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绝处逢生遇
作品名称:花开民国 作者:乐哈 发布时间:2020-09-24 08:47:39 字数:3277
耿玉庭的习惯是天一亮就起床,起床后抱一捆柴火点着灶房里的火,烧上一锅玉米碴粥,然后,站到屋前的大青石上打一套拳,打完拳,锅里的粥就熟了,盛两碗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吃,边吃边看对面崖壁上的鸟儿嘀叫。
可今天耿玉庭的习惯被眼前的草垛打破了。
耿玉庭站在大青石上,正要打拳的时候,往前面的悬崖看了一眼,眼光往回收时落在了悬崖下面的草垛上。那个草垛在动,而且动的厉害!
那个草垛是他夏天打了草,晒干,垛起来,留作冬天喂羊的。草垛又大又高足够他的二十三只羊吃到来年开春。
怎么回事?什么动物会把草垛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耿玉庭想着走下青石去搬梯子。梯子是他砍了榆树做的,高而结实。
耿玉庭搬着梯子爬上草垛,爬到草垛中部才发现是个人,而且是个满脸流血的女人。
梅素被耿玉庭扶到屋里,低着头不说话,耿玉庭也不问,端了盆水为她清洗伤口,清洗完又拿出一种深褐色药膏往伤口上涂,边涂边说:“你肯定是从崖上跌下来的,跌落时被树枝划伤。”
梅素不搭话,心想还好,血是从头上和鬓角流下来的,将来即使留下疤痕也有头发挡着。
耿玉庭给梅素涂好药,又去灶房盛了一碗粥,梅素喝了,耿玉庭又盛了一碗,梅素又喝,喝到半截梅素才言声:“大叔,您是好人,将来有机会我会报答您的。您能借我身衣服吗?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耿玉庭说:“你先别急,这里很安全。”
梅素问:“这是什么地方?”
耿玉庭说:“牛角谷!”
“牛角谷,”梅素思索着问,“离青城有多远?”
耿玉庭说:“五十来里地吧,不过要绕到山那边。”说完看了看梅素,“我看你不像普通人家的女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梅素说:“我男人病死了,婆婆要把我卖给妓院,我就跑了出来。我是傍晚跑的,后面又有人追,一着急就迷路了。”梅素不想跟耿玉庭说出实情,她必须提防所有的人,于是她把在肚子里滚了几遍的话说了出来。
耿玉庭说:“你娘家呢?你到青城去?”
梅素说:“爹娘都病死了,姨娘和她生的那几个弟妹都不待见我。我以前在青城念书,想着去青城找同学。”
“走出这座大山最少需要一整天,我倒是可以送你出去,可你这伤?”耿玉庭想了想说,“要不,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伤好了再走。你住这间屋,旁边还有一间,我住那间。”
梅素环视了一下四周,起身道谢:“大叔,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耿玉庭说,“那你先休息,我去放羊。”
梅素太累了,耿玉庭出了房间,梅素便躺到炕上睡着了。
太阳升到树顶时梅素走出房间,喊了两声大叔,见没人答应,便在房前屋后转。一转便喜欢上了。
小院不大,有栅栏围着,靠栅栏处种着枣树,院中一棵柿子树,柿子树下有石桌石凳,三间土坯房对面是个羊圈,东侧一块菜地,菜地里种着小葱、白菜、萝卜……。
梅素转完了,就去灶房做饭。
耿玉庭回来时,梅素已经把饭做好,正往石桌上摆,耿玉庭心里一阵欢喜,急忙坐到石桌旁和梅素吃饭。
耿玉庭吃了几口起身去屋里端出一坛酒,自斟自饮起来。梅素看着对面的耿玉庭问:“大叔,您一直住在这儿?”
“不,我是定城左尉镇人,23年前来到这里。”
“就您一人?”
“就一人!”耿玉庭端起酒碗猛喝了两口。
俩人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沉闷。静了一会儿耿玉庭放下酒碗,盯着梅素,像憋了一辈子,好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似的,说了起来:
“我老婆虽然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可长得漂亮,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我会点拳脚,在镖局里做事。儿子5岁那年夏天镖局接了一个大活,我被派去押镖。一去就是13天,回来的时候,老婆、儿子死了,房子成了一片废墟。
官府里的人说我老婆不小心碰倒蜡烛,引起火灾。可我不信,那火烧的稀奇,旁边的房子一点没事,就我家烧的一干二净?于是我自己调查。几天后我找到一个证人。
证人是个小偷,起火时他正在我家偷东西,他看见我家邻居李老三要强暴我老婆,我老婆不从,李老三就……就掐死了我老婆,然后顺手把蜡烛扔向被褥,火就起来了,我那5岁的儿子就……
第二天我找到官府,可官府说我诬陷,证人也被人灭了口。我知道是李老三使了钱。好,你不管,我就自己来!我选了一个黑夜,摸进李老三家,杀了他。
杀完我就往山里逃,3天后逃到这里,一待就是23年。”
耿玉庭说得满脸是泪,端起酒碗一口灌了下去。
梅素给耿玉庭把酒满上,沉默了一会儿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梅素刚讲到二爷说,是你家少爷时,耿玉庭猛一拍桌子骂到:“混蛋!这样的人,就该杀了他!”
