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夜归来雪林禁足高府，独战六机肖特血洒苍天

　　高雪林和余虹颖被李守诚送到安全地方后，高雪林就开车将余虹颖送回了家，然后又把车子开到步云衢茶庄，可步云衢茶庄已经打烊歇业，就只好将车子开回了高氏府邸的院子。从李守诚口中得知二哥高雪峰随团部驻守在吴淞口一带，已经有两天了，二哥高雪峰现在不仅是连长，而且枪打得非常准。高雪林心想，虽然自己在前线被战争的恐怖震惊到了，心有余悸，但能够见到分别五年的二哥，尽管跟二哥没有聊上几句，却也不枉此一行。
　　晚上10：30分，高雪林回到家，大厅的灯还亮着，高雪林知晓，父亲高步云肯定还在等着他。走进大厅，除了父亲高步云外，还有母亲童文秀和嫂子喻慧敏都在等着他高雪林。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有睡啊？”高雪林见家里人都在大厅等他，有点莫名其妙，就问道，“嫂子，你也在啊，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都在等你。”俞慧敏回答说，然后伸出手来问，“我的车钥匙呢？”
　　高雪林将车钥匙还给俞慧敏说：“我去了茶庄，茶庄已经打烊，就把车子开回来了。”
　　“今天是除夕，茶庄下午就歇业了。”俞慧敏说，“一家人都等着你回来吃团圆饭。”
　　“哦，我忘了今天是除夕，对不起了。”高雪林似乎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
　　“雪林，这几天都是很晚了才回来，到底在干什么？”首先问话的是高步云，这高氏府邸他说了算。他责备高雪林说，“知道你娘对你有多担心吗？”
　　“高老爷，我不是说了吗？这几天都要在学校排演话剧，所以晚了。”高雪林没有说实话，他担心说了实话，父亲不会允许他出去了，而母亲则会更担心他的安危了。
　　“雪林，跟妈妈说实话，你今天到底去哪了？”说着，童文秀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哽咽地说，“你是不是去吴淞口了？”尽管高雪林不是童文秀亲生的，但自小就被她养育，已经视为己出了。
　　“妈……”高雪林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是自信满满地说，“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高雪林心里犯嘀咕，妈妈怎么知道自己去了吴淞口，自己跟嫂子借车，也没有说是去吴淞口啊。
　　“崽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怎么办啊？”
　　“妈，不要为我担心，我又不是小孩了。”
　　“能不担心吗？在妈的眼里，你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雪山出走后，没有音讯，雪峰读军校，去了军队，也不知情况如何？”
　　“爸，妈，你们猜我今天看到谁了？”高雪林兴奋地说，“我看到二哥了，他现在可神气了，当了连长。”
　　高步云十分惊喜地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二哥的？”
　　“雪峰在哪？他怎么样了？”童文秀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就急急地追问道。
　　“我……二哥，他现在很好的，人没事。”高雪林吞吞吐吐的。
　　“雪峰是不是在前线，跟日军作战？”高步云心里猜了个八、九，就追问道。
　　“二哥在吴淞口，正率部抗击倭寇的进攻。”高雪林想再隐瞒已无必要，就如实回答说，“不过，二哥他人没事。”
