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神秘死亡（上）

　　这次的降雨降温持续得特别长。
　　大雨瓢泼，雷电交加，折腾了半个晚上。
　　所以陶成业没能休息好，一大早来到办公室，就躺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
　　虽然精神不济，但心情却不错，因为他发现，所有的风雨雷电都砸向了同一个目标—谢志文。现在朝野上下、黎民百姓所关注的、所谈论的，都是那位消失遁形的国资委主任，还有那一个多亿的钞票现金。
　　还有谁记得东山那300亩地呢？陶成业敢打赌，现在就是在陵园里面修建一栋楼起来，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林春华走了进来。
　　“陶总，市物价局关于墓位的定价标准已经出台了，单墓一万三，双墓一万五。”
　　陶成业睁开了眼睛。
　　“好，就按这个标准去执行。”
　　林春华稍显犹豫：“陶总，长华公司那个案子搞得满城风雨，我们这个时候开始营销，是不是不太合适啊？要不……再往后推一推？”
　　陶成业一下坐直了身体。
　　“不！千万别停下！春华，做事呢，有时候得适当地逆风而行！就说现在吧，上上下下都盯着长华公司和谢志文，有谁会关注咱们呢？咱们正好借此机会展开行动，在短时间内打它一个短平快的歼灭战！等长华公司这事儿平息了，咱们也差不多完成任务、达到战略目的了！明白了吗？”
　　“还是您眼光长远！我啊，还得向您多学习呢！”
　　陶成业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感觉这个姿势前所未有的舒服。
　　“有的是机会！春华，我一直都看好你哟！”
　　
　　平心而论，蜜月酒店并不是新加坡最好的酒店，更别说划入顶级酒店的那一类别，可对于谢志文而言，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这个地方，是他美好记忆的起点，是他浪漫爱情的发源地，这是一个比家还要温馨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是不应该存在任何危险的所以当他步入咖啡厅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咖啡厅的另一个角落，还坐着恭候多时的沈永捷、李江涛、何志凯三人。
　　“一杯咖啡，谢谢。”
　　女服务员走开了。
　　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谢志文的旁边，在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谢主任，别来无恙啊？这几天东奔西跑的，日子过得还好吧？”
　　谢志文抬起头，无比震惊地看着沈永捷等三人。
　　“你……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谢志文下意识地站起身。
　　李江涛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
　　“坐下吧，谢主任，在这儿没人会给你上手铐的。”
　　谢志文慢慢地坐了下来。
　　沈永捷说道：“其实，你不用关心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倒是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谢志文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想法吗？”
　　“你总不会告诉我，这辈子躲躲藏藏、亡命天涯就是你最终的想法了吧？”沈永捷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志文，“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在长州贪来的那些钱应该没带出来吧？”
　　谢志文笑了笑，轻轻叹了一口气。
　　“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想它干嘛？我现在觉得，只有自由，才是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李江涛说道：“你现在体会到自由的可贵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倒是自由了，可与你相关的其他人，却会因为你而失去他们的自由！”
　　谢志文愣了一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那个不算合法的妻子杨雨菲，因为涉嫌帮助你逃逸，已经被羁押了！”
　　何志凯说道：“还有你那个孪生兄弟唐文培，也因为你的原因，抛下家庭和家具厂，逃亡到美国了。”
　　谢志文急了起来：“雨菲和文培不清楚我的事儿！怎么能追究他们的责任呢？”