“是该杀了他,”梅素脸变得阴沉,“杀了他,就太便宜他了。我要慢慢地报仇,让他生不如死。”
“你想怎么报仇?”耿玉庭突然对梅素产生了敬意,眼前这个清秀羸弱的女子还真不一般,像有着过人的胆量和智慧。
“具体的,我还没想好,但腊月初六我要去一趟峪口店。”梅素眼光迷离地看向远方,“腊月初六他娶慧仪。”
苦难不仅是坏事,对两个陌生又毫无保留地倾诉了苦难的人来说,苦难会变成催化剂,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他们卸掉盔甲,相互信任。此时的梅素和耿玉庭就是如此。
两天后,刮了一场风,树叶开始飘落。
下午,天有些阴沉,耿玉庭在院子里收拾晾晒的草药,梅素穿着黑丝绒旗袍站在柿子树下往崖上望。一阵风吹过,梅素的身子抖了一下,随即抱住肩往屋走。梅素的举动恰好被直起腰往这边看的耿玉庭看到,他轻叹一声,微皱眉头。
吃晚饭的时候,耿玉庭对梅素说:“我明天下山卖草药,顺便给你买身棉衣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梅素说:“好,那谢谢您了。”说罢,放下碗筷,从手上退下那只白玉镯子,递给耿玉庭,“您把它帮我当了,再帮我置办点别的。”
耿玉庭看看梅素,接过镯子。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初一,天亮后耿玉庭送梅素下山,太阳落山后,二人到了山下,找了一家叫悦福来的客栈住下。
第二天早上,耿玉庭给梅素雇了一辆马车。分手时耿玉庭塞给梅素一个小布包。耿玉庭说:“拿着,应急用。”梅素没说话,含着泪接过布包。
梅素坐上马车后打开布包,里面是自己的那个玉镯子,还有3块大洋,一个玉佩,一些散碎银子。她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了。她把镯子带到手腕上,又拿起玉佩观看。玉佩温润,细密,上面刻着祥云花纹。一次闲聊时耿玉庭跟她讲过,耿玉庭逃出左尉镇时,身上只有一块祖传玉佩和几十个铜板,铜板用完了,他饿得没饭吃都没把玉佩当掉。
这肯定就是那块玉佩了。梅素流着泪撩开车帘往外看。耿玉庭已经走远,留给她的是一个孤冷的背影。
“小姐,到了!”梅素被车夫叫醒,怔了怔,撩开车帘往外看,外面车水马龙,巍峨高耸的城楼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梅素整了整大衣,围好围巾,起身下了车,掏出四十个铜板付了车费,转身向城门楼走去。
正午时分,进城的人大多是拉煤运货的车辆和远道而来急着吃饭或投宿的商人。梅素也感到有些饿了,伸手摸摸腹部,那里的胎儿早就抗议了。
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填饱肚子再走。梅素想着往街两旁的店铺张望。街两旁大多是两三层的屋宇,当铺、药店、茶楼、酒肆,阳光下黄灿灿的幌子,晃得梅素眼晕。
“闪开……”
一顶四抬大轿由西向东而来,梅素听到喊声刚要往右闪,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小姐,摔坏没有?”一个宽额,高鼻,身穿灰色竖条西装的高个男人蹲下来问。
“没!”梅素摇摇头看向男人。
“梅素?”男人急忙扶起梅素,“我说怎么那么眼熟,我在后面已经注意你一会儿了。”
“昀泽哥,你不是去日本了吗?”梅素问。
昀泽哥是梅素娘家赵辇庄,赵家大院的二少爷。
赵家是赵辇庄首富,赵辇庄南街上的一半店铺都是赵家开的。
梅家和赵家很少来往。梅家住北街西头,开着一间粮油店,一间糕点铺。梅家和赵家来往是因为梅素和赵家三小姐赵曼珍都在城里读女中,赵家的马车接送曼珍的时候顺便捎上梅素,梅老爷过意不去,逢年过节送些礼物给赵家。
梅素和曼珍是好朋友,经常被曼珍邀去赵家玩,有时会遇到曼珍的二哥,但印象不深。
赵老爷不怎么喜欢赵昀泽,赵昀泽是姨太太所生,不务正业,东跑西蹿,管闲事,追新潮,说不定哪天就闯下大祸。所以赵老爷把家中的生意交给大儿子,任二儿子在外面瞎跑。
赵昀泽很少回家,偶尔回去也是西院东院地追着几个弟妹胡侃。
“我前年就回来了。唉,你不是嫁了吗?现在是?”赵昀泽问。
“我,”突然遇到赵昀泽问,梅素没有准备,“我,我是……”
赵昀泽看梅素吞吞吐吐便提议:”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慢慢聊!”他看梅素点头,便引着梅素进了旁边的一家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