梅素听了听，起身走去开门。
　　“齐小姐！”梅素叫道。
　　齐玥姗阴着脸站在门外。她身穿一件长款貂皮大衣，里面是宝石蓝绣花旗袍，一顶英伦白呢子宝石蓝镶边礼帽斜戴在头上。
　　齐玥姗上午去泰华大饭店参加慈善募捐活动，青城的贵妇名媛都去了。
　　活动最后是午宴，富丽堂皇的大厅，流光摇曳的水晶吊灯，巨贾名媛觥筹交错，很让齐玥姗愉悦。
　　齐玥姗的愉悦很快就被白璐赶跑了。
　　白璐举着高脚水晶酒杯和齐玥姗碰了碰，贴着她的耳朵说：“梅小姐好像很和赵昀泽口味。”说完诡异地笑笑，笑完走向旁边的市长夫人。
　　白璐的话像一把挠子，挠得齐玥姗心烦意乱，她想了想，走进侧面的小厅给报馆打电话找赵昀泽。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男人说赵昀泽不在。她问到哪儿去了？男人说不知道。
　　“不知道，”齐玥姗来气了，“要是公事，赵昀泽肯定会和同事说一声。不说，肯定有鬼！”
　　齐玥姗放下电话就出了宴会厅。她走出饭店大门，要了一辆黄包车。
　　“去丁香街3号！”齐玥姗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坐在黄包车上的齐玥姗，闭着眼幻想出赵昀泽和梅素的各种不堪。齐玥姗是白璐的密友，白璐为吸引读者，专写一些男女偷情的桥段。白璐的小说齐玥姗每篇必看，随之而来的好处是她的想象力得到了极大的开发。
　　齐玥姗没搭理梅素，闯进门，直奔卧室。按她的想法一定是梅素诱惑了赵昀泽。
　　卧室没人，齐玥姗又奔书房，她在书房里外转了一圈，才回到客厅，对双手抱胸依靠在厨房门旁的梅素问：“赵昀泽呢？”
　　“昀泽哥不在。”梅素有点成心。
　　“他不是陪你上学校了吗？”齐玥姗也很聪明。
　　“在学校门口，昀泽哥说他不回这里了，他直接去报馆。要不你去报馆找找。”梅素不愿意和齐玥姗讲吃饭等细节。
　　“他也没在报馆！”齐玥姗气呼呼地说。
　　梅素似乎想了想，说：“那说不定，一会儿昀泽哥会回来。”梅素想趁机探探齐玥姗的底，于是对齐玥姗笑笑说，“齐小姐不如坐下来等。”
　　齐玥姗不再说话，走到沙发前，脱了貂皮大衣，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梅素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茶壶走了出来。梅素走到茶几前，取了一只杯子，倒了一杯茶放到齐玥姗面前，说：“齐小姐，请喝茶！”随即坐在齐玥姗对面。
　　杯子里的茶水，棕黄鲜亮，冒着热气。齐玥姗恍然大悟，她刚才各屋找的时候，梅素却在沏茶。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梅素来。
　　“你多大了？”齐玥姗问。
　　“20岁，齐小姐呢？”梅素反问，她要把握主动。
　　“我比你大两岁。”齐玥姗回，脸上掠过一丝哀愁。
　　“齐小姐是青城人？”梅素表情友善。
　　齐玥姗看出了梅素的示好，她不想买梅素的帐，可她喜欢梅素的问题，她正好可以向梅素显示一下自己的家世，让梅素知难而退。于是她说：“不，我不是青城人，青城督军是我表叔，我住在他家。”
　　齐玥姗说完盯着梅素看，梅素一脸淡然。
　　“嘿，一个开糕点铺老板的女儿，竟然……”齐玥姗已从赵昀泽那儿打听了梅素的家世，梅素的淡然让她以为是装的。心想，“那么好吧，我继续说！”
　　齐玥姗的确家世不凡。她母亲家是京城望族，老爷是恭亲王福晋的表哥；她父亲家世代为官，父亲是堰城知府，民国后在家赋闲，她父亲有三男四女，她是老小，三个姐姐都嫁入豪门，大哥在上海经营家族生意，二哥在英国读博士，她17岁跟着三哥去日本留学，三哥回国后在北平政府陆军总长手下做事。
　　齐玥姗在介绍家世的同时，不断地关注着梅素地表情。梅素的表情平静温和，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
　　“嘿，她怎么会？”齐玥姗没见过梅素这样的女人。一般女人听到她的家世都羡慕得瞪着惊讶的眼睛，或奉承谄媚的说几句好话。
　　齐玥姗白了梅素一眼，继续讲：“我是在东京大阪认识昀泽的，他当时贫困潦倒，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靠在大桥栏杆上愁眉不展。”
