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遇难得救 3

　　明仓以为羚羊角的事儿出乎意料地搞定了，十分高兴地离开了医药批发部。
　　路上，老孙说：“明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看那女的不是寻常之人，鬼道黑马眼的样子，婊呼呼地不板正，你可要提防着！”
　　明仓笑笑没吭声。
　　走到腾北路口，有人截着要拉货。
　　那人不情绪，脑袋像个萝卜头子，嘴巴有点歪，长一圈黑胡须，眼睛不小，眉毛挺浓，五六尺的身段衣服时髦，戴着眼镜，开着白“奥迪”。他大老远见着明仓拽着板车拉着一个人，走得不急不慢地的样子，便停了轿车，从车窗口里伸出半身摘了眼镜问：“陈明仓，往哪里送客的？”
　　明仓说：“不是客，朋友，在街上转悠找活呢！”
　　那人说：“我正好给你妹妹买个冰箱，你好给你妹妹送去，免得再找别人了。在高杆灯左边的百货商店里，我先去等你。”喇叭一响，轿车屁股冒股黑烟跑个风溜。
　　老孙跳下车说：“我知道那人是谁。”
　　明仓道：“你算能，不说你就知道？”
　　“你的前任妹夫头！不是吗？”老孙说。
　　“正确，一百分！”
　　“那兔崽子不是好玩意儿，把你妹妹玩腻了另找新欢！拉冰箱多要钱，不要白不要！”
　　“你咋不懂礼呢？好歹给我妹妹睡出个儿子，老了就有依靠。毕竟是妹夫，每个月还给妹妹生活费的。冰箱给妹妹送的要啥钱？孙哥说话咋没有人情味呢？”
　　老孙心想，小陈真是好人，你妈有病，问你妹夫借钱就不给，还想着人家。给你妹妹造娃娃算啥能耐，给谁谁也会！说明仓：“对对对，你言之有理！哎，明仓，我咋觉着你妹夫不是腾冲人，长相说话处事都不像。”
　　明仓伸出大拇指，道：“河南人厉害，看事真尖！他是越南人，姓阮，叫阮邵级，早年通过亲属关系来腾冲做生意发财了，妹妹看上人家了上杆子嫁给了他，就这样成了我的妹夫。”
　　老孙笑道：“啊，你家还有如此光荣历史呢！怪不得人家不要你妹妹。”
　　明仓不悦道：“把你当成自家人才给你说，你却花俏的？”
　　“不不，说谎嘴了，别介意啊？”老孙满脸愧色低声说，“我替妹妹感到不值！”
　　说说话话到了百货商店，早见姓阮的在那里等着，跟前放个红色的冰箱，远远招着手喊：“明仓，在这呢！”
　　冰箱装到车子上，用尼龙绳绑好，明仓拉着走，老孙后边推着往妹妹家送去。
　　出了西关，走了大约一里地远，一片碧荷展现眼前，粉红的花儿开得正艳，香气扑鼻。一座精致的木楼就在荷花畔边，宽敞的水泥路直通家门，这就是明仓妹妹的家。
　　妹妹叫陈明媚，小明仓两岁，身段瘦气，五尺开外，穿着紫色的连衣裙，面色憔悴，头发发黄，俊俏的脸儿长了不少的黄褐斑，看着不打眼。她正在房子右边的菜园里薅菠菜。
　　明仓还没到门前就喊：“妹子，哥给你送冰箱来了！”
　　明媚扭头看见红色的冰箱，跳出菜园，迎了过去，高兴地说：“冰箱好啊，正缺这物，你外甥成天好吃冰糕，这就能多买些储存着供他吃。是你妹夫给买的？”
　　明仓点点头。
　　老孙是个不主贵的嘴，没他话茬子硬接说：“嗯，那妹夫可好了，善良得了不得，为了爱惜自己的名正言顺的老婆不用，再弄个小婆夜夜放卫星，节省里边，祸害外边，好丈夫！”
　　明媚气得瞪着眼，说明仓：“哥，他是哪里的？说话死不中烂听，狗嘴吐不出象牙！”
　　明仓说：“他是专门给咱妈治病从河北来的大夫孙哥，我的朋友，好说斜淌话，别给他一样子。”说着卸了冰箱，老孙累得吭吭哧哧地帮助抬到了屋里。
　　不一会儿，一辆摩托呼呼着来到门前，骑摩托的是个胖小子，说是冰箱售后服务前来调温度的。
　　老孙说：“既然售后服务，咋不把货送到家，还得我们自己拉？服务的不到位！”