　　李江涛说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参与你的事情，我们会进行调查、核实；但协助你藏身香港，继而逃亡新加坡，这总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吧？”
　　谢志文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汗。
　　沈永捷说道：“谢志文，你现在要钱没有钱，要身份没有身份，你觉得你现在拥有自由吗？这种所谓的自由也是暂时的！”
　　谢志文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我怎么没有自由？我在新加坡奉公守法，只要不触犯任何法律，新加坡的警察就不会把我怎么样。”
　　“那我问你，你现在的身份是谢志文还是唐文培？我们可以向新加坡警方证实，你是冒用了唐文培的身份和护照才进入了新加坡，这就已经触犯了新加坡的法律！”
　　李江涛笑了笑：“你知道触犯了这项法律，在新加坡意味着什么吗？那可是至少3鞭的鞭刑外加三个月的拘禁，然后再移交给中国警方！这就是你的未来！”
　　谢志文脸色苍白，缓缓地低下了头。
　　“你成功地从中国境内出逃，或许还可以炫耀一下你的机智勇敢，可要是在新加坡领受了这样的刑罚，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最起码，面对杨雨菲和马慧容这两个女人，你一定会无地自容吧？”
　　何志凯说道：“谢志文，你一跑了之，把罪责丢给你的至爱亲朋去承担，他们也因为你而失去了自己的家庭、事业和前途！你每天都活在自责与内疚之中，这样的日子有意义吗？”
　　谢志文抬头看了看何志凯，又把头扭到了一边。
　　“跟我们回去吧，坦然面对你犯下的罪行与错误，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这才是你最好的出路！”
　　女服务员走过来，将一杯咖啡放在了桌子上。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
　　沈永捷缓和了一下语气。
　　“好吧，今天暂时就说这么多。你可以享用你的咖啡，再好好想想我们的话，希望能看到你的改变。”
　　沈永捷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谢志文。
　　“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但是，千万不要再想着继续出逃！”
　　沈永捷等人离开了。
　　谢志文呆呆地坐在原处，拿着小汤匙，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坐在几张桌子外的李明方微微转过头，看了看谢志文。
　　闷坐了一会儿，谢志文抬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站起身离开了。
　　
　　谢志文走到房间门口，掏出房门卡，正准备刷开房门，李明方从后面轻轻地走了过来。
　　“谢主任！”
　　谢志文缓缓地转过头，惊愕地看着李明方。
　　“你……又是谁？”
　　“在下李明方，是杨小姐公司的人，此行也是杨小姐让我来找你的。”
　　谢志文反复地打量着李明方。
　　“雨菲公司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杨小姐说过，谢主任如果来到新加坡，一定会选择入住蜜月酒店，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她和你都很希望能重温旧梦。”
　　谢志文一时间又惊又喜。
　　“真是雨菲叫你来的！雨菲现在怎么样了？警察把她放了吗？”
　　李明方笑了笑。
　　“谢主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进屋再谈，怎么样？”
　　
　　王大志坐在车里面哼着小曲儿，李家豪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王大志笑了起来：“哟，回来了！年假休得怎么样？”
　　“一般般吧，回了一趟云南。”李家豪把一张折叠好的A4纸交给了王大志，“这就是你要的，C栋32-1业主的信息。”
　　王大志接过A4纸，揣进上衣左边内侧的口袋，又从右边内侧的口袋摸出一千元钱，塞到李家豪的手上。
　　“兄弟，辛苦了！一点儿小意思，权当辛苦费。”
　　李家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钞票。
　　“王哥就是爽快人！值得合作！不过，这信息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到处宣扬，上头打过招呼，这户业主的信息要格外保密，你懂的！”
　　“你放心，我一定注意！”
　　李家豪把钱揣进了兜里。
　　“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啊！”
