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8-18 08:19:40 字数:3509
“我草,你这都快成医学家了。怎么,我跟你说,你压根就不听,人家网红跟你说,你就听了,你可真行啊你。”王博冷冷地说。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再说了,你不也没戒槟榔呢嘛,还好意思说我呢。你看看,你看看这个,这可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我信他说的,是我昨天晚上特意在网上查到的。”
说着,崔若涵拿出手机给王博看,那上面详细介绍了槟榔的坏处。而且不止崔若涵说的那些坏处;还有经过特殊程序加工的槟榔不仅不能起到抗癌的作用,反而更致癌。
看样子,这段长篇大论在崔若涵的脑子里的时间可不算短了,保不齐崔若涵昨天晚上一直在盯着这篇关于槟榔之坏处的长篇大论在读、在背,不然也不可能把王博说得一点儿脾气都没。
“行,你小子行啊,这直播让你看的,没白浪费时间,确实学到了好多东西,挺好,挺好。”王博说。
“想不想跟我一起戒掉槟榔?”崔若涵微笑说。
“戒槟榔还不容易啊,手机一扔,什么微信啊,支付宝啊,花呗啊,咱都别用,兜里再没有现钱,自然就戒了。”王博说。
“你这纯粹就是抬杠!”崔若涵气道。
“我就跟你明说了吧,这东西它上瘾,越吃越想吃,不好戒。”王博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苦着脸说。
“那就看你有没有毅力了。”崔若涵说。
“嘿,你小子,看了两天直播,装起养生专家来了啊。”王博气道。
“不学不看,你当然不知道啦。”崔若涵说。
“再说吧,啊,兄弟,该上班了。”王博说。
我、佳乐、王博将烟头扔进圆桶型垃圾箱里,转身进了楼。崔若涵兀自跟王博聊着戒掉槟榔的话题,而且还打算以身作则,这也使得王博很不开心。
“要戒你自己戒,我得看心情!”王博冷冷地说。
崔若涵再不言语,只能跟着我们默默前行。
“咦呀,奇怪嘿。”佳乐忽然说道。
“咋了?”我问。
“昨天张光明不是说上下班得刷卡嘛,我刷了呀,可不管用啊。”佳乐说。
佳乐要是不说,我还真就不知道呢,我和王博,还有崔若涵赶忙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带有磁力的工牌照着固定在墙上的考勤机连刷了好几次,可是连个动静都没有,既没有“刷卡成功”的语音提示,也没有在考勤机上显示已刷卡的绿色标识。反观在我们身后的其他一些员工则只需将工牌放到考勤机上,考勤机就会立即发出“刷卡成功”的提示,而且考勤机上还显示已经刷卡的绿色标识。
“这是几个意思?”王博自言自语地问。
“妈的,鬼知道。”我冷冷说。
“难道张光明骗我们。”王博说。
“不能吧,既然选择我们进厂干活,还骗我们干啥呀。”佳乐说。
“我也觉得骗不可能,一定是磁出了什么问题。”我说。
“管它的,上班要紧,一个小时十六呢,两顿早餐钱啊那可是。”王博说。
“没错,没错。”我笑说。
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很多人也刷不上卡,他们之中有些是昨天跟我们一批面试一起进厂工作的小时工,还有一些我没见过,应该比我们来的早些日子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脖子上挂着带有自己一寸相片工牌的哥们冲我们微微笑了笑,说:“你们是新来的?”
“对呀。”王博说。
“新来的这一批都刷不上卡。”他说。
“为什么?”我问。
“可能还没把你们的个人信息传递过去吧。不过没关系,卡刷不上可以让你们的直管领导给你们做人工考勤。”他说。
“人工考勤?”王博说。
“就是让他记笔记,手动给你们划工。”他说。
“也只能这样了。”我说。
可气的是,我们的工牌虽然刷不上考勤机,但却能够轻而易举打开智能电子手机存放柜,只要把工牌放在刷卡处,按存放键,系统就会自然而然为我们打开一扇刻有标号的小门,我们只需把随身携带的手机和香烟放进去,然后关上小门即可。
这种智能电子手机存放柜现在非常流行,我家那边的法院就是用这种存放柜,因为不允许外人携带手机和香烟进入。现在有很多地方都不允许随意携带手机和香烟进入了,尤其是像博众精工厂这样的自动化研发公司。根据张光明的话说,里面全都是行业领域的机密,是不想让其他公司知道的高科技,害怕被商业间谍这种神出鬼没,不屑道德情操之辈钻了空子。
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所谓高科技技术究竟有多高,我们只知道一个小时能赚十六块钱。诚然,我们的俗气也跟我们平日里的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整天想着科技日新月异的人无一不是有理想,有身份,有野心的人。而像我们这样只希望能填饱肚皮的人,自然没那么高远的眼光,挣钱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国家,给社会创造各式各样科技领域的丰碑,慈善于大众,仅是用于帮助父母、亲人、好友改善原本贫阙而匮乏的物质生活。
