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孤男寡女

　　梅素沿着环廊走到楼梯口，顺着台阶走到一楼，和看门的男人打招呼说，她刚住进来，到街上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男人说：“去吧，去吧，您慢走！”
　　梅素看到男人身边的胖女人斜了她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
　　胖女人嘴里嘟囔的什么梅素没听清。梅素想，不会是好话。
　　来的路上赵昀泽告诉梅素，小楼由一对中年夫妇管理，男人负责看门，女人负责打扫卫生，如果有被褥单子要清洗，给女人几个铜版，女人也会帮忙。所以梅素特别留意了一下那个胖女人。
　　梅素先去了当铺，摞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放到高柜台上，戴眼镜的伙计拿起镯子，看看梅素问：“您想当多少钱？”
　　“50块。”梅素说。
　　先前梅素是想当项链的，手碰到颈前的项坠又改了主意。项链是能够多当些钱，可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物件，她舍不得。
　　伙计仔细地看了看玉镯，说：“质地还可以，可惜不是羊脂白玉，50块不行，最多40块大洋。
　　“40块就40块！”梅素心里盘算了一下，1块大洋和120个铜板，40块足够她交学费，付房租，维持半年的生活了。
　　伙计收了镯子，拿出40块大洋，一张当票放到高柜台上说：“小姐，您拿好！”
　　梅素拿了大洋和当票走出当铺，到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一只藤箱，一套衣裙，一双皮鞋和一些其它东西，天就快黑了。
　　梅素见天快黑了，进到旁边的店铺买了两个包子，回了丁香街3号。
　　天很晚了，赵昀泽还没回来。
　　梅素斜倚在雕花床头看着窗外。她睡不着，身上的被子泛出一种香胰子的味道让她无法入睡。
　　梅素想，这被子一定是那个胖女人拆洗的，洗的时候没投干净。
　　胖女人傍晚还特意过来问梅素有没有东西要洗。胖女人伸着脖子往里看的样子让梅素很反感。
　　睡不着就想想眼前的事吧！既然要在这里住下，就要弄清赵昀泽和他身边的人。梅素重新躺下，闭上眼思索。
　　“那个齐玥姗像个名媛，大概是个千金小姐，她肯定是赵昀泽的女朋友，所以才对我那样。可赵昀泽对她？好像……
　　白璐？出身不像太富贵，人长得文文静静，但很有心计。看样子，她和齐玥姗也不见得多要好，她的目的是梁公子。她是？她是做什么的呢？
　　梁公子？梁公子吗？像官宦人家出身的花花公子，他好像……”
　　梅素想着想着睡着了。
　　梅素一觉睡到天亮。晨光穿过珊瑚色纱帘柔美而梦幻，梅素揉揉眼，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没有一丝动静，便起床穿衣服。
　　梅素先用白布裹紧腹部，再穿上她昨晚准备好的衣裙、鞋、袜。穿完走到门旁的欧式落地镜前照。
　　镜子里的人儿，青丝如墨，如玉一般的肌肤白嫩细滑，一件黑绒斜襟盘扣短袄，配一条灰色压褶长裙，裙子的长度恰好，使穿着高筒黑袜的小腿越显柔美，脚下是一双系带黑色皮鞋。
　　“很好！”梅素冲着镜子里的美人挤挤眼，转身坐到梳妆台前梳头。梅素把满头青丝拢到脑后梳了一个麻花辫。
　　梅素把编好的辫子捋到胸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眶便湿了。好久没这么梳了，久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梅素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开门。门一开，一股酒味便涌了进来，连同赵昀泽的呼噜声，浓烈得像一阵风，瞬间刮走了梅素的悲凉。
　　看样子，赵昀泽没少喝。梅素思索着走进洗浴间。
　　梅素在洗浴间洗漱完，在脸上扑了些粉，涂了点口红。粉和口红只是轻轻地抹了一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梅素从洗浴间出来去了厨房。
　　赵昀泽睡醒时，梅素已经把饭做好。他嗅着香味去了餐厅。
　　餐厅里，长方形餐桌两端摆着碗筷，中间摆着一烫盆小米粥，一盘葱油饼，一盘煎蛋，一碟脆腌青萝卜，一叠酱瓜。白黄青绿搭配得恰到好处。
　　“哇！”赵昀泽望着餐桌惊叫一声，伸手撕了块葱油饼放到嘴里。
　　赵昀泽的表现被正走进餐厅的梅素看到，梅素笑笑，问：“味道还可以吧？”
　　“好……你，”赵昀泽扭头看梅素，又是一份惊喜，眼前的梅素，明眸，红唇，肌肤雪白，像极了5年前的梅素，只是多了些温婉，温婉中透出一种凄美。
　　赵昀泽原本是要喊出“你真美！”的，话到嘴边改了口，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吃！”又撕了一块饼放到嘴里。
