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进来的正是杨戟。他一直守在外面，先是看到那之前出来的婆子跟着两名官差大摇大摆地进店了，然后听到里面嘈吵之声，心中着急，担心阎素素母子会有闪失，正在想要不要冲进去看个究竟，却看到那名军官先冲了进去，然后便听到几声闷响，然后便安静了。杨戟心里虽然仍是不安，不过，他觉得刚才那名样貌端正的军官应该不可能会对弱女幼儿动粗的，所以，他决定继续在外面守候。只不过，他左等右等，再不见有任何人出来，他又不禁心急起来，于是，便干脆进店去看看情况了。
　　“杨叔叔。”珑儿首先看到了他，于是高兴地唤道。
　　阎素素看到杨戟很是惊讶，他怎么会此时出现在这豆腐店里，他的出现和张志和的出现一样地令人奇怪。
　　杨戟走了过来，微微躬身，低声说道：“大小姐，小公子，原来你们在这里呀。”（一旁的张志和暗想，这“大小姐”究竟是什么人？不过，这声“大小姐”的称谓确实名符其实呀，这位小娘子确实一直都端着一副“大小姐”的驾子，不，甚至比“大小姐”更夸张。）
　　阎素素说道：“杨兄弟，你怎么来了？你是在找我们么？”
　　杨戟便笑笑，说道：“我出来买些物什，李叔交代我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大小姐和小公子，提醒你们早点回去吃饭呢。”
　　“哦，这样呀。只是，眼前这事……”阎素素看看地上跪着的三人，对张志和说道，“张都尉，你看要如何处置他们？”
　　那婆子忽然喊叫起来：“哎呀呀，我的小娘子呀，我可是冤枉的呀！小妇人都是受那张县令的夫人所托的呀！小妇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小娘子，小娘子大人有大量，有怪莫怪，请小娘子开恩呀！”一面说着一面作势以头撞地。
　　张志和看了直皱眉头：“依小娘子之见，要如何处置他们呢？”珑儿已当面呼唤了“娘亲”，张志和自然不能再称呼她为“姑娘”了。
　　阎素素想了想，说道：“张都尉，此事涉及到朝廷命官，既然这妇人说得这么冤屈，不如先把他们收押了，禀报了凤大人，待来日凤大人有了空闲之时，再把那万宁县的县太爷也一并唤来，大家当面对质，把事情说清楚了，免得无端冤枉了朝廷命官。想必，凤大人一定会为百姓主持公道的。”
　　张志和一怔，这位“大小姐”倒是很熟悉府衙办事的习惯呢，而且，显然，她是想把这几个人关在牢房里治几日再说的。于是，他便笑道：“既是如此，便依小娘子的法子办吧。只是，凤大人公务繁多，怕是很难抽身处理这事呢，要想早点了结，还得小娘子亲自督促方是便利。”
　　阎素素笑道：“不妨，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当然得在凤大人得了闲的时候办了。想来，梧州府衙也不缺这几个人的饭食，便多关几日也是无妨的。如果万宁县的县令老爷着急，他倒可以上门请求凤大人抽空给他办了吧。”
　　阿月爸和阿月早就捧了两大碗豆腐过来了，看此情景，心中更是惊奇。
　　那婆子听说要把她关在牢里几日，便更是杀猪般地叫唤起来。那两名差役则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也是一味地说自己冤枉。
　　阿月爸却有点担心了。他走前两步，怯怯地说道：“官爷，客官娘子，此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小人，小人并不想报官，而且，那，那位张老爷也没有怎么为难我们父女，所以，请两位高抬贵手，把这两位老爷，还有这位大嫂都放了吧！”
　　阎素素一听便明白了，他是怕将来被那县令老爷报复。他们只是平头小百姓，无财无势，但求平安度日，能得温饱，便已很满足了，哪里敢与官府抗衡呢？她温和地说：“阿月爸，请放心！我相信凤大人一定会好好处理此事的，将来一定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的。况且，刚才你也看到了，似他们这般的蛮横跋扈，想必他们那位县令也不知道他的属下居然是如此无法无天，定然也是要好好管教一番的。所以，此次把他们暂时关押，也是为了帮助万宁县令呀。”
　　张志和也笑道：“是呀，店家，你就放心吧，此事就包在本官身上，绝不会让你们因此事而吃了亏。再说了，他们不是因为你们才要被问责，而是因为他们以公谋私、欺压百姓，这件事情是一定要上报问责的。否则，以后还有哪个百姓相信梧州府衙是为民办事的呢？”
　　阿月爸见这位威风的军爷也这么说了，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阎素素又安慰了他们一番，答应一定会请凤大人秉公办事的。然后，阎素素母子便和杨戟一起离开了。而张志和则带了那三人自回州衙了。
　　衙中同袍忽然看到张志和拖着两男一女回来，不禁大为惊异，不知今日这张都尉替大人办的什么差。张志和把那三人交给狱卒，然后便直接去向州牧大人禀报了。
