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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9-18 09:10:53      字数:3377

  “不恋功名,不求富贵,不惹闲非。盖一间茅屋,依山傍水,甘贫守道,静掩柴扉。读会丹经,烧残宝篆,终日逍遥任自为。真堪悦,遇饥来吃饭,冷即穿衣。个中消息谁知。自里面惺惺外若痴。且藏锋挫锐,先人后己,和光混俗,岂辨高低。处世随缘,乐天知命,白雪壶中配坎离。时来到,与十洲仙子,同驾云归。”
  这首《沁园春•全真家风》是元朝王姓词人写下的。说好算不上好,但却道尽了我辈中人的贫苦特性,洒脱情怀,与陶渊明之所著《饮酒(其五)》意境相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我虽不是道士,也不信道,但道法自然的哲理我还是懂些的。自然如此,人情亦如此,不是未争,只是有所阻碍争不过,或道不同者弃自横,决然自顾,悠然洒脱,从此相忘江湖,自成一派,此之谓道。
  性情这东西,不是天赋使然,实乃环境所致,如我好书、好诗、好文,只因心中有恨亦有爱,苦与人说,便借纸笔抒怀;爱的轰轰烈烈,恨的咬牙切齿,墨迹飞舞,点点滴滴,它润时我也润,它干时我也干,墨泪一辙,诚不我欺。
  我在想,离开了北京那所幼儿园的门岗室,回到家之后的我每天除了既定任务的日记之外,是否还动过笔?思来想去之后,确实动过,不过可不是纵笔诗文,仅是在我们一家三口和邻居大娘玩百分的时候动笔记过分,成该记多少分,败该记多少分,剃该记多少分,抠该记多少分,这东西比弄文作诗容易多了。
  曾经引以为傲的笔,在那段日子里竟变得与我一样卑微,不为天理人情,不为寄诉情衷,只为贪图一乐,计算着影响输赢的牌局分值。我不知道被我弃之一旁的水笔会怎么想,应该逃不出对我的憎恨,或是对我的感激这两样吧,前者分明是在怪罪我,害它变得无用武之地,负责计分便可。后者则是感激我,在我舒服的同时它也舒服了好多,没之前那么累了。
  在来苏州以后的这几天里,水笔常常被我放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包中,却除了在旅店里完成既定任务的日子,所写无非三番五次填写个人信息表,以及三四首愤恨不已,消极情满的五言或七言小诗,便始终被我弃于笔记本电脑包中,罕有拿出来比划比划的时候。
  我在想,方子俊尚且可以居大境而私小心,我为什么不可以?我读书弄文的时间可太长了,十年不止,我是否也应该弃游戏比赛视频而专心于诗文呢?恰如死去的爷爷曾经对我的劝告——别再看电视剧了,也别再看篮球比赛了,那东西对你来说有什么用?是能保证你当大明星挣大钱啊,还是你支持的球队得了名次,得了冠军分给你一部分奖金啊?都没有吧,啥都没有,你还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呢。
  不止爷爷这样说过,就连我在北京那所幼儿园当保安的时候,班长老韩也不止一次吐槽过我——天天游戏比赛,天天游戏比赛,知道的是你热衷那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赌输赢了呢。既然不赌,为什么还要看呐,纯粹是有病,人家挣钱是给你花呀,还是请你吃饭啊,感谢你的支持啊。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自我秉承且独一无二的境界回击老韩,讲他境界不够,太过世俗,支持也好,喜好也罢,本不应该拿金钱来衡量。
  但我却深知他一定会回击于我,哪怕他一直像个傻子似的在闲着的时候就会盯着手机看快手直播,他也会回击我。但我却不敢回击他,他看快手直播没什么意义,我看游戏比赛直播也没什么意义,既然都没什么意义,我又哪里来的超凡的境界和胆量去回击他呢。
  爷爷的劝告也好,老韩的吐槽也好,其目的只有一个——我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这一点,我心知肚明,我又何尝不想把时间凝聚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可是现状的痛苦就在于此,喜欢做的事往往没什么意义,比如抽烟,比如洗澡,比如玩手机,比如像我在家里的时候参与的各种各样的局子,我都非常喜欢,可它们却对我毫无意义可言。对我有意义的,或者说对全世界人类都有意义的无非四样,争权、挣钱、性爱、读书,前两者不用赘述,人所共知。性爱意味着生孩子,即古话讲的留后,无后为大嘛,这个罪过可是不小,自然有意义。至于读书嘛,即为增长知识储备,也是非常有意义的。除了这四样,其它的似乎也就没什么有意义的事了,可我们却不能除吃喝拉撒外只做这四样吧,那人生也未免太过于枯燥乏味了吧。
  所以,我常说人类其实就是一个矛盾体,连所读之书,所讲之话,所做之事亦是矛盾重重。文雅点儿讲叫思前想后,瞻前顾后;鄙俗点儿说就是常有理,两头堵。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改变,争取在这里,在这五个人的宿舍里,在各自安静却又各自吵嚷的环境里继续读我的书,写我的诗文。
  当我从笔记本电脑包里拿出纸笔来,并关掉手机里的直播软件之后,我就开始酝酿写点儿什么。是写杂文呢,还是写短篇小说呢,还是写长篇小说呢,抑或者干脆写两首小诗开个头,字数多的东西之后再写。岂料,酝了又酝,酿了又酿,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写出来,只是把今天的日记草草地补上了,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兹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说受环境的影响太大了?还是说已经没有了对于写作的热情?环境确实影响到了我,嘈杂、乱哄哄,各自的手机发出各自不同的声音,搞的我是难以静下心来,但却还不至于害得我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至于写作的热情嘛,我坚信这一辈子它都会在。可为什么还是会这样呢?
