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神秘死亡（下）

　　站在酒店的门口，李江涛回头看了看身后。
　　“看到了吧，那辆警车一直跟着我们。他们是真的不希望我们在新加坡的境内展开调查行动，所以才会一直跟踪我们。”
　　何志凯说道：“那……要不要把见面的地点改在房间里面？”
　　李江涛摇了摇头。
　　“绝对不行！如果进了房间，就算我们能说服谢志文回国自首，新加坡警方只要横插一杠子，说我们对谢志文采取了私下胁迫的方式，那就有麻烦了！”
　　沈永捷想了想。
　　“也就是说，最好是在公开场合、在新加坡警方的可视范围以内，说服谢志文跟我们回国自首，才是最好的方式，是这样吧？”
　　“没错，面谈的时候还得控制好现场的气氛和情绪，不能过于刺激谢志文，更不能动手！如果让谢志文大喊大叫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
　　沈永捷笑了笑：“没问题，在这个地方面对谢志文，本来就只能智取。”
　　
　　三人在谢志文的对面坐了下来。
　　“谢志文，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你现在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谢志文深吸了一口气。
　　“我……我考虑过了，愿意……跟你们回国。”
　　沈永捷说道：“这说明你还是有所觉悟的，与其在异国他乡当一名逃犯，不如回去勇敢地面对现实。”
　　“在跟你们回去之前，我想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办到。”
　　“杨雨菲和我弟弟唐文培，他们的确不太清楚我的事情，完全是出于一片真心才帮助我跑到了香港和新加坡。能不能看在我回国自首的份儿上，放过杨雨菲和我弟弟唐文培？”
　　沈永捷想了想。
　　“鉴于你能够及时醒悟，只要回国后你能做到配合调查、坦白罪行，杨雨菲和唐文培协助你出逃的事情，我们可以向上面建议不做追究。当然，如果涉及另外的经济性犯罪，那就另当别论了。”
　　谢志文略感欣慰：“谢谢你们……”
　　两个新加坡的警察轻轻地走过来，坐到了四人身后几张桌子远的地方。
　　何志凯拿出一份《自愿回国申请书》和一支笔，放到谢志文的面前。
　　“签了这份《自愿回国申请书》，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国了。”
　　谢志文拿起笔，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两个警察走了过来，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们是新加坡的警务人员，请问你是唐文培还是谢志文？”
　　谢志文茫然地抬起头。
　　“我是……唐文培，也是……谢志文。”
　　两个警察看了看桌上的《自愿回国申请书》。
　　“这是你的真实意愿，还是他们胁迫你这么做的？你尽可以告诉我们。”
　　谢志文沉默了几秒钟。
　　“是我自愿回去的，警官先生，请你们放我回去，好吗？”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沈永捷说道：“谢志文，做出你的选择吧。”
　　谢志文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在《自愿回国申请书》上写下了一段文字。
　　我是中国公民，我自愿要求回国。
　　谢志文
　　
　　何志凯陪同谢志文坐在候机厅里的长椅上。
　　不知怎么的，自从离开酒店，谢志文就用手捂着头，昏昏欲睡，一副三天三夜都没睡过觉的样子。
　　沈永捷则抓紧时间和谭远牧通着电话。
　　“……他已经签署了《自愿回国申请书》，我们正在机场，不出意外的话，几个小时之后就能到达长州。”
　　“很好，既然谢志文是自愿回国，那就要趁热打铁，让他尽快交代自己的问题。一路上，你要注意观察谢志文的思想和情绪是否有变化。”
　　李江涛走了过来。
　　“为尽量减少在路上的耽搁时间，我选择了从新加坡直飞长州的航班。”
　　李江涛看了看长椅上的谢志文。
　　“他怎么了？”
　　何志凯说道：“他说头很晕，想躺一会儿。”
　　沈永捷皱起了眉。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能自己走路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走路应该没问题。”
　　“那就坚持一下，在别人的地盘儿要少作停留，以免节外生枝。”李江涛抬手看了看表，“叫醒他，可以登机了。”
　　
　　飞机缓缓降落在长州的机场。
　　何志凯轻轻摇晃着身边昏睡不醒的谢志文。
　　“谢志文！谢志文！该起来了！”
　　谢志文紧闭双眼，毫无动静。
　　沈永捷和李江涛走了过来。
　　“怎么，还不醒？”
　　何志凯用手“啪啪”地拍打着谢志文的肩膀。
　　“谢志文！谢志文！你怎么了？”
　　谢志文还是毫无动静。
　　沈永捷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他有什么病，没告诉我们？”
