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忍痛割爱（下）

　　陶成业笑容满面地坐在刘松林的对面。
　　“刘书记，自从你高升以后，见你一面真是越来越难了，从楼下到楼上全是铁门加岗位啊。”
　　“还不是为了防止刁民闯进来闹事嘛。不过，老陶，对于像你这种为国家、为城市建设做贡献的人，我这大门可一直都是敞开的呀！”
　　“刘书记高升以后说话还是这么风趣啊！”
　　“跟你学得嘛！”
　　陶成业收起了笑容。
　　“实不相瞒，今天是为正事儿来的。”
　　“来拿地？告诉我，看上哪块地了，我帮你查一查。”
　　“地是肯定要拿的，不过，在拿地之前，我得先把另外一件事儿给办了，这事儿呐，也得要你高抬贵手才行。”
　　“你说说看。”
　　“去年我在江海湾不是给你留了一套房吗，你可一直都没住进去。”
　　“你那江海湾刚一交房，市里面的调令就下来了。兴平区离卫北区多远呐，我不搬过来能行吗？要不是因为工作调迁，我早住进去了。”
　　“这我知道，不过我估计，你今后也没机会再住进去了！你再高升就往市里面去了，那不离兴平区更远了吗！”
　　刘松林终于笑了起来。
　　“行，借你吉言，就看什么时候能在市政府的办公楼里面给我配一间办公室！”
　　陶成业把头凑了过来。
　　“你看一转眼，这房空置也有一年多了。我有一个朋友结婚急需用房，现阶段我手里边儿又没有新的开发项目，实在没有房子可以给他啊。”
　　刘松林皱了皱眉。
　　“怎么，你……不是打算把我那套拿走吧？”
　　“就咱们这层关系，说话不绕弯儿啊。你把江海湾那房子退给我，我转手就交给我那朋友，回头我立马在卫北区拿块地搞开发，然后再给你留两套最好的。”
　　陶成业加重了语气。
　　“你听清楚了，不是一套，是两套！你一套，你儿子一套！怎么样？”
　　刘松林还有些犹豫：“这……”
　　“嗨！你还犹豫啥呢！一套换两套，还能亏了你？再说了，那兴平区的房子能跟卫北区的房子比吗？不管是地价还是未来的升值空间，那是一个天、一个地的！”
　　刘松林竟似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行吧，看在你不惜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份儿上，我就成人之美，解你燃眉之急！”
　　陶成业笑了起来。
　　“老刘啊，你高升之后办事儿更爽快了！不过，你得让志鹏来找我，尽快把手续给办了。人家要结婚，这房子可是重中之重！人家那媳妇儿要跑了，我可让他来找你啊！“
　　刘松林的笑显得有些淫邪。
　　“找我？你干脆让他媳妇儿来找我好了！”
　　陶成业大笑了起来。
　　“搞了半天你惦记人家媳妇儿啊！行，改天我一定给你物色一个！”
　　这一回刘松林没有笑，脸上的表情显现出了认真的程度。
　　“别的我不想，就以前陪我喝酒的那两个姑娘，叫什么……黄燕玲、黄晓雯的，就这两个怎么样？”
　　陶成业愣了一下。
　　“老刘啊，不是我作梗，这两个真是我朋友的表妹，我能让人家出来干这事儿嘛？这两个你就别惦记了，总之，你找媳妇儿的事儿我一定放在心上，绝对给你找两个更好的，行了吧？”
　　刘松林的笑有些勉强：“行，我就信你一回。”
　　
　　陶成业刚离开没多久，刘志鹏就走了进来。
　　“在楼下碰到陶成业了，又来拿地了？”
　　“他是地产开发商，不拿地还能干什么？”
　　“人家走得可是多元化发展之路，财路多，神通广大着呢！”
　　刘松林把手上的文件放到了一边。
　　“志鹏啊，跟你说个正事儿，江海湾那套房暂时不要了，你找个时间去他公司把手续给办了吧。”
　　刘志鹏吃了一惊：“不要了？爸，您这什么意思？”
　　“老陶跟我说，他一个朋友急着结婚要用房，刚好咱们又住不上，就退给他了。”
　　“退给他？爸，那咱们可亏大了！”
　　“怎么亏大了？那套房咱们又没花钱。”
　　刘志鹏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爸，不是您这么算账的。想当年陶成业拿到江海湾那块地，您批给他的地价可是低得离谱，仅此一项，他可就赚大发了，然后他才送给您一套房子作为报酬，对吧？”
　　“人家不还给你介绍了一个歌舞团的姑娘嘛，形象、气质都挺不错的。”
　　刘志鹏不屑地一挥手。
　　“这个先放一边儿，咱们还是先算算经济账吧。陶成业在地价上占了大便宜，现在让你把房子退给他；既然是退，那肯定是以去年的销售价二百五十万来退，是吧？”
　　“应该是这样吧。”
　　“可现在的行情是，那套房总价可以卖到三百六十万以上！这中间可有一百一十万的差价！”
　　刘松林两手一摊。