　　胖小子有二十多岁，留个平头，个子还不到五尺，穿着工作服，背后有“大兴百货”草书红字。说：“你可别说了！我们老板准备开车送，那个越南佬唧唧哇哇硬是不让送，说他已经找了脚夫拉的。能怨我们吗？老板随即给那货子掏了一支烟，打火机又给点上，说那越南的是好人！”
　　老孙说：“好他奶奶个头，舔屁股沟子狗！”
　　明媚又恼了，指着老孙的鼻子愤愤地说：“你骂谁？”
　　老孙笑道：“我骂谁？谁也不骂，就骂叫你哥哥下力的狗子的！妹妹你可别生气，又不是骂你！”
　　明媚说：“你是啥人，咹？比骂我还恼，那是我男人，知道不？”
　　“妹妹，你少说一句行不行，孙哥累得也不轻。几千里地给咱娘送羚羊角一分钱都不要给治病。咱娘用了那药好了很长时间，感谢还来不及的，说个笑话你就恼，像话不？”
　　胖小子捋捋头发，嘴儿一咧，说：“别吵了，别吵了，我把冰箱调好了。”说罢，骑着摩托走了。
　　明媚掏出二十元说：“哥哥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这是脚力钱！”
　　明仓疑迟着不想收，老孙却接到了手里，说：“上车，回家！”
　　走了不远，小孩子放学回来了，明仓叫老孙停下车子，下来就抱着那孩子，亲热得了不得，说：“我的外甥子，好漂亮，上学好聪明的！”
　　小孩能有十多岁，胖嘟嘟地好可爱，挣脱明仓的手说：“舅舅，我妈等我吃饭的！”蹦蹦跳跳地走了。
　　老孙说：“明仓，你这叫爱屋及乌！”
　　明仓眉头一皱道：“用词不当！这叫血浓于水！知道不？”
　　老孙重复着：“血浓于水，血浓于水，这就叫血浓于水？”拉着板车猛跑，好像狼追着似的。
　　到家，天色暗了，电灯明了。
　　大爹问明仓：“儿子，羚羊角找到没有？”
　　老孙接道：“大爹，没找到。不中了我再回河北一趟。”
　　明仓着急了：“谁说没找到？也算找到了，听电话！”
　　老孙笑笑说：“听电话，听你上当吧！”
　　大爹问明情况之后，大妈听得真切，扭着脸说明仓：“梅那死蹄子贱得很，当个姑娘也不好好当，早就破哧哧的，出门了还贼心不死，叫你听她电话，听她吃了你。”又说，“下半晌里你缇大姨来看我，我说吃羚羊角病就要好了，吃完了没了，这病就犯了。你大姨说我别愁别愁，自己的儿子是制药厂老总，给他说说也兴能弄到的，我说弄了多弄些，弄个一二斤。大姨说，那药太贵，有恁多的钱？我说不怕，有宝贝的。她问啥宝贝？我说，弄到羚羊角了就知道啥宝贝了。大姨说一定弄到，就走了。老头，宝贝拿出来，给俩孩子开开眼！”
　　大爹“嗯”了一声，“噔噔噔”地往楼上跑去。过了一顿饭时，拿个红绸子包儿下来了，来到大妈面前抖抖索索抖开了包儿，抖了十几层，露出一柄黄灿灿的金钗。这金钗是过去大家闺秀别发髻的簪子，十分贵重。
　　大爹放到大妈眼下说：“你看看你嫁给我几十年了就没戴过一回，马别着腿了要出手，我真舍不得啊！”
　　大妈抬抬麻木不仁的右手放到膝盖上说：“给我拿拿有多重，看看放的减分量没有？”又说明仓，“去你二爹家把小戥子拿来称称还是老样子不？”
　　大爹说：“用手估摸估摸不就得了，还找戥子哩？”
　　大妈不悦道：“我这手给死人手样的咋估摸？”
　　大爹接到手里掂了掂说道：“顶多二两半！”回头看儿子。
　　儿子出去拿戥子去了。
　　不多时，明仓回来了笑道：“以为啥戥子呢？原来是个小秤，小得可怜！”
　　大妈笑说：“你这孩子啥也不知道，别看秤小，贵重得很，秤杆是象牙的，秤砣是乌金的，秤豪系是西域蚕丝捻成的，秤星是纯金定上的，这戥子的来历是你舅舅的祖爷爷领兵打仗在外国鸦片馆里抢夺的，是用来专秤白粉黄金的。快秤秤看看跑分量没有？”
　　大爹认认真真地秤过一回说：“不多不少，还是二两半！”