　　李江涛迅速俯下身，用手翻开谢志文的眼睛，看了看瞳孔的情况，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需要马上送医院！”
　　
　　孙赫急匆匆地走进徐建辉的办公室。
　　“书记，赵局打来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要向您汇报。”
　　徐建辉的眼睛仍然放在手中的报纸上。
　　“你说。”
　　“赵局说，他也是刚刚才接到李局的电话，专案组带着谢志文在十五分钟前到达了长州机场，刚下飞机就发现谢志文的身体出了状况，人事不省，已经送往医院抢救去了。”
　　徐建辉把手中的报纸往桌上一掷，一脸的不悦。
　　“谢志文有什么突发疾病吗？一路上就没点儿察觉？到了长州才说有问题！人事不省？那就是不能说话了！那还带回来干什么！专案组是怎么办事的！”
　　“赵局说，如果情况不太妙的话，他会亲自去一趟医院，然后再向您汇报。”
　　徐建辉绷着脸站了起来。
　　“告诉他，有情况第一时间就向我汇报！”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沈永捷就一直在分析、在判断、在总结。
　　这一系列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从抗拒认罪，到自愿回国，再到最后的生命垂危，就像一部加长版的电影，浓缩在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
　　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答案的，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大意了，所有人都大意了！
　　从谢志文表示自愿回国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在急着赶回长州，所以才会忽略了一些细小的环节。
　　回到办公室，沈永捷迅速将相关的情形向谭远牧进行了汇报。
　　“谢志文在签署《自愿回国申请书》的时候还是神志清醒、行动自如的，在机场稍有症状，仅仅是几个小时，他的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生死未卜，太出乎意料了！当然，也是我们几个大意了，我们有责任。”
　　段风丽撇了撇嘴：“依我看，他们就该听你的，在机场发现不对就该马上送医院！起码不用拖到长州才出状况。”
　　沈永捷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能怪李江涛，他的分析也有道理。毕竟还在别人的地盘上，新加坡警方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让我们走不了。如果谢志文因此改变了注意，不再愿意回国，那我们还是会前功尽弃。所以，尽快回国是当时最好的方案。”
　　谭远牧认真地思索着沈永捷的话，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
　　“永捷啊，这一趟你们也确实是辛苦了，不过，带回来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谢志文，这比找不到谢志文还要糟糕！以徐书记的脾性，他肯定会大发雷霆，让你们停职都有可能，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永捷苦笑了一下。
　　“停职？不至于吧，除去谢志文这个案子，纪委和监委的事儿还多着呢。真要停了职，那我还干什么啊？”
　　段风丽说道：“你说对了，这里的事儿是挺多！前天刚接到一份材料，有人举报赵长海住别墅。”
　　沈永捷皱起了眉头。
　　“赵长海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别墅？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谭远牧说道：“赵长海哪买得起别墅啊，就算是住别人的，那也是违反纪律。如果是自己的，那问题就更大了。我已经安排督察组的同志去调查了。”
　　段风丽笑了笑：“所以说，组长同志，你就静候督察组的佳音吧。”
　　沈永捷愣了一下：“嘿，这是什么话，说得我好像已经被停职了似的！”
　　
　　徐建辉吃惊地站了起来。
　　“什么？谢志文死了！”
　　赵长海继续说道：“谢志文随专案组到达长州机场的时候，就已经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刚送到医院，心肺功能就开始急剧衰竭。虽经全力抢救，但终究还是没能救得回来。”
　　“病因是什么？”
　　“具体的病因，还得等到尸检、解剖以后才能有结论。”
　　徐建辉不禁勃然大怒。
　　“李江涛不是刑侦高手吗？还有监委那个沈永捷，这些长州的精英都是干什么吃的！这让省委怎么看我们？巡视组怎么看我们？长州的老百姓怎么看我们！”
　　“书记，我听李江涛叙述过此行的过程，应该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那我还该嘉奖他们了？我看就应该全部停职！”
　　赵长海把桌上的茶杯端起来，交到徐建辉的手上。