　　“原来，昀泽哥在日本时那么难，可他却没跟我提过半个苦字。”梅素望向窗外，眼眸蒙上了一层雾。
　　齐玥姗看着梅素笑了，继续往下讲：“是我请他美餐了一顿，为他付了房子，还帮他引荐了名人志士，出钱支持他办刊物。回国后，三哥建议他去北平政府做事，他不去，却来这里办这家报馆。父亲是想让我像姐姐们一样嫁入豪门的，我却跟他跑到这里，父亲生气归生气，但拿我也没办法，只好拜托堂叔照顾我。昀泽的报馆总刊登一些揭露时弊的文章，要不是我上下活动，报馆被强行关闭不说，他恐怕也早被抓起来了！”
　　齐玥姗终于讲累了，停下来，端起茶杯喝水。
　　梅素转过脸来看着齐玥姗。
　　齐玥姗以为梅素怕了，动情地说：“梅素，昀泽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志向远大，但必须有高官巨贾扶持。”齐玥姗盯着梅素，“他需要一个家世显赫的女人！”
　　此刻天已渐黑，梅素的脸埋在阴影里。
　　齐玥姗看不清梅素的表情，但她坚信梅素已经败下阵了。
　　齐玥姗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细链金壳手表，笑笑说：“我走了，晚上还有舞会！”说着起身，穿好大衣，拿着白色牛皮手包走向房门。
　　梅素跟着起身，送齐玥姗。
　　梅素站在门口，望着齐玥姗拾阶而下的身影，嘴角露出浅笑。那笑随着软羊皮高跟短靴踩在木楼梯台阶上发出的响声变得意味深长。
　　
　　夕阳西下，傍晚的青城很美。
　　落日的余辉如轻纱一般笼罩了青城，鳞次栉比的青砖灰瓦梦幻般地泛出金黄橙红，巍峨的箭楼飞檐流丹。站在露台上的梅素眼波如水，心绪起伏。
　　我要在这里住下去，读完女中，我不会再依靠男人，男人！梅素想起了景琰，心针扎一样的疼。景琰她是一定要报复的，但要先把孩子生下来养大。
　　梅素琢磨着，开学后她穿肥大点的衣服会再坚持两个月，两个月总够她凭学习成绩赢得老师的好感，那时她再以身体不好为由向学校提出修学，老师一定会帮她的。然后她就租一间偏僻，离学校远的房子等待生产。生完孩子，出了满月，下学期也就开学了，那时候她再请一个保姆照看孩子，她回学校上课。
　　梅素掐算着，她手里的钱还够她租房，生孩子，请保姆的。生完孩子她可以边上学边工作。于是梅素脸上有了笑容。多好啊，这个夜晚!梅素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望着远方陷入遐想。
　　“哐哐！”
　　“昀泽哥！”梅素被敲门声惊醒，起身往露台外走，穿过客厅去开门，“怎么回事？昀泽哥有钥匙，还把门敲得这么响？”
　　门开了，赵昀泽嘿嘿地笑着，醉眼迷离。
　　“你喝醉了？”梅素去扶赵昀泽。
　　“没，”赵昀泽推开梅素，“没醉！”
　　赵昀泽话未出口，“哇！”赃物随着声音从嘴中喷了出来，身子往地上歪。
　　“昀泽哥！”梅素叫着扶住赵昀泽。
　　“别，别管我！”赵昀泽甩开梅素扶他的手，往屋内走，走进屋又是一口喷了出来，随即倒在地上，身上的大衣沾满了赃物。
　　梅素赶紧关上门，然后用力搀起正往起爬的赵昀泽。
　　“压……压着我的稿子，还，还要人，警……警告我！”赵昀泽像遇到了亲人诉起苦来，“我，你，你以为，我……我怕了？”赵昀泽瞪着眼睛问梅素。
　　“没怕，”梅素觉得赵昀泽有些好笑，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昀泽哥没怕。”
　　“对，”赵昀泽在梅素的连拉带拽下往前走，“北……北洋政府，剪……剪了辫子，脑袋，没变。”赵昀泽腿一打弯又摔倒地上。
　　“来，昀泽哥，咱们把大衣脱了。”梅素见他们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想先帮赵昀泽把弄脏的大衣脱掉，以防一会儿再弄脏书房。
　　赵昀泽还算配合，伸胳膊挪腿，大衣总算脱掉了。梅素又把他拽起来往书房内走。赵昀泽走是走，嘴还是闲不下来，“没……没变，横征暴敛，”赵昀泽口齿变得利落，看着梅素吐出几个字：“鱼肉百姓！”
　　“对，对。”梅素应和着，架着赵昀泽走到床边，顺势一推，赵昀泽趴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