　　“好啊，雪林，你真的去了前线。”突然，高步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用“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雪林，你不准离开高氏府邸。”
　　“高老爷，你不能这样做，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无权禁锢我。”当高雪林听到父亲高步云要对他禁足时，近乎歇斯底里地说，“现在整个上海都行动起来了，都在支援十九路军抗战，我只是和大家一样，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像某些人一样，当缩头乌龟，只顾自己或自己一家子人。”
　　“你要捐钱捐物，排演剧目宣传抗战，我们都不反对，但是，我和你妈绝不允许你冒险去前线的。”高步云脸色气得铁青，他难抑心头之火，厉声呵斥高雪林说，“那个小男孩被你带回家，这么多天，你管了吗？你照顾了吗？还要让家里人替你擦屁股。”
　　“步云，你就少说两句吧，雪林都已是上大学的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童文秀害怕高步云脾气太大，伤了儿子的心，就连忙劝说道。
　　“老爷，三公子那是为了救小男孩才这么做的，等停战了，我们再帮助三公子去找小孩的亲人。”曹福泉见高雪林一脸愠色，也跟着打圆场说。
　　被高步云激怒的高雪林十分气恼，他不再辩解，也没有跟家人道晚安，就气冲冲地朝楼梯口走去。
　　高步云望着高雪林的背影，大声嚷道：“曹管家，告诉下人们，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三公子离开高氏府邸半步！”
　　话音还没落，高步云等人就听到从二楼传来一声“嘭”的重重关门声。
　　回到房间的高雪林闷闷不乐，他躺在床上想：这日寇真他妈的可恨，如果不是日寇挑起战争，轰炸上海，自己就不会带回小轩轩，也不会被父亲一次次责骂了，现在可好了，竟然被父亲强制禁足，不能踏出高氏府邸半步。
　　只要日寇的侵略还在继续，中国军队的抵抗还在，战火没有熄灭，小轩轩的亲人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虽然高雪林也曾经想将小轩轩交给巡警，或者送到教堂，甚至连难民营、寺庙这样的地方他也想过，但最终他还是否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不找到孩子的亲人，他就会想法设法一直让小轩轩呆在高氏府邸的，直到自己有能力抚养他为止。
　　但是，令高雪林没有想到的是，日寇的侵略并没有减弱，而是越来越强了，他都不知道上海能不能守得住，因为迁都洛阳的传言都遍布大街小巷了。
　　
　　上海近郊南翔，第十九路军总指挥部内，灯火通明，蒋光鼐、蔡廷锴、张治中、戴戟、区寿年、俞济时等将领们正在一起商讨作战计划。听完蔡廷锴、张治中及各师长的情况汇报后，蒋光鼐总指挥重新调整兵力布置，分区作战，以更加有效的方式打击日军，决定以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为右翼军指挥官，在南市、龙华、真如、闸北、八字桥、江湾一线布防，军部设在真如；以第五军军长张治中担任中国守军左翼军总指挥，接替十九路军由江湾北端经庙行镇沿蕴藻浜至吴淞西端之防线，并以一部在狮子林炮台南北闸洞及川沙口、浏河口、杨林口、七丫口沿江警戒，军部设在刘行镇。
　　“报告。”一名电译员大声喊道，手里拿着一张电报稿说，“蒋委员长来电。”
　　蒋光鼐总指挥接过电报稿，扫了一眼，就将电报稿交给张治中军长说：“张军长，给你的。”