　　大妈喜道：“咦，都说黄金爱跑，这个金钗子是死心眼，一点也不跑。听我娘说这金钗也是你舅舅的祖爷爷，是从外国富婆头上拔下来的。流传了好几代，母亲就给我做陪嫁了，我嫌来路不正道，一回也没戴，压到箱子底下。今日把它换钱了好买羚羊角，正对劲儿。世界里啥也不主贵，活着没病才主贵？”
　　明仓说：“孙哥，你能找头卖吗？”
　　老孙想，啥叫我找头卖呀，你不就是知道我银行里存的有钱吗？说：“我可没头，我卖自己还愁着没地方的！”
　　明仓笑道：“你卖中医大夫，有头买，只要你卖！”
　　老孙大笑说：“五百万要是有人要了就好了不？”
　　大爹说：“别说笑了，今晚，明仓和你孙哥上楼上休息，上面还有件古董，小孙瞧瞧真货假货。”
　　二人来到楼上，明仓拉亮电棒。
　　楼上挺宽绰，墙壁挂都是明仓的杰作。老孙说：“小陈文才高，拉板车可惜了。”
　　明仓笑笑道：“命啊！”就把古董从箱子里取了出来。
　　老孙说：“你家陈货不少啊！”就对着电灯看古董。
　　这古董不是别的，却是个玲珑透剔的绞龙杯，半尺高，杯体有二龙戏珠，就是重量太大，能有二斤重，看了半天，发现里面有气泡，原来是假货。老孙说：“现代工艺玻璃仿制品。”
　　明仓听了平静地说“当时我看就是假的，父亲硬说是宝贝。不说了，睡觉。”
　　床是老辈子葡萄架子床，雕刻考究，但顶不真啥木质的。往上一躺舒服极了，很快进入了梦乡。
　　老孙梦里见到一个菩萨送来了好多羚羊角，大妈熬着水喝，百病消疾。大妈满面红光，身体强健，在院子里健步如飞。老孙高兴极了，笑得嘎嘎地响。
　　明仓吓了一跳，忙喊：“孙哥孙哥，你魇着了，醒醒！”
　　老孙坐了起来，埋怨道：“净搅我的好梦！梦见好多羚羊角，大妈熬这药喝，啥病都好了，身体强壮，健步如飞，明天肯定有好事儿的。”
　　明仓说：“咦咦，就你能？梦是反着的！”
　　“你反我不反！”老孙说着又呼噜开了。
　　次日，缇大姨的儿子一早叫开了门来了。
　　缇大姨的儿子姓祝，叫祝秀峰，三十多岁，六尺高的身材，不胖不瘦，眉清目秀，红白的面容透露着善良之气，北发头，一身普通制服，却是云南西南地区中成药制造商老总，兼腾冲制药厂厂长，这样有身份的人竟然对自己蛮横的妻子却无可奈何，看在孩子的上面，也舍不得离婚，主要他太善良了。
　　秀峰挎着名牌挎包，来到院里。院里所有的花朵骤然灿烂，松树显得更加高大翠郁，枝头的报喜鸟叫得更欢。大爹高兴地说：“秀峰，你看报喜鸟欢迎你的，快坐。我家你就没来过，今天哪阵风把侄子吹来了？”说着，搬椅子泡茶。明仓慌得取出水果招待秀芳兄弟。
　　秀峰说：“不要客气了，既然大妈的半身不遂的风把我吹来了，不是外人。我娘给我说了大妈的病情，我也着急，就很快坐飞机到昆明省医药局托熟人掏弄了羚羊角。这药紧缺货，只好弄了一公斤先用着，用完了再想法子。”说着打开提包拿出三四只羚羊角。
　　老孙慌了，跑上去细细瞧过，拿上一支，应着太阳看了一遍，精灵透剔，白如坷雪，隐隐射出一股寒凉之气，赞道：“好货，上等极品。阿弥陀佛，该大妈的病断子绝孙的！”
　　明仓说：“老着用词不当，啥话到你嘴里就变得难听了，不会说个斩草除根呀？”
　　老孙说自己激动得不会造句了：“斩草除根，斩草除根！”
　　大爹问秀峰：“价钱多少？”
　　秀峰疑迟了一会儿道：“算了吧大爹，这钱我给了，不说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大爹拿出金钗给秀峰说：“娃儿你收下，只当对你的感谢之意了。”秀峰接过仔细一瞧，惊讶道：“这是纯金打造的金钗，一两重的，现在黄金四百多元一克，价值十几万元，您好好保存着吧大爹，以后还能涨价的。”说着把金钗桌上一放，又道，“我不停了，厂里还有会议呢。”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