　　“可咱们不是自己花钱把这套房买下来的，不好算这个帐吧。”
　　“爸，咱们要是按原价把这房退给他，就等于是他在您这儿占了一个大便宜，而您什么都没得到！这房咱们帮他看了一年，升值了却没咱们的份儿，这不亏死了吗！”
　　刘松林笑了笑。
　　“我忘了跟你说，陶成业打算在卫北区拿块地搞开发，竣工之后再送咱们两套房！这么算起来，咱们没亏啊。”
　　刘志鹏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那是以后的事儿，万一到时候又发生什么变故呢？就像今天这情况，他又来找您退房子怎么办？”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他了。”
　　刘志鹏想了想。
　　“这房是挂在我名下的，我来和他交涉。”
　　
　　接到曹小杰打来的电话，沈永捷警觉了起来。
　　刚刚才有人匿名举报了陶成业和刘松林之间的非法交易，紧接着，这沉寂了一年多的神秘屋便苏醒了过来。这会是一个普通的信号吗？不，这一定是一个具有关联性的信号。
　　“三百六十万？就不能再少点儿？”
　　“大哥，我们估算过了，三百六十万也是目前正常的市场价，江海湾交房也有一年多了，这中间的差价铁定是归人家业主去赚的，您就别太介意了。”
　　“那行吧，这房我们确实也想买过来，价格呢……也好商量。我给我老婆说一声，你替我约一下业主，确定好时间再上门儿看房。”
　　“行，约好时间我给您电话。”
　　沈永捷挂上电话才发现，段风丽的眼睛瞪得鼓圆。
　　“你刚才说什么？谁是你老婆！”
　　“嘿，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就来怪我……电话里面我又没说你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你？”
　　“我都听见了，江海湾那神秘屋，是吧？上次可是咱俩一块儿去的！”
　　沈永捷笑了笑。
　　“算你猜对了！那你要我怎么说？上次咱俩演的可是夫妻，这次我总不能带一个女同事去看房吧。”
　　“总之，你以后少占我便宜！”
　　段风丽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做了一个扔的动作。
　　沈永捷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这可是办公室，注意点儿形象！”
　　段风丽白了沈永捷一眼，放下了笔。
　　沈永捷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李晶走了过来，把手搭在段风丽的肩膀上。
　　“诶，你刚才真打算扔过去啊？”
　　“这是办公室，要注意形象！”
　　李晶撇了撇嘴。
　　“行了吧，就你俩这关系，还管什么办公室！你呀，应该扔一块蛋糕在他嘴里！”
　　段风丽眼睛一瞪，一把又抓起了那支笔。
　　“你又来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扔你！”
　　李晶闪身走开了。
　　“行行行！我走，行了吧？”
　　李晶走到了杨宇的旁边。
　　“诶，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旧情复燃呐？”
　　杨宇笑了笑。
　　“我看，压根儿就没分开过！沈组长去北京的那几年，人虽然分开了，但心始终在一起！不信走着瞧！”
　　
　　与此同时，刘志鹏却正儿八经地坐在陶成业的对面，和陶成业进行着商务上的谈判。
　　“我说陶总，你让我把房退给你，你这究竟是在演哪出啊？”
　　陶成业反倒有些纳闷儿。
　　“怎么，你爸没告诉你？我一朋友急着结婚要用房，我这儿又没多余的房子，就只能用你那一套了，反正你又住不上，是不是？”
　　刘志鹏眯起了眼睛。
　　“我就奇了怪了，长州到处都有房子，他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买一套？”
　　“人家喜欢江景房，就看上那一套了，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人推了吧？”
　　刘志鹏把两手放上了桌面。
　　“行，那就算他慧眼独具吧。可是，陶总，想当初你把这套房送给我爸，那是因为你和我爸之间是有默契的。现如今你实现了低价拿地的目标，我这儿再把房退给你，这种默契不就被打破了吗？”
　　“志鹏，我可是向你爸承诺过，等我在卫北区拿了地，以后会补偿给他两套房的。”
　　刘志鹏摆了摆手。
　　“这我知道，那两套房是和卫北区的地联系在一起的，咱一码归一码啊，就说说江海湾的那套房。”