将手机和香烟放进智能电子手机存放柜之后,我们几个随即接受了手拿扫描仪的安保人员的严格检查,确定我们并没有藏着掖着什么,我们这才被允许上了三楼。
有电梯,但电梯大门上却贴着一张醒目的标语——物料专用,行人请走楼梯。
“这是几个意思?”王博说。
“不让走呗。”佳乐说。
“也可以这么想,在博众精工厂看来,物料比人更精贵。”我说。
“你这么一说,可就彻底变味儿啦。”王博笑说。
“那你是怎么看的?”我问。
“人可以走楼梯,物料走不了楼梯啊还能这么看。”王博说。
“嗯,你这么解释明显比我的解释和谐多啦。”我笑说。
“你那么说纯粹就是故意的,挑刺儿!”王博笑说。
我们跟随大部队上了三楼,由于工作车间不同于普通住宅,同样的三楼,工作车间明显要高出很多,可能普通住宅的一层楼距顶多三米高,但工作车间的一层楼距至少得四米高,三层楼加起来就要多爬至少三米高,多出来好些楼梯呢。对于佳乐、王博、崔若涵他们几个瘦子来说不算什么,他们从二楼上三楼的过程中依然可以蹦蹦跶跶,甚至一步两三个楼梯大跨步地迈。但对于我这二百来斤的大胖子来说简直是折磨,只能扶着一侧把手慢悠悠地蹭着上楼,心想着,这还没等点名干活呢,倒先累出一脑瓜子汗来了。
一脚踏上工作车间的PVC地面,心里头就一个想法——敞亮!
各种方形的,长方形的设备映入眼帘。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白色是主色,机器设备框架的颜色,黑色是副色,窗边的颜色,还有好些尚未安装上的物料在木架子上摆放着。
我、佳乐、王博、崔若涵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到哪儿集合,但又不好说出来,只见其他人往车间中间位置走去,我们索性也跟了上去。
车间中间有一处极其宽敞的空地,正好将整个车间一分为二,东边的区域为组装区,尽是些尚未组装好的机器设备,以及各操作台上随意摆放的各种物料,西边的区域为调试区,全都是组装完成的机器设备。
我打眼一看,算上我们这一批新来的员工,足足五六十人,他们或站立,或走动,或彼此闲聊,甚至还有人干脆找个木架子坐下,小憩起来。
“大哥,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佳乐问我。
“看上去挺干净整洁的。”我说。
“我是问你这些机器设备。”佳乐。
“机器设备?咋啦?”我问。
“这些机器设备应该就是高科技了吧。”佳乐说。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双手一摊,苦笑说。
“应该就是它们了,没错。”佳乐说。
“可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啊。”王博插道。
“这就跟手机似的,不懂的人只知道这是手机,只有懂的人才知道这东西是高科技。”佳乐说。
“你……你这话说的。”王博冷冷地说。
“爱啥啥吧,管它的,先挣钱才是硬道理,至于能不能学到技术,再说吧。”我说。
瞧人家找个地方坐着,是比站着舒服,索性我也找了个木架子,见木架子上有一大块白钢板,正好可以坐下来歇会儿。我这体格,断不会害怕白钢板的冰冷,我反而更希望这份冷意能刺激到我的胃肠,让我能痛痛快快拉一场,把体内的垃圾排泄出来。
“你可真够懒的。”佳乐说。
“废话!上楼都给我累冒汗了。”我说。
“虚呀。”佳乐笑说。
“你给我滚犊子!”我冷冷地说。
“还没到八点吗?”王博问。
“没呢。”我看了眼腕表,说。
“来早了。”王博说。
“是啊,来早了。”我也说。
“都怪你。”佳乐指着我说。
“怪我什么呀?”我说。
“要不是你,我还能多睡一会儿。在这呆着哪有在床上躺着舒服呀。”佳乐说。
“我说你小子啊,你不是要学习技术吗,那你还不得拿出点儿精神头啊,靠睡觉学技术啊。”我嘲笑说。
“还不到学技术的时候,学什么呀。再说了,谁又能二十四小时学技术啊,你可真能扯。”佳乐说。
这五六十人应该还不是全部,因为还有陆陆续续往这边赶的人,可能他们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准确的上班时间,不需太早,也不能太晚,刚刚好即可。
这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昨天晚上在那家我认为可以取缔的小破医院体检时接触到的。除此之外,自然也有不少一些生面孔。有些人挂在脖子上的胸前的工牌跟我一样,白板一块,上面只有黑色水笔写下的工号和姓名,还有些工牌上贴着本人的一寸彩照,工号和姓名是刻上去的。
我还看到了跟我同一个宿舍的方子俊。
“这家伙,自来熟啊,看到没,跟身边的人聊得挺欢实。”我笑说。
“他简直是劳模。”王博似赞又嘲地说。
“看看人家,人家才是真正打算学技术的。不像你,也不跟老师傅们打好关系。”我瞧着佳乐,窃笑说。
“你把嘴闭上,没人把你当哑巴!”佳乐冷冷地说。
诚然,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佳乐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怀着怎样的情绪。