　　凤雏听了张志和的详细汇报，不禁大皱眉头。他一想到楚国如今唯一的小殿下今日如果被那两个鲁莽的差役所误伤，那么他就责无旁贷、罪无可恕了！那小娘子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可以让楚王唯一的小王子陷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呢？真是太任性了！看来，他必须采取些行动才行。此事迫在眉睫，否则下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令人担忧的状况呢！他再不能这样听之任之了。
　　张志和看到凤大人忽然眉头紧皱，忧心忡忡，他心中不禁有点忐忑，不知道他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凤雏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便吩咐道：“志和，把罗师爷叫到书房来。”
　　“是，大人。”张志和心中嘀咕着去了。
　　自从把梧州所选（均为其家自荐再从中挑选）的二十名秀女送去燕京之后，凤雏便吩咐随行送秀女进京的官员务必要等到所有秀女都有确定之后才能回来，因为他知道楚王不可能把所有秀女都接入后宫的，最多意思意思地各州收那么一两个入宫就算完了，然后，那些官员就要把其余的秀女平安地带回来。因此，那些被派去的官员便一直没有回来复命，当然到京后有派人送信回来向州牧大人报告的。那些秀女的家人便十分担心，不知道自家的女儿是否成功得沐王恩，于是，便隔三差五地到州府衙门打听消息。凤雏哪里有空管这些闲事，便把任务派给了罗师爷，由他负责接待那些上门拜访打探消息的富户财主们了。罗师爷办得倒也妥帖，并没什么人来烦扰凤大人了。
　　不久，张志和便和罗师爷一道来到凤大人的书房。罗师爷年约五十，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一脸和气。凤雏示意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张志和与罗师爷对视了一眼，看来凤大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了。
　　凤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志和，罗师爷，你们都坐下吧。”
　　“是，大人。”两人便在下首侧身坐了。
　　“罗师爷，你家是住在白水镇的罗村吧？”凤雏慢慢地说。
　　“是的，大人。小人祖上三代都住在罗村。不过，小人为了在府中供职方便，和小儿大志搬到了城里住了，只在休沐之日才回去看看老娘。家中目前只是内人在照顾老母，还有小儿子小五。”罗师爷恭敬地说。
　　“嗯，令堂高寿？”
　　“小人的老母今年已经七十有一了。”
　　凤雏点了点头，又问：“罗村的村民都姓罗吗？”
　　“回大人，除了嫁到罗村的外姓媳妇以及上门女婿之外，也还有一些喜欢罗村而在罗村安家的外乡人。”
　　“嗯，大志如今是在志和的手下办差吧？”凤雏看着张志远。
　　张志和马上回道：“是的，大人。罗大志是属下队里的一名小分队长。”
　　“嗯，”凤雏点了点头，“本府想要调大志回罗村，暂时离开府衙。”
　　张志和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大人，您是否为了那一位……”他连忙及时收住了。
　　凤雏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极为机密，绝不可让第四人知道。志和，去把罗大志叫来，本府有话说。”
　　“是，大人。”张志和匆匆去了。他的心里更是惊疑不已：那对母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大人如此重视？还特意要安排罗大志回罗村暗中保护他们？而刚才大人尤其对那小男孩特别关心，一再地问他是否有受到惊吓、是否有毫发之损，显然，在大人心中，那个小男孩才是最最重要的。那小男孩的表现确实令人惊奇，看来，不会是一名普通的山村小子。而那位小娘子的举止态度和处事风格，也绝不可能会是一名普通村姑。看来他们身上藏着极重要的秘密，凤大人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他非常重视。
　　罗师爷静静地等着大人的吩咐。经验告诉他，以他的身份，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凤雏又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慢慢说道：“罗师爷，关于大志回村里暂住的事情，你就跟家里说，天气寒冷，令堂年事已高，你要在府中供职，不能日日在家里侍奉高堂，而大志的母亲身子也不是太好，就特意遣大志回家里住，是为了方便照顾祖母和母亲的意思。本府已批了大志的长假，待来年开春之后再回府供职。其他事情，就不要多说了。明白吧？”凤雏想着今年年节向楚王递表贺年之时，是不是要透露些消息给他？然后，开春之时，就该恭送小殿下回京了，当然，那位美丽的小娘子自然也会随行的。