　　“书记，您消消气，喝口水。”
　　徐建辉接过茶杯，一脸的愠容。
　　“书记，专案组把谢志文带回来，人虽然死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收获。”赵长海将一张A4纸交给了徐建辉，“这是我们从谢志文的衣服口袋里发现的一份《认罪悔罪书》，您过目。”
　　徐建辉接过A4纸，快速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你能确定……这是谢志文自己写的？”
　　“我们调阅了谢志文签署过的文件，再经过笔迹鉴定专家的鉴定，确定是谢志文的笔迹无疑！而且，全篇内容字迹清晰、表述准确，没有被胁迫的痕迹，可以认定是自愿的。”
　　徐建辉若有所思地将这份《认罪悔罪书》放在了桌上。
　　“哦……”
　　赵长海看了看徐建辉的脸色。
　　“书记，关于此案，我有一些想法想说出来，供您参考。”
　　徐建辉喝了一口茶，缓和了一下语气。
　　“你说。”
　　“谢志文被带回长州，在未经审讯的情况下就死在医院，这的确对我们很不利。不过，万幸的是，谢志文在死之前，已经通过认罪悔罪书这种形式，把他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
　　徐建辉微微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谢志文因为利欲熏心，指使长华公司的董事长吴华锋采用签订阴阳合同的方式，对停车场的承包费进行截流，共贪污公款八千万元，全部藏在用赃款购买的别墅里面。书记，您看，这不是一份完整的审讯口供吗？”
　　徐建辉背负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
　　“长海，你的意思是……可以据此结案了？”
　　赵长海跟了过来。
　　“这里面犯罪的动机、形式，还有主犯、从犯和赃款，一应俱全！已经达到结案的标准了！如果此案久拖不决，不管是对省委、巡视组，还是对长州的老百姓，我们都无法交待。与其被动难堪，不如趁此机会，利用这份认罪悔罪书，一举了结此案！”
　　徐建辉继续踱着步子。
　　“那又怎么解释谢志文的死因呢？”
　　“这个好办，谢志文贪污、受贿的金额特别巨大，还背着结发妻子搞婚外情，其背负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巨大的！在潜逃海外、内外交困的情况之下，谢志文写下认罪悔罪书便畏罪自杀，这是完全说得通的！而且，主犯虽死，但从犯及赃款全部在手，我们丝毫不被动的！”
　　徐建辉停下了脚步，轻轻点了点头。
　　“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不过，长海，你要知道，在本案当中，公安只是负责抓捕的主力军，审讯、结案还要听听纪委和监委的意见才行啊。”
　　“我的想法只是作为您的参考，最后还得您拿主意。”
　　徐建辉想了想：“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找谭远牧看看他的想法。”
　　赵长海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徐建辉忽然又叫了一声：“长海，你等一下。”
　　赵长海转身走了回来。
　　“书记，您还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都住在长河新区的一栋别墅里面，有没有这回事啊？”
　　赵长海一脸的窘迫：“书记，您……您都知道了？”
　　徐建辉笑了笑：“我的信息网比你想象的要宽，告诉你吧，纪委也知道了，督察组都已经出发了。”
　　“书记，那只是我朋友的一套房子，他人已经出国了，临走的时候，想着反正也是要找人看房的，所以就借给我住了……”
　　“住别人的房也是违反纪律的，何况还是一套别墅。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赵长海“啪”的一个立正。
　　“我即刻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到警务人员的公寓。”
　　徐建辉点了点头：“那就好，记住，做事要滴水不漏，不要让人揪你的小辫子。”
　　
　　手机响了起来，是李江涛打来的电话。
　　“什么？怎么会这样！行，我知道了……咱俩什么时候变成难兄难弟了？行，你也自求多福吧。”
　　沈永捷挂掉了电话。
　　“李江涛打来的电话，谢志文没能抢救过来，死于心力衰竭。”
　　谭远牧问道：“医院有没有说具体的死因？”
　　“具体原因还得等到尸检之后才能有结论，李江涛已经通知了新加坡警方，请他们协助查一查谢志文突然暴毙的线索。”
　　“可新加坡警方未必会尽这个力啊……”
　　桌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谭远牧拿起了听筒。
　　“我是谭远牧，哦，徐书记您好！行，那我马上过来。”
　　谭远牧挂掉电话，脸上的神色又严肃了起来。
　　“徐书记要我马上去他办公室，看来，他也接到谢志文的死讯了。”
　　沈永捷笑了笑：“那我和李江涛的末日，是不是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