　　“那也行啊，就江海湾那套房，当初是我给你二百五十万才买下来的，你没掏一分钱，对吧？”
　　“是没错，可那套房我们一天没住！当年那套房总价是二百五十万，这一年过去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价吗？我正琢磨着去房产中介查一查，可这几天好像邪门儿了，那些房产中介竟然主动来联系我……”
　　刚说到这儿，刘志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不又来了！”刘志鹏接听了电话，“喂，我是32-1的业主，你又是哪家中介？他如果诚心要买，你告诉他，三百六十万不能少！考虑清楚了再联系我！”
　　刘志鹏挂掉了电话。
　　“陶总，听见了吧？现在这价都飙上三百六十万了！”
　　陶成业笑了笑。
　　“行啊，志鹏，为了跟我讨价还价，连这招儿了都用上。”
　　“你以为我雇人跟你演戏呢？”刘志鹏把手机递给陶成业，“来来来！我这儿房产中介的号码多的是，你随便挑几个打回去试试……”
　　陶成业推开了刘志鹏的手。
　　“行了行了！我可没工夫验证你这些号码……你直接跟我说，你想怎么样？”
　　刘志鹏认真地想了想。
　　“陶总，这房我们看了一年，保值增值的义务也算是尽到了，那这保值增值的收益也该有一份儿吧？你刚才听见了，我要再稳上那么几天，这房我就能以三百六十万的价格卖出去，这中间一百一十万的差价，你看……是不是得返给我啊？”
　　陶成业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自己花钱帮你买的房，你居然要加价再卖给我……行了行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吧，既然是做生意，那总得相互体谅，各退一步吧？咱就取个中间数儿，三百万！”
　　“三百万？陶总，你这……”
　　陶成业摆了摆手。
　　“不能再多了啊！志鹏，你那公司的房租该交了吧？还有，你在长州城市银行的贷款这两天也到期了吧？能赚五十万不错了！先拿去交房租，不然你那公司又得挪地方了！”
　　刘志鹏吃了一惊：“这你都知道？”
　　“你忘了？小丽可是我介绍给你的！还有啊，城市银行那张行长跟我啥关系？你的事儿我不问，他也会告诉我！”
　　刘志鹏咬了咬牙。
　　“行！还是陶老板神通广大……你说，后面这手续怎么办？”
　　陶成业想了想。
　　“其实你也不用把房退给我，直接和我那朋友签合同就行……不过，记住一点，去房交所办完产权过户手续，你不能向他收钱，让他把房款交给我就行了。”
　　刘志鹏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怎么，你……怕我收到钱之后不退给你？”
　　陶成业白了刘志鹏一眼。
　　“没准儿你真会这么干！”
　　刘志鹏把身体往前一倾。
　　“陶总，你不会是想把这房……送给你这位朋友吧？你这出手可够狠的啊，看来，你这位朋友也是官场的一个人物啊。”
　　“得得得，别瞎猜了！就照我说的去办。事成之后，我再把那五十万划给你。张行长那边儿，我再打个招呼，让你再续贷一年，对你够意思了吧？”
　　
　　杨雨菲走出看守所大门的时候，长州的雨已经停了。
　　雨走，风还在，杨雨菲抬头看了看天，没能看到她企盼中的太阳，她下意识地又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陈丽珠和张律师迎了上去。
　　“杨小姐，你没事吧？”
　　杨雨菲略显憔悴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他们也没怎么为难我……文旭呢？这么多天没看到他，没闹出什么事儿来吧？”
　　“你不在的时候，是大姐在陪着他，都说你是出差去了，也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我想见见我哥，张律师，现在合适吗？”
　　张律师摇了摇头。
　　“他们肯放了你，并不代表会降低对你的监控力度，如果在这个时候，被他们看见你和赵局长会面，难免会生出事端。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长州，回到香港最好。”
　　杨雨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们先回香港。”
　　