  按理说,生活平稳了,工作有着落了,更应该有时间,有心情写东西才对,就像我在北京当保安的时候。可现在却下笔如瞎,漆黑一片,头脑空白。
  无奈之下,我只能把纸笔放回笔记本电脑包里,睁着眼睛呆滞,究竟在看什么,我也不知道,眼前的东西也顿时变作空白无物,漆黑一片。
  宝地毕竟是宝地,打从周王朝的燕国开始,在很多朝代北京都扮演着国之首府的角色;甚至明清两代诸多帝王的陵墓也都下葬在此,足见其风水,其势运的恢宏绵长,不然帝王们又怎么会选择在北京建都呢。苏州虽然也有风水,亦属宝地,但却与北京仍有不小的差距,断不可比,这也是我之所以写不出东西来的一个原因。
  再一个原因恐怕就是现实情况了。我之前有提到过,自律是需要有目的性的。其实写文章也是如此,目的性是什么很重要,如果仅是为了抒发某些情感,自然犯不着太过熬神,可现在的我属实不知该抒发什么,挣的太少?工作太累?还是身份太低?这类消极的、自卑的,甚至带有愤懑恨意的话题我写过不下一百篇了,可是却什么也没得到,只有来自极少数人的理解和宽慰。卑微之人所应得的恐怕也就这两样了,且还要向这些拿嘴巴怜悯同情之人报以诚挚的谢意,谢他们的理解和宽慰,谢他们的怜悯和同情。
  我敢说,如果我可以像那些所谓的文豪大家似的,写出来的文章按字数算钱的话,我每天至少可以写两万字。由于没有经济上的收入,亦无名气上的提升,仅是作为抒怀的嗜好在写,难免要向现实低头;抽出大把时间用于苦力挣钱,还要向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丝快乐和些许满足的吃喝玩乐小赌抽低头。毕竟写文章既烧脑,又费力,还劳心,再不挣一分钱,写着写着,兴趣自然也就渐渐淡了,荒废了。与其争取像梵高似的做一个死后之大师,不妨潇潇洒洒做一个现世之逸士。活着尽让自己不舒服,只求死后的所谓威名,并为这能不能有,会不会有人记住的所谓威名操劳过度,损脑伤身,纯粹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再说了,那都是什么年代的教育宗旨了,还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连文天祥都已经被课本删除了,还“照”啥呀,现在早就不时兴了。现在最最引人共鸣的唯有罗隐的那首《自遣》,“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谓之豁达也好,谓之潇洒也好,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这也现在的教育宗旨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历史不会忘记你,但后世却不打算宣传你,没人宣传跟被人遗忘又有何区别呢。
  有多少人劝过我,没事儿的时候多想想怎么多挣钱,让自己,让家人过上舒舒服服的小日子;然后找个媳妇结婚生子,享受成年人该享受的性与爱与家庭的温馨。别整天寻思着一夜成名,妄想靠早已经被时代淘汰掉的文学作品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跟个傻子似的呢。
  “傻人有傻福”的话那都是愚弄人的,只有伪文学、伪媒介才会拿这种话诓骗世人。看看这个世界,真的傻子又怎么可能成为各个行业的佼佼者呢,真的傻子又怎么可能引领一个时代的潮流呢?这所谓的傻,其实并非真的傻,只是明确了傻人做人做事的目的性,无论是非善恶,前方只有一处的目的性。
  真的傻子,除了苟活,不会有如此深刻而强烈的目的性。
  所以说,有些话,听听也便是了,较真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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