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时日如飞，又是一年的新春佳节。正月刚过，太后召见楚王。
　　当司马浩云刚踏入凤藻宫，地上立刻跪了一地的人，纷纷磕头贺道：“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司马浩云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喜从何来？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喜不自胜地说道：“王儿，你还不知道这件喜讯吧。来，过来母后身边，母后慢慢告诉你。”
　　司马浩云一脸疑惑地走过去，坐在太后身边。
　　“儿呀，母后告诉你吧，太医已确诊了，淑贵妃她有喜了！大楚终于有后了，母后这心呀，也终于放下来了。”
　　“什么？”司马浩云惊呆了，怎么回事？贺之莹有喜？这又是什么恶劣玩笑？
　　“王儿，这是今日太医所奏，淑贵妃如今有身两月许。母后特意让他们先不让你知道，这件喜事呀，得由母后亲口告诉你，好让你高兴呀！母后我呀，明日就要上香禀报列祖列宗……”
　　司马浩云根本没有听到他母亲后面在说什么，他脑中只是疯狂地想：这是谁做的？这是哪个混蛋做的？这两个狗男女，居然敢让本君戴绿帽！本君绝不能放过你们！混账家伙！！
　　“王儿，王儿，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么？”太后惊讶地发现儿子脸色雪白，呆呆地坐在那里，对她所说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司马浩云强打精神，他不能让此事泄露半分，尤其不能让太上王和太后知道，他们会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真相的。
　　“母后，孤王在听着呢。”他僵硬地说道。
　　“王儿，按母后的意思呀，这立后之事可不能拖了，如今，淑贵妃怀了王上骨血，就该马上立为王后……”
　　司马浩云截住太后的话，冷冷说道：“母后，孤王曾当着众臣之面说过，母以子贵，只有生下储君之人，方可立为王后。为王者金口玉言！孤王不能食言。还是容后再说吧。”
　　太后愣住了，她忽然发现，对于淑贵妃有喜之事，她的儿子却一点也不高兴。这是怎么回事？本来，她也有点奇怪，但是，听说大概两三个月前，在楚王大宴嫔妃之后，淑贵妃那天晚上去了楚王的景阳宫，而且，楚王和淑贵妃还单独相处了很长时间。大概，淑贵妃的肚子就是在那一夜得到的。
　　回到景阳宫，司马浩云暴跳如雷。他万万没有想到，贺之莹竟是如此卑鄙无耻！那天晚上，她故意哭求与他见一面，他还以为她终于准备离开他，心软给她机会，却万万没有料到是她故意设的一个局。如今，无论他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要贺之莹一口咬定那天晚上确是发生了，那么他根本百口莫辩。而如果他不认她的肚子，只会被世人所鄙视！难道，他就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吗？更可恨的是，如果贺之莹生下一个男孩子，他就不得不要立她为王后，立那个杂种为太子！如果他查明了那个杂种的爹是谁，那更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小元子只能默默地在旁守着。他当然知道那个肚子里的骨血不会是他的主君的。他当然不相信那天晚上会发生那种事，他的主君是绝不可能因为突然觉得那个女人可怜而临幸她的。而后宫之中，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为了王位，为了权力，有些人是什么都会做的，包括借种生子。他也听说了，当年甚至有人传说他的主君并不是当今太上王的骨血呢。为此，很多人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狂怒了半个时辰，司马浩云渐渐冷静下来。
　　“小元子。”
　　“是，主上。”
　　“把最近半年进出紫薇宫的外来人等都好好查一遍。以后凡进出紫薇宫的人都要严加监管。明白了么？”
　　“是，主上，小元明白。”
　　“孤王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多了个杂种孩子！”
　　小元子不敢答话。
　　紫薇宫中，贺之莹轻轻地抚着肚子，心中默默祈祷：孩子呀孩子，你可一定要替为娘争气呀！只要你是个男孩子，司马浩云就不得不兑现承诺！司马浩云就要立你为太子，司马浩云就要立你娘为王后！你外公家族强大，你爹爹，你爹爹是如此能干，司马浩云就不能食言！司马浩云，是你逼我的！是你对不起我的！你怨不得我！如果不是你如此狠心，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但至少，这个孩子仍是司马家的骨肉！这算是我对得起你了……司马浩云，你该感谢我吧！司马浩云，你既然不肯爱我，那就恨我吧！哪怕让你一世恨我，我也甘心情愿了！