　　刘志鹏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刘老师啊，我是房产中介的小曹。我手上有个准客户，看上您那房了，价格都好商量，就看您什么时候有空，大家出来见个面，那客户还等着看房呢。”
　　“小兄弟，你来晚了，这房我已经和别人谈妥了，明天就签合同。”
　　“啊，谈妥了？能告诉我，您这房最后谈的什么价吗？”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我这客户没准儿能接受三百六十万的报价，可别亏了您！”
　　刘志鹏暗自叹了一口气。
　　“那又能怎么样？我这下家是我朋友的一个朋友，只能忍痛割爱呀。”
　　“听您那意思，这房您是没卖上三百六十万呐？”
　　刘志鹏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实话告诉你吧，这房按原价我只卖了二百五十万，但也只能这样了。这做生意和做人是一个道理，都得讲诚信！你说是吧？”
　　“还是您说得对，受教了！祝您生活愉快！”
　　
　　“什么？那套房已经卖了！你没告诉他，我愿意出价三百六十万吗？行，我知道了。”
　　沈永捷挂掉电话，满脸的惊疑。
　　段风丽问道：“怎么了？那套房被卖了？动作挺快的嘛。”
　　沈永捷苦笑了一下。
　　“你能相信吗？那套房的最终售价只有二百五十万，业主竟然对我们三百六十万的报价毫不心动，而且还是明天才签约！”
　　李晶也吃了一惊。
　　“面对一百一十万的差价还能不动心？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杨宇沉吟着说道：“一般来说，在报价相等的情况下，业主会选择将房屋优先卖给自己熟悉的人。可是双方的报价如此悬殊，他还能坚持自己的选择，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说辞，或者是一种妥协了。”
　　沈永捷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楚这个业主的相关信息……”
　　谭远牧微笑着走了进来。
　　“怎么，在探讨案情呢？”
　　沈永捷站了起来。
　　“主任，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举报材料上所载明的，陶成业用来回馈刘松林的那套房，已经被业主低价出售了，我们准备立刻着手调查这套房的业主信息。”
　　“可以按这个思路开展工作。另外我要告诉你们，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我们还不足以对杨雨菲提出什么很有力的指控，经过组织上的研究，决定先把杨雨菲释放了。”
　　沈永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放就放了吧。还是您说得对，追得越紧，敌人就跑得越快，如果我们有策略地松一松，敌人就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再查他可能更容易，我相信会有机会重启此案的。”
　　
　　孙赫在两份合同的末尾签了字，盖好笔筒，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刘志鹏。
　　刘志鹏直接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孙赫的签字，又看了看孙赫本人。
　　“行啊，老弟，年纪轻轻就能买这么大一套房子，年少有为啊。”
　　孙赫淡淡地说道：“彼此彼此吧，咱俩年龄差不多，你不是比我更早买下这套房子吗？”
　　刘志鹏将合同收进了包里。
　　“咱们也别说奉承话了，明天去房交所过了户，这房子就是你的了。”
　　孙赫想了想。
　　“那就明天上午十点吧……还有件事儿得请教你，我估计得办按揭，是我自己去银行还是得找一家中介来代办？”
　　刘志鹏有些意外：“怎么，陶老板没告诉你付款的事儿？”
　　孙赫愣了一下：“他没告诉我什么呀。”
　　刘志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我就不多嘴了，你自己去问他吧……对了，兄弟，有些事儿为了谨慎起见，省得别人问长问短，你就说这房是你自己去物管处打听到的，明白我的意思吧？明天见！”
　　刘志鹏挥挥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孙赫站在原地，仔细地回味着刘志鹏刚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