　　“是，大人，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回去修书一封，托人带给内人，让她安排好大志回村的事情。”
　　“嗯，你去吧。”凤雏满意地点点头。他喜欢下属对于他的命令立即执行而不啰嗦打听。
　　“是，大人。”罗师爷起立，躬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张志和同罗大志来了。罗大志今日有任务带队出外办差了，刚刚才回到府衙，便被上司直接带到凤大人面前了。而张志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凤大人要见他。
　　“大人，罗大志来了。”
　　“属下罗大志参见凤大人。”罗大志只是张志和麾下的一名小分队长，平日里很少机会能直接面见州牧凤大人。
　　“嗯，免礼。罗大志，本府有一个特殊任务需要你去完成。”凤雏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是，请大人吩咐，属下一定竭尽所能。”罗大志恭敬地说。
　　“嗯，志和，你来与大志说一说。”凤雏看着张志和。一来，罗大志是张志和的直接下属，由张志和安排任务更合适；二来，凤雏也想考一考这名下属到底能理解多少，量一量他的能力。
　　张志和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凤大人在考核他呢，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大志，在罗村隐居着两位极尊贵之人，凤大人不放心他们的安全，想派你回村暂住，暗中保护他们。而且，此事绝不可以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包括罗师爷。”说完，他看看凤大人，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他暗暗抒了一口气，看来他没有推断错误。
　　“是，大人。属下明白。”罗大志恭敬地说，“请问这两位尊贵之人在罗村是如何称呼的？”既是隐居，自然不可能把真实姓名告知他人了。
　　张志和看看凤大人，后者又点了点头。于是，张志和便把阎素素母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是按他的所知来描述了。凤雏在旁又补充了一些内容，包括和阎素素母子一起住的还有两个老人家。
　　张志和说道：“如果大志以同村之便，适当的时候到彼家中帮忙干一些粗活，这样一来二去的混熟了，就能方便行事了。”
　　罗大志先自我消化了一番所得到的信息，然后说道：“这对母子既然住到后村，显然是不想与村民过多接触，若是属下贸然出现，只怕会惊动了他们，不利于在暗中保护的目的了。属下得找个合适的法子与那对老人家先熟识了才行。”
　　凤雏赞赏地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大人，那位小娘子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如果大志刻意地去接近那对老人家，让她看到了，只怕也会引起她的怀疑呢。”张志和说道。
　　“嗯……”凤雏不禁皱了眉头，确实可能会如此，那天苏彦就一再地强调，绝不可以派人刻意接近她，以免她察觉了又要悄悄跑开了。
　　张志和想了想，说道：“大人，属下倒有个法子让那位小娘子暂时离开村子，然后大志趁机接近她的家里人。”
　　“哦？说来听听。”
　　“大人，今日那万宁县令的两个牙差还关在本府牢里呢，莫若找一日，大人说要处理此事，把那万宁县令也一并叫来，只说需要那位小娘子在场方能把事情原委说明白了，请她亲临府衙一趟。那小娘子很关心那对卖豆腐的父女，必然会来。这样，大志就在那一日去接近她家的老人家，待小娘子回到家中时，大志就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凤雏点头笑道：“嗯，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大志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接近那老人家才行，最好是能恰好帮了一个大忙的事情。”
　　罗大志想了想，说道：“如今正值初冬，村民们都已在贮备过冬之物。属下先去打听一下他们现在还缺乏些什么物件，属下再想法子帮他们弄来，这样，想必那老人家会觉得大志的帮忙有用。”
　　“很好，你快快去打听，缺些什么都可到府衙库房里取。或者，直接到本府上取来。”
　　“是，大人。”
　　他们在那里“算计”着阎素素母子，而阎素素也在“算计”着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