　　张治中军长接过电报稿认真看起来，原来这是蒋介石为敦促第五军和十九路军加强团结并努力杀敌，致电第88师师长俞济时并转交给他的，电报内容是：“今日兄等决定在淞沪原阵地抵抗到底，奋斗精神，至堪嘉慰，望兄等努力团结，为我党国争光。抗日为民族存亡所关，绝非个人或某一部队之荣誉问题，我前方将士应彻底明了此义。故十九路军之荣誉，即为我国民革命军全体之荣誉，绝无彼此荣誉之分。此次第五军加入战线，固为敌人之所畏忌，且亦必为反动派之污蔑，苟能始终以十九路军名义抗战，更足以表现我国民革命军战斗力之强。生死且与共之，况于荣辱乎何有？吾人若不于此处表现民族革命精神，决意牺牲，更待何时？望以此意切实晓谕全体将士，务与我十九路军团结奋斗，任何牺牲，均所不惜，以完成革命之使命为要。”
　　就在第五军和税务警团陆续增援淞沪时，日军也在马不停蹄地紧张增兵。一方面，日本领事馆令日本侨民急速回国；另一方面，日军陆军中将植田谦吉代替第三舰队司令官野村吉三郎中将，并率领增援的1.6万名日军已于2月14日全部抵沪，日军兵力增加至3万多人。而野村吉三郎于2月4日接替“叫嚣四小时占领上海”且被撤职调回本土的主帅盐泽幸一，仅仅过了一个星期，野村吉三郎中将因进攻不力被撤职，植田谦吉中将取代了野村吉三郎的主帅之位。
　　日军第二次增兵后，决定对中国守军发动第二次总攻，其作战计划就是攻占庙行，切断第5军和19路军之间的联系，然后再各个击破，以达到占领上海、威胁南京之目的，一场生死难卜的恶战即将拉开序幕。
　　2月18日，日军总指挥植田谦吉中将向我十九路军蔡廷锴军长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中国守军于2月20日17时前撤退20公里，被蔡廷锴军长用炮火严词拒绝。同时，这份要求中国守军于2月20日17时前撤退20公里的最后通牒，囯民政府外交部收到后，认为这已经超过南京囯民政府所能容忍的限度，当即回电表示：“中国在沪驻军，为保卫中国土地计，迫不得已，亦惟有从事自卫，奋斗到底而已。”
　　2月20日，庙行战役打响了。植田谦吉中将命令日军全线总攻，以陆海空全部武装力量向我发动全线进攻，重点是江湾、庙行，采取中央突破，两翼卷击的战法，以第9师团主力一部，突击江湾与庙行的结合部，试图在北面与久留米旅围攻吴淞，在南面与陆战队合围闸北。日军飞机结队成群在中方阵地及阵地后方到处掷弹，更以重炮及海军舰炮向吴淞、庙行一带阵地集中射击，日军步兵则借飞机炮火掩护攻击前进，一场恶战开始了。
　　日军意图采取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决定对十九路军总指挥所所在地真如南翔镇进行轰炸，一大早，三架中岛三式舰载战斗机从日本“凤翔”航空母舰上起飞，他们组成编队，编队长是所茂八郎大尉，正朝着上海闸北方向飞来。
　　与此同时，一架波音P-12E型飞机正在从上海飞往南京，这是一架由受雇于波音公司来华推销波音战斗机的美国飞行员罗伯特•肖特(RobertShort)驾驶，刚刚在被日军严重破坏的上海虹桥机场完成组装，肖特料想飞行途中可能会突发事情，就在这架飞机上配备了机关枪和弹链，经过试飞，确认一切正常之后，第二天凌晨，就起飞左转场南京。不想，起飞不久，就在长江出海口上空与3架日机编队狭路相逢。
　　1930年，一批来自英国、法国、意大利、前苏联、德国，特别是美国的飞行员，就已经与中国开始进行空军军事合作，其中就有美国波音飞机公司派来主持联络对华业务的罗伯特•肖特。这些人大多数是军事冒险者，有的曾担任中国飞行员的飞行教官，而罗伯特•肖特则直接参与了打击日军的活动，
　　罗伯特•肖特(RobertShort，1904年—1932年）出生于美国华盛顿州西部的港口城市塔科马。1928年，肖特考入美国陆军航空学院接受基础和初级飞行训练。由于他十分热爱飞行，似乎是个天生的飞行员，却又是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不适应军校严格的纪律，就离开了学校。但痴迷飞行的肖特很快就自学完成了所有训练科目，开始讲授飞行课并累积飞行小时。不久之后，肖特申请加入美国陆军航空兵预备役部队，被授予空军少尉军衔。退役后，进入美国LE•盖尔公司，来华后负责主持联络业务，推销波音制造的飞机并兼任试飞员。他因精于飞行技术，被国民党军政部航空学校聘为飞行教官。