　　“你再尝尝别的，要是也可口，饭我就包了。”梅素说着走到餐桌前坐到赵昀泽对面。
　　“好！”赵昀泽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要夹菜,突又想起什么，问道：“你是怎么弄出这些东西的？我记得，我厨房里只有一点小米。”
　　梅素笑笑说：“昨天你们走后，我去了趟街，买了些东西。”
　　“嗯，嗯。”赵昀泽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种东西掠过。
　　吃着饭，赵昀泽对梅素说：“吃完饭，我就陪你去学校，回来再去报社。昨晚，我让梁公子写了一张纸条，到那儿找樊校长，应该问题不大。”
　　“梁公子？”梅素问。
　　“嗯，”赵昀泽顿了一下，猜出了梅素的意思，说，“梁公子八面玲珑，谁都认识。”
　　梅素说：“那，改天我是不是要谢谢他？”
　　赵昀泽摇头：“不不，我答应梁公子了，哪天请他吃涮羊肉。”
　　赵昀泽这么一说正对梅素心意。她昨晚已经想好，不招惹梁公子，就她现在的状况，把答谢多人的钱财用到一人身上最划算。所以她只答谢赵昀泽一个人，梁公子那边是赵昀泽欠的人情。
　　梅素朝赵昀泽笑笑，说：“谢谢昀泽哥！”
　　丁香街3号所在的这条胡同长不到500米，胡同两旁都是一些欧式建筑，缠枝大铁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爬满蔷薇花藤或凌霄花蔓的院墙。
　　胡同南北走向，北出口华安大街；南出口府南西街，两条街东西走向，都很热闹，由于华安大街位处贯穿城市东西的中轴线上，相比较为繁华。
　　胡同里住着的除了一些白俄后裔、西方传教士、高官富商的外室，就是一些来青城读书、工作的富家子弟。因此胡同的两个出口都停有黄包车。
　　赵昀泽和梅素吃完早饭，已经是上午9点，俩人收拾完就出了门。路过一楼旋梯拐角的时候，遇到胖女人正撅着屁股擦木楼梯的柱子。
　　胖女人早就看到了赵昀泽和梅素，但她装作没看到，仍旧低着头撅着屁股擦，肥胖的屁股堵住了一大半路。
　　赵昀泽和梅素只好侧着身子通过。
　　走出小楼，梅素说：“那个女人好像成心。”
　　赵昀泽说：“她平日不这样。她男人姓黄，你叫她黄嫂，对她客气些。”
　　梅素答：“好！”
　　赵昀泽说：“时间长了，就好了。”
　　二人说着出了缠枝铁门往右走，走到胡同口，叫了两辆黄包车。“去青城女中。”赵昀泽说。
　　“好嘞！您坐好！”赵昀泽说完，两个黄包车夫拉起黄包车相跟着融入嘈杂的人流，沿着华安大道往东跑去。
　　十多分钟后，黄包车夫把车停在了青城女中的大门旁，赵昀泽、梅素二人下了车。
　　赵昀泽付了车钱，黄包车离去，赵昀泽指着铁艺栅栏里的砖红色建筑向梅素介绍，“这所学校的前身是一所德国人办的教会学校，由于资金短缺，民国3年被政府接管，专门用来……
　　梅素以前上的女中是一所私立学校，离这里不远，对这所学校的前身她还是比较了解，但她并不说破，而是微笑着听赵昀泽讲。
　　樊校长看了梁公子写的纸条，很客气，请赵昀泽、梅素二人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听二人讲完来意后，又问了梅素一些情况，说：“学校，这两天就放假了，再开学是正月初八。按梅小姐讲的情况，倒是可以跟着初三的学生读下学期。不过，入学前要测试一下。”
　　赵昀泽看梅素，梅素点头，赵昀泽说：“可以，您安排吧！”
　　樊校长说：“那好，我带你们去找教导，让她给你们一些卷子。梅小姐回去做作。”说着樊校长起身，引领赵昀泽、梅素二人去了旁边的办公室。
　　教导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见赵昀泽、梅素二人是校长领来的，不仅给他俩拿了几张卷子，还给了梅素两个课本。
　　赵昀泽、梅素二人谢过校长走出学校时，已经接近午时。
　　赵昀泽掏出怀表看了看，对梅素说：“走，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公寓，然后再去报馆。”说着，用手指了指前面，“那边有个瑞祥盛包子铺，包子很好吃。还有炒肝，也是一绝!”
　　梅素跟在赵昀泽身边，说：“昀泽哥，我请你吧，我想谢谢你。”
　　“谢我，”赵昀泽看看梅素说，“谢我这点可不够。”
　　梅素一愣，赵昀泽又说：“谢我，你要找个大一点的地方，还得我有时间，推杯换盏，喝个一醉方休。”
　　“那好，”梅素看出赵昀泽是开玩笑，笑笑说，“你选地方，选时间，我请客。”
　　瑞祥盛包子铺在左面的胡同里，拐个弯就到了，人也不算多。二人进去落座后，赵昀泽点了一盘包子，两碗炒肝，两碟小菜，俩人边吃边聊，很是欢快。
　　吃完饭，赵昀泽叫了两辆黄包车，要送梅素回丁香街3号。
　　“昀泽哥，”梅素说，“你忙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赵昀泽说：“好，晚饭不要等我，我可能有应酬。”说着掏出几块铜板递给梅素。
　　梅素不接，赵昀泽也没勉强，二人分别上了黄包车，朝不同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