　　淑贵妃有喜的喜讯很快传到朝上。百官纷纷向贺尚书道喜。贺尚书一一含笑回礼，他一直所担心的事终于可以放下了。原来楚王也终究是个凡人，不会再任性下去了！
　　然而，国舅兼驸马的贺之荣匆匆进宫探望淑贵妃。
　　屏退左右后，贺之荣质问妹妹：“小莹，你为何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要逼司马浩云对贺家下狠手吗？”
　　“哥哥，你在胡说什么？”贺之莹皱眉。
　　贺之荣冷笑道：“我是在胡说吗？你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哪个混蛋所为？你觉得司马浩云会认了这个哑巴亏吗？”
　　贺之莹脸色刷白，浑身发抖：“哥哥，你为何要胡言乱语？你，你这样胡说，可是在侮辱王上么？”
　　“小莹，司马浩云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么？”贺之荣痛心地看着妹妹，“司马浩云既然不肯和你洞房，就绝不会再碰你！你肚子里的那块肉就绝对不可能是他的！这不是明摆着你在欺君灭祖吗？他既下旨让你回家，你为何不回家？你为何还要守着他？既然你甘愿守着他，那你就不该再做出此等事来，就不该还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哥哥，如果我真的回了家，我哪里还有脸面活在世上？爹爹哪里还有颜面立在朝廷之上？你要我怎么办？”贺之莹哭了。
　　“小莹，听哥哥的话，如今就恳请太后准你回家安胎吧，从此就好好地留在家里，别再进这个宫里来了！”贺之荣恳求道。
　　“哥哥，太后一直盼着抱孙子，怎么可能会让我回家去呢？再说，司马浩云怎么敢不认我的肚子？难道他肯自认戴了绿帽子么？现在宫里宫外都等着王长子出生了！”
　　“傻妹妹呀，你还指望他被戴了绿帽后还忍气吞声地立你为王后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个人绝对不是司马浩云！”
　　“哥哥，你不用说了。我不管司马浩云会怎么样，我的孩子都必须在这宫里出生，长大。除非司马浩云马上去找人给他生一个长子出来。否则，只要我的孩子出生了，他就是王长子！而且是嫡子！”贺之莹冷笑道。
　　“妹妹！你可不要再傻了！”贺之荣痛心地看着妹妹。
　　“再说了，除了你除了我，除了司马浩云，还有谁会知道我的孩子不是司马浩云的？”贺之莹冷笑。
　　贺之莹不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那就是凤翎。乍听到消息，凤翎就惊呆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司马浩云了！淑贵妃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会是楚王的！此事已是迫在眉睫了！如果贺之莹有幸生了个女儿就罢了，如果生下儿子……贺之莹母子绝对活不了！而贺家也会是灭族大祸……
　　
　　数日后。青州，阎府的后花园里，凤翎慢慢地品着茶。
　　这几年里，凤翎是阎府的常客，阎府上下已经习惯看到凤大人的出现了。阎夫人不想见他，也懒得过问了。阎府的下人们都在偷偷地猜测小姐什么时候才肯下嫁这位凤大人。虽然从来没有人说过凤大人要向阎家提亲。但是，如果凤大人没有“企图”，他又何必常常造访这户普通人家？
　　“你又来做什么呀？”阎宁宁坐在他的对面，淡淡地问。每次他到访，她通常的招待就是陪他品茗，而且他通常都会自带好茶的，她只需提供烹茶的用具还有陪他品茗的人就可以了。
　　“小宁，和凤大哥认识几年了？”凤翎慢慢说道。
　　“嗯？有四五年了吧？”阎宁宁仍是淡淡地说道。
　　“是呀，我们都认识四五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呀。”凤翎叹息着。
　　“你千里迢迢的来此，不是为了跟我叹息光阴飞逝的吧？”阎宁宁白了他一眼，他们之间早已熟悉了彼此的性情了，也没有最初的客套了。而凤翎发现阎宁宁的脾气也越来越像阎肃了。
　　“当然不是。”凤翎正色道，“大哥这次来是想跟小宁说一件正事的。请小宁务必帮大哥一个忙。”
　　“嗯？什么事？”他忽然那么正经，阎宁宁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帮到这位神通广大的凤大人什么忙。
　　“小宁，你觉得你姐夫怎么样？”
　　“什么？”阎宁宁愕然了，这是什么意思？
　　自那年京城离别之后，阎宁宁就再也没有见过司马浩云了。而每年的年节里，京中都会有节礼送到阎府。运送礼物的官员把礼物交接完毕后便会直接回京复命。除了应节应时之物外，阎宁宁都会收到由宫中绣衣局所缝制的四季衣裙各两套，以及相应头面首饰若干。而另外，还会有一个精美的三尺见方的紫檀箱子，箱盖上面贴了一张黄绢封条，盖着龙印，上书“素儿亲启”及年月日字样。那些箱子都一一安放在阎素素的房间里，没有人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宁宁有时会忍不住想：“姐夫”是不是还在想念着姐姐呢？