　　出于对日军轰炸平民和红十字会医院的暴行的愤怒，空中遭遇日本中岛三式舰载战斗机编队的肖特驾驶着波音P-12E型飞机一个俯冲，切入日机编队。
　　所茂八郎大尉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波音P-12E型飞机和美国飞行员肖特弄得不知所措，这不是中国战机，就在他考虑是否攻击时，肖特首先开火了，冷不丁地射出的一串子弹，令所茂八郎大尉大吃一惊，座机迅疾闪开，逃过一劫。
　　“八嘎，射击！”所茂八郎大尉恼羞成怒，他歇斯底里地吼叫道，“去死吧，美国猪。”
　　于是，3架日军“中岛”杀气腾腾，肖特驾驶波音P-12E型却不作回避。眨眼间，波音P-12E型掠过“中岛”500多米，急速爬升，先敌占据了优势的上空攻击位，旋即翻身俯冲，再次扑向日机领队所茂八郎大尉的座机，射出一串子弹……
　　这番娴熟的战术动作来自专业的训练，让躲闪的所茂八郎大尉大吃一惊。他的傲慢傲气顿时失去几分。尤其让他不安的是肖特根本不理睬他两翼的僚机，单刀直入，擒贼擒王，迎面逼来以求肉搏。所茂八郎大尉的座机紧急避开，但还是被击中，留下了十几个子弹洞。
　　在1比3的劣势下，技高一筹肖特凭着高超的飞行技术，驾驶着波音P-12E型飞机，飞机如灵巧的雀鸟，翻转腾跃，在空中灵活地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时而盘旋爬高，时而俯冲下来，时而翻着跟头，时而侧身飞行，令日机无可奈何，这时，又一架中岛三式舰载战斗机出现在肖特的射击范围内，肖特抓住战机，瞄准日机，射出一排子弹，日机遭受重创，拖着长长的黑烟坠落了，这是在中国战场上日本海军航空队被击落的第一架飞机。
　　经过一番20多分钟的空中较量，肖特驾驶着波音P-12E型飞机，击落、击伤日机各一架后，主动突出围困，又在空中划出一道胜利的弧线，穿入云层扬长而去，毫发未损地降落在南京。
　　飞抵南京后，肖特主动请缨参战，随即连人带机编入中国空军航空队。那架崭新的波音P-12E型飞机被涂装上草绿色和青天白日徽。
　　此次交手后，波音P-12E型战机的出色能力，着实让日本人大吃一惊，不可一世的日本飞行员认为遭受了中国空军的羞辱。于是，日本海军航空队更加频繁地在上海和苏州一带的机场侦察，并不断寻找与国民政府空军再次作战的机会,而且当时日本盛传国民政府空军中有美国雇员,日本海军航空队也想急于了解真相。
　　2月22日晨，为了使国民政府空军无法再利用苏州觅渡桥机场作战，一队从日本“加贺”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3架三菱B1M双座攻击机和3架中岛A1N2战斗机，轰炸了刚刚建好的苏州觅渡桥机场，机场周边被破坏有14处，南北两个停机场停着的3架飞机炸毁。
　　肖特驾机从南京飞往杭州笕桥机场，在和中国空军飞机编队飞行时，中途迷失，与编队飞机失去联络，途径苏州上空时，恰好看见有日军3架十三舰攻正在苏州上空投弹,轰炸苏州新建成的觅渡桥机场，便奋不顾身驾机冲向敌阵，独自与日机交战。
　　不料另有3架日军三式舰战机正飞行在高处，他们一起对肖特的座机发起攻击，在以1敌6的绝对劣势中，肖特没有畏惧，而是利用波音P-12E型飞机的性能，占据45度有利的攻击位置，不顾敌机的还击，咬住日军长机逼近至几十米的距离开火，一串子弹射出后，日军长机小谷井大尉被当场击毙，同机的电信员兼后座机枪手佐佐木节郎的左腿被击成重伤，该机由未受伤的飞行员崎长嘉郎驾驶加速逃脱。
　　但是，就在肖特暗自高兴时，他的波音P-12E型座机被日机咬住了，陷入以生田乃木次大尉为首的3架三式舰战的围攻，最终所驾波音P-12E型飞机被敌机击中要害，连人带机坠落于吴县车坊乡高店镇独墅湖中，肖特壮烈牺牲，年仅27岁，罗伯特•肖特(RobertShort）是中国对日空战中第一位捐躯的外籍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