　　看着李家豪的身影渐渐走远了，王大志才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纸。
　　“什么！是他！”
　　
　　谢志文和李明方在房间里相对而坐，李明方交到谢志文手上的也是一张A4纸。
　　谢志文快速看完了上面的内容，那副表情和那份震惊也和王大志一模一样。
　　“什么！认罪悔罪书！你的意思……是要我回国自首？还要我承担全部的罪责？”
　　“谢主任，这不是我的意思，是赵局和陶总反复商议之后才定下的策略。”
　　谢志文很是忿忿不平。
　　“当初要我跑路的是他们，现在要我回国自首的也是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主任，今时不同往日了啊！那个时候你是孤身逃亡，怎么都好办。现如今杨小姐已经落入纪监委的手中，后面的情况很难预测啊！”
　　“赵局和陶总的具体想法是什么？”
　　“以目前的形势，最好的方案就是由一个人承担起全部的罪责，保全另外的人，再由活下来的人想办法在外面活动、斡旋，此为最佳方案！”
　　谢志文的脸色很冷峻：“他们就让我来做牺牲品？”
　　“一人担责总好过全军覆没吧？之前也考虑过由杨小姐来承担此责，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投资商，所担之责实在有限。况且，就算杨小姐有心承担，纪监委的人也未必肯信呐！相比之下，只有谢主任你才是最适合的人，其中原因我就不详述了吧。”
　　“那他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承担全部的罪责，这个罪名和金额是很大的，我还能有活路吗！”
　　“关于这一点，赵局和陶总也已经分析过了，你的罪名和金额是很大，但只要有投案自首这一条，就可以减轻判罚，罪不至死，顶多就是个无期徒刑！经过两年的考核期再减为有期徒刑，大概也就18年吧……”
　　谢志文差点儿跳了起来。
　　“说得轻巧！十八年啊！等我坐完牢，那都什么年纪了！”
　　李明方摆了摆手。
　　“谢主任，你进去了，杨小姐自然就出来了，这样一来，在外面就有三个人为你疏通关系、上下打点。”
　　“此话怎讲？”
　　李明方掰起了手指头。
　　“第一，你在监狱里面吃不了苦，杨小姐和陶总会定期为你安排好伙食，你还可以当个小组长什么的；第二，他们会想办法让你有几个发明、创造什么的，为立功减刑打下基础。只要刑期执行过半，就有获得假释的机会，好多高级领导不都是通过这种方法提前出来的嘛！”
　　“你……确定他们会帮我？”
　　“这是必然的！你一个人保全了三个人，他们能不对你感激涕零吗？抛开赵局和陶总不谈，你和杨小姐恩爱有加，现在又是为了她挺身而出，杨小姐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谢志文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雨菲肯定不是那种人！她懂我的……”
　　“在监狱里面待上八、九年，加上考核期两年，顶多十年你就涅槃重生了！陶总也承诺过，你出狱之时，他会准备一笔资金让你东山再起！到时候你和杨小姐再续前缘、双宿双飞，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谢志文又看了看手里的A4纸。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为表明回国自首是出自你的真实意愿，你需要把这份认罪悔罪书手抄一份，然后联系专案组的人表明态度。回国之后，你也得按照认罪悔罪书上面的内容坦诚罪行，不能再节外生枝。”
　　谢志文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就算不被专案组抓回去，十年之后你还是一个逃犯，今生今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和杨小姐见面了！如果你执行我们制订好的计划，十年之后你将迎来一个暂新的人生！孰轻孰重，谢主任不会不清楚吧？”
　　谢志文用力咬了咬牙：“好吧，就这么办！”
　　李明方仔细检查了一遍谢志文抄完的东西。
　　“谢主任，你现在可以联系专案组的人了。”
　　谢志文拿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喂，沈永捷吗？我是谢志文，我……想过了，我愿意跟你们回国！好的好的！那我们待会儿见……”
　　谢志文挂上了电话。
　　“专案组的人还在外面办事，半个小时后和我在咖啡厅见面。”
　　李明方绽放出了胜利的笑容。
　　“好啊！谢主任，你已经启动了重生的计划！这样吧，我们去咖啡厅坐坐，透透气，反正一会儿你还要和他们见面呢。”
　　
　　方利山看着王大志拿回来的那张A4纸，也是相当地吃惊。
　　“什么？这房的业主是刘松林的儿子刘志鹏？你去房交所查过了吗，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啊？”