　　“小宁，你是不是真的关心你的那位姐夫？”凤翎很认真地看着阎宁宁。
　　“凤大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那姐夫，至今没有任何孩子，你知道么？”
　　阎宁宁诧异地说：“真的吗？他的宫里……风水不好么？”他后宫里那么多妃嫔，好坏总有一两个能生养的吧？
　　凤翎苦笑：“小宁，一个男人天天都是一个人睡，不碰女人，会有孩子么？”
　　阎宁宁顿时满脸通红了，他怎么跟她一个闺中女孩说这种混账话？她愤怒地瞪着他。
　　“小宁，你别怪大哥粗俗。大哥是跟你说认真的。”凤翎却是一脸的凝重，“你那姐夫，最近把宫里的那几位后妃都送回家了。”
　　“是么？是她们没有小心侍候，惹恼了王上么？”
　　“没有，她们根本没有机会惹恼王上，因为她们根本没有机会侍候王上。”
　　“……”阎宁宁愣愣地看着他，楚王有权选择喜欢的女人侍候，所以，那也不奇怪。
　　“小宁，如果你真心关心那位姐夫的话，请你告诉凤大哥，你那位可亲可爱可敬的姐姐到底在哪里藏着呢？”
　　“凤大哥，你，你胡说什么呢？”突如其来，阎宁宁吓了一跳。
　　“你知道我没有胡说。几年前，小阎就跟我约定了。我知道她不想进宫，我也不想勉强她，但是，我没有想到你那姐夫竟是如此长情又专情的，除了小阎，竟是什么女人也不要了！这样下去，楚王就要绝后了，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能让小阎再在外面逍遥下去了，她必须要跟我回京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说，我姐姐还能劝得了他？”
　　“我不需要她去劝说，只要她跟楚王生个儿子就行。只要生下儿子，她想怎么样都可以！她就算是想要这天上的星辰，我凤翎也会想办法摘给她！”
　　“什么？”阎宁宁惊讶地瞪着他，心道：他知道了吗？他是不是知道了？他是不是要把珑儿抢回去？
　　“小宁，你明白么？你那姐夫只肯和你姐姐生儿子，他绝不肯跟别的女人生儿子。所以，为了楚国的未来着想，你姐姐必须跟我回京去！”
　　阎宁宁默然了，她不能告诉他。姐姐当年早就说过，她与司马家再无瓜葛了！即便宁宁觉得“姐夫”很可怜，她也没有告诉姐姐。
　　“小宁，你既是不肯告诉我，那么，能不能请你转告小阎？这些年我并没有真正认真地搜查她在哪里，但是，如果她还是不肯现身的话，凤翎就要动用一切力量，就算掘地三尺，我也非要找到她不可了。”
　　“就算我姐姐仍在这世上，这么多年了，你凭什么认为她如今没有夫君？也许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了。”阎宁宁忽然说道。
　　凤翎脸色陡然一变，冷笑道：“小阎是如此美貌，自然是男人都想娶了。如果真有人胆敢娶了她，那么，凤翎必将把那男人一家老少全部抄斩。”
　　阎宁宁失声惊叫：“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哼，胆敢碰楚王的女人！那个男人就要有这种觉悟。”凤翎冷笑道。他忽然想到贺之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个家伙揪出来，无论司马浩云是怎么想的，他第一个就不能放过那个家伙！
　　阎宁宁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她忽然想起那天，她问姐姐，如果天宇哥哥仍深爱着姐姐恳求姐姐嫁给他，姐姐会怎么想？姐姐马上坚决否决了。原来，姐姐早就明白了！她离开了那个男人，也决不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凤翎恢复了温和的表情，轻声道：“小阎如今年纪也不少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阎宁宁呆了半晌，轻声说：“你，你只是想有个女人帮楚王生孩子……”
　　“不，我只是想有一个让楚王愿意跟她生孩子的女人！”
　　阎宁宁默然了，是的，想给楚王生孩子的女人有很多，可是，楚王愿意要的女人只有一个。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骨瘦如柴、神情伤痛的男人，她永远也忘不了他的那个样子。如果，如果她姐姐真的嫁给了别的男人，他是不是真的会把那个男人的一家老少都杀了？她禁不住浑身发抖。
　　凤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小宁，大哥不想吓唬你，但是，楚王只有一个。”说完，他轻轻站了赶来，抱拳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阎宁宁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于眼前。她要不要通知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