　　“这个业主的信息，是被开发公司和物管处严格保密的，仅此一点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方总，这不需要再查了吧？”
　　方利山想了想：“那倒也是……”
　　“方总，这一路上我都在琢磨，刘志鹏那婚庆公司还是您给的资金才开起来的，他哪来的闲钱买房啊？”
　　方利山冷笑了一声。
　　“我要不给他儿子一百万去开公司，刘松林能把汇景台那块地给我？早让陶成业一锅端了！”
　　“这刘志鹏在商场上是有名的败家子儿，做一行亏一行，就说这婚庆公司吧。据我所知，那也是惨淡经营、举步维艰啊。要说这刘志鹏是靠做生意赚的钱来买的房，打死我也不信啊！”
　　方利山笑了笑：“他就是有钱，也不会拿自己的钱去买房啊，这不摆明了是陶成业送给刘松林的吗？”
　　“送给刘松林的？可这房的业主……是刘志鹏啊？”
　　方利山骂了起来。
　　“你是猪啊！这房的业主能写上刘松林吗？这套跃层房当时的公开售价大概是二百五十万，刘松林能拿出这么多钱吗？要送就只能送给他儿子刘志鹏！好歹刘志鹏也是开公司、做生意的人，让刘志鹏解释这笔钱的来路，总比让刘松林去解释要好得多！明白了吗？”
　　“好像……明白了。”
　　方利山接着说道：“刘志鹏拿到这房以后为什么不装修、不入住？就是把这房留给他父亲的！儿子孝敬父亲，这说得过去啊！所以说这房表面上是刘志鹏的，实际上还是刘松林的！”
　　王大志笑了起来：“方总，还是您高明！一眼就看穿了陶成业耍的把戏！”
　　方利山把两条腿放到了办公桌上。
　　“都是做这行的，他陶成业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
　　“方总，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方利山略微一思索。
　　“你马上给纪监委写一封匿名举报信，意思就是，兴平区前任区长刘松林在任期间，非法获得开发商馈赠的房屋一套！内容你再充实充实啊！”
　　“好的，方总。”
　　“还有啊，那小区附近不是有房产中介吗？把这消息放出去，就说江海湾C栋32-1要准备出售了，想尽快找到买主！咱们呐，帮他点把火、吹吹风，不能让他们闲着！”
　　王大志笑着对方利山竖起了大拇指。
　　“方总，您才是高人！”
　　
　　桌上的咖啡都快凉了，谢志文也没端起来喝上一口。
　　他的人生和命运正处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该进还是该退？向左还是向右？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抉择。
　　谢志文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都快失去了应有的弹性。
　　谢志文紧紧盯着李明方的眼睛。
　　“事关重大，我还想多问两句。你虽然知道我住在蜜月酒店，可怎么证明你就是雨菲公司的人呢？我又怎么能相信，前面你说的那些话，不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呢？”
　　李明方笑了笑，从随身的包里面拿出一枚戒指，递给了谢志文。
　　“谢主任不会不认识这个东西吧？”
　　谢志文惊疑地接过戒指，反复看了看。
　　“这是我送给雨菲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杨小姐被押回长州，赵局和陶总冒着极大的风险和杨小姐见了一面，因此才有了前面的那个计划。让我带着这枚戒指，就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所说的就是他们的想法。谢主任，还有什么疑问吗？”
　　谢志文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我只希望雨菲能平安无事。”
　　“谢主任，你带着它不方便，让我替你保管吧，回到长州我再转交给杨小姐。”
　　“也好。”谢志文将戒指递还给了李明方。
　　李明方接过戒指，忽然手一抖，戒指落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拿稳……”李明方弯下了腰。
　　谢志文也弯下了腰。
　　“我来！我来！”
　　李明方迅速直起身，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两粒药丸，飞快地放进了谢志文的咖啡杯里。
　　谢志文捡起戒指，递给了李明方。
　　“来，你收好。”
　　李明方微笑着接过戒指。
　　“谢主请任放心，一定原物奉还。”
　　李明方收好戒指，端起了自己的那杯咖啡。
　　“谢主任，这里只有咖啡没有酒，那我就以咖啡代酒，祝愿十年后你能和杨小姐再续前缘，幸福美满！我们干了它！”
　　谢志文笑了起来：“感谢你的祝福，好，干了它！”
　　李明方看着谢志文将咖啡一饮而尽，抬手看了看表。
　　“谢主任，你和专案组约定的见面时间快到了，我不方便再